第四卷 男儿天下歃血盟  第一五八章 建隋那点事儿(二)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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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隋行宫,议事厅。
    “父汗,事实经过就是如此。”
    “当真?”
    “此为孩儿全程所见,绝无半分虚假…”
    大皇子铁穆尔走进议事厅帐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了两个人的对话声,是建隋可汗喀尔木和三皇子吉延德。
    大皇子如往常一般如若无物,走进来恭敬地向可汗行了一礼:“孩儿参见父汗!”,儒雅的脸庞上,没有一丝异色。
    可汗瞅了铁穆尔一眼,皱了皱眉:“起来吧!”
    宏朗的声音,生疏的语气。
    大皇子微微颔首,侧立在可汗对面的另一边。
    三皇子吉延德看了看铁穆尔,挑了挑眉:“你还敢来啊,我还以为你躲在芙蓉帐中不敢来见父汗了!”
    铁穆尔正待回话,耳畔传来了父汗的询问:“铁穆尔,你可有何要辩解的?”
    “父汗,孩儿不认为做错了什么,自然不认为需要辩解”,铁穆尔恭从回答。
    “父汗,他还不承认!我可是亲眼看见他将沐泽那个领兵打仗的小侯爷放走的!”,三皇子不依不饶恰到好处的补充。
    大皇子:“三弟误会了,沐泽小侯爷并非孩儿刻意放走,当时事出有因,不得已让他们逃脱了…”
    不等铁穆尔说完,可汗发话了:“事出有因?是因为大皇子妃?”,沉稳的声音里,透着咄咄逼人的气息。
    大皇子没有回答。
    可汗继续:“铁穆尔,你跟你的妃子如何相处孤不管,但是不要把你的小情感放到国事上。孤不想看到,你因一己之私而影响整个建隋的荣辱!”
    铁穆尔低头:“孩儿明白!”
    在抬起头的那一刻,当他眼角不经意扫过吉延德的时候,看到了他三弟嘴角勾起的不易察觉的笑。
    “那个女人,孤在你即将成婚的时候就说了,必须以建隋皇室荣耀为重,若不能为建隋带来荣耀,就废掉!”
    铁穆尔:“孩儿自有分寸,请父汗放心。”
    “放心?沐泽那样一个千疮百孔的国度,我建隋如此的强大,若真兵戈相见,三个月足够将她踏平收服,你却错失了这么好的机会。孤不但不能放心,更对你的信任表示怀疑。孤一直以为你的才能高于吉延德,才让你策划此次的行动,如此失误,纠葛于个人情感,难成大任!”,可汗的语气里,流露出了对铁穆尔极度的不满。
    大皇子:“父汗,此次情况甚是特殊,造成的损失,孩儿会尽力弥补,决不让父汗失望!”
    可汗:“不必了,你三弟平时虽然贪玩些,但依孤看,才能并不输于你,这段时间你也累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三弟去做吧!”
    铁穆尔微皱眉头,有一丝的焦急:“父汗!”
    “孤相信,你三弟会比你做得更好!你们都是孤的儿子,孤希望你们能成大事。你若觉得闲,就协助你三弟,在尽量短的时间内,拿下沐泽这块肥肉”,大汗喀尔木面色和善,语气却不容置疑地命令道。
    “可是…”
    “没有可是了,给你的机会你自己没把握住。孤是相信你,能协助好吉延德的。”
    吉延德侧身向大皇子作揖,翘起的嘴角笑得春风得意:“大哥,以后三弟就靠大哥协助了,还望大哥多多关照。”
    事已至此,既然吉延德已经在前面做了那么多准备,现在父汗一下子也不会改变主意了。铁穆尔抿了抿唇,垂下的右手,慢慢握紧了拳头。
    他隐忍了这么多年,终于渐渐走进父汗的视线,终于有一次可以表现自己的机会,可以让自己更近的与那个强大的身影相处,却终究,还是不可以吗?一次都不可以吗?
    心里那个强大的父汗,终究还是偏心的吗?
    只是因为吉延德是父汗最爱的奴罕王妃所生么?
    可自己还是嫡出呢!
    他的母亲是建隋阏氏,是整个建隋身份最高贵的女人!
    此次权力的交接意味着什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夕阳西下。
    草原上吹起了一阵阵和煦的风,带起一丝凉意,又有些微暖意。
    平时这个时候,大皇子处理完政务,就会到寝宫坐坐,看看玲珑复原得如何了。今天到太阳快下山了,玲珑还没见到大皇子回来,想想也好久没出去走走了,便披了件披风,往行宫外的草原上走去。
    没雨的傍晚十分,草原上的天气真是格外的好,景色也是极致迷人。娇红的夕阳映衬着天边被染得羞红的云彩,青青的草原上一望无垠,远边与天际的云朵相辉映,风也变得格外温柔,让人的心,都变得暖暖的。
    随着玲珑步伐的前进,身后的行宫也渐渐的看不到了身影。自玲珑受伤昏迷之后,大皇子撤了她身边的四个精明侍女,换了两个相貌一般做事细心的侍女服侍她的起居。这会儿,这两个侍女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静静地跟在玲珑身后,随她散心。
    越往前,越感觉心旷神怡。玲珑忍不住使劲儿呼吸了一口气。迎着夕阳,闭上眼睛,轻轻旋转,暖暖的熙光洒在脸上,温润剔透,瞬间就可以忘掉所有的不快。
    她感受到,这一刻的心情,是发自内心的愉悦。玲珑轻轻的勾起唇角,睁开眼睛。
    此时的夕阳犹如蒙上了一层红毯般殷红,已没有了之前的刺眼热烈,变得非常的温和,周边的云朵更红了,草原还是那样望不到边,只是,在远边,出现了一个人的背影,颀长的身躯负手而立,静静的站在那里,旁边一匹黑色的骏马低头噘着草,不时抬起头来望望身边的主人。
    偌大空旷的背景下,绯红奇妙的世界里,远边的一人一马,动静不大,却特别的显眼。
    那人身边,除了一匹马,再无别物,就那样静静的立着,似有千头万绪,却又给人一种隐忍的感觉。就是这样一个人,平日里深沉腹黑,俊朗的外表下有一颗让人琢磨不透的心,让人恐惧;他失落的时候,陪伴他的,是一匹马,就只有一匹马。
    玲珑的心里,蓦地升起一股心疼的感觉。
    她认出了他。
    是他,大皇子铁穆尔。
    玲珑向身后的侍女交待了两句后便独自径直向那个身影走去。
    “天气这么好,大皇子赏美景都不叫玲珑啊?”,在距他还差十步左右的时候,玲珑就扯着嗓子说起了话。
    见铁穆尔没说话也没回头,玲珑走到他右边一丈开外的地方停下,看向大皇子。
    他的侧脸依旧俊朗,只是这样的面容里,多了一份忧伤,一眼就能看得见的忧伤。那忧伤,来自于那双低沉着的双瞳。
    “你…还好吗?”,显然,玲珑也不太会安慰人,看到这样的一幕,玲珑只是下意识地从嘴里挤出这样几个字。
    “我从小就仰视着我父汗,在我眼里,他一直是一个很强大的人,他收服建隋各部落,让各部落的首领心甘情愿地跟着他,在他还很年轻的时候,就打下这一片土地,为王,受万人敬仰”,大皇子略带忧伤的双眼望向天边渐渐西沉的落日,开口说道,似是在诉说一个遥远的故事。
    “我母亲,在父汗称王前就嫁给了父汗,父汗称王后,封我母亲为阏氏,她是建隋这片土地上,身份最尊贵的女人。”
    “后来母亲有了我,父汗的威望更高了,我出生时普天同庆,所有人都欢快地迎接着我的到来。我三岁时,母亲因为救我去世了。之后父汗就一直认为我不吉祥,克死了母亲,不再愿意见我。接着父汗又相继纳了很多王妃,只是父汗对母亲有义,所以后面不管哪个王妃多受宠,父汗都没有再封她们中任何一个为阏氏。而奴罕王妃,便是后来父汗最宠爱的女人,没有之一。”
    “奴罕王妃不喜欢我,随着父汗对她的宠爱增加,似乎,我一年也见不上父汗一面。我五岁时,父汗下令让我搬出了行宫。由外面的宫人养着,所以我很早就很懂事了,那个时候每年只允许进行宫两次,而且,还不一定都能见到父汗。”
    玲珑回过头来,静静的听着,没有说话,只是将眼,望进那双眸子里去:由外面的人养着,离开行宫便不是贵族皇子王孙,虽然他没说,那么小的孩子,若不是受尽委屈苦楚,又怎么可能很早懂事?
    任谁也不会想到,大国的嫡皇子身上会有这样一段让人心酸的经历。
    玲珑抿了抿唇,细细的想着,大皇子的话还在继续:“在行宫里,什么都是最好的,可在外面,什么都是最一般的,还不是所有一般的东西我都能得到。我想要得一样东西,必须经过自己的努力,打斗,只有通过自己,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那些年里,我得到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我拼尽全身的力气得来,包括食物和衣服。”
    “后来的每一次进宫,我几乎都不能见到父汗。只能从民间流传的传说那里得知一些行宫的事情;他们说,我有了二弟;后来又说,我有了三弟,父汗异常高兴,让全建隋的人庆贺了七天七夜,因为行宫的三皇子,是奴罕王妃所生。有了二弟和三弟后,父汗几乎连让我进行宫的机会都免了。后来有人告诉我,有一个地方可以见到父汗,父汗每年那个时候就会去那里打猎,但只能悄悄的看。于是往后的每年我都在那个地方,那面墙后,偷偷地瞻仰父汗,那个对于我来说,神一般的人物,我的父亲。”
    “再后来,传言说二弟去世了,父汗悲伤了几天后就好了,因为他最疼爱的三皇子还在,那是他最爱的奴罕王妃所生的儿子。那一年,我站在墙后,看见父汗抱着一个孩子打猎,满脸的慈爱笑意,旁边的马上坐着一个艳丽的妇人,我便知道,那是奴罕王妃和三弟。那时我是那么地羡慕那个孩子,我甚至不求父汗能像抱他那样抱我,我只要父汗能让我见见他,在他心里,能记起还有我这个儿子也好。”
    “后面这几年,通过我自己的努力,渐渐得到父汗的许可,让我搬回了行宫。三弟终究是在行宫长大的,我回行宫后,父汗对他的疼爱和偏袒,我只能看在眼里。从我记事起,父汗就没有抱过我;而我对母亲,印象又不够深刻。父汗是我一直在瞻仰的人,我只有让自己变得强大才能跟他的距离更近些…”
    玲珑莞尔:“天下哪有不疼自己孩子的父母;也许在你眼中的生疏,是你父汗对你另一种方式的保护。血浓于水的亲情,即便是他不理你这么多年,你都一心记挂着他;那他还生了你,给了你生命,你不是他,你又怎么知道,他没有记挂着你?”
    大皇子抬头,望向玲珑的双瞳里,有一丝迷茫,却也瞬间清明。
    “而且,现在的大皇子,也已经足够强大了!”,玲珑说出这句话,微微笑了,似安慰,又似鼓励。
    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笑,第一次,她在他面前,放下了防备。
    铁穆尔想了想点点头。
    原来,恨不起来的原因在这里。他轻轻勾起了唇角:“似乎有些道理。”
    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他这样轻松的笑。
    玲珑轻轻笑了:这世界真是奇妙,这样的两个人,也有可以心平气和站在一起谈心的时候。
    彼时,夕阳沉下,天色沉了下来,最后的那抹余红也被淹没了暮色中。远方,只留两个带笑的身影,还有一匹低头啃草的马,在暮色中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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