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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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春天,墙角的草也泛着微微绿意,略微潮湿的空气中浮着一丝淡淡的温暖。我掖了掖锦被,两眼也只凝视着那被风吹开一角的镂花窗。这已是我在将军府感叹的第八个春季……天气的转暖,屋内已不置炭盆了,我似是感到了一丝凉意,便提手裹裹身上的锦衾,又拢了拢披散下的青丝,那如墨如缎,很是柔顺,我向来爱惜之至。到不是应了那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也只不过是我的一声感叹……
我原名林暮尘,也只是林家正室所出。林家从商,在这个重农抑商的年份也算是家大业大了。我虽是正氏所出,但娘亲去的早……爹爹似乎是有着一份愧疚,所以待我很好,其中也有着往年对母亲的深情吧……
若不是那年的天灾人祸,我的人生也不会有这般波折了……
夕阳的余光令这个黄昏染上了诡异的色彩,深红浅红,不规律中似有着不一般的韵味……
爹爹伫于门前,素灰的衣衫被这天边的霞光染红,坚毅的脸上微有惶恐,却也似乎是已相信命中注定一般。
他的眼里有着隐忍……
他回过身子,静静的望着站在他身后的我,张了张口,“尘儿,如果……”
我的眸中怅然,扬了扬黑睫,只紧紧的看着他。这个高大身影,他的一言一行,我似乎是看透了,时而却又是不明了的。
“尘儿……爹爹对不起你娘亲,也对不起你……”他蹲下身子,双手揽过我,低低的叹着。
“尘儿,你会恨爹爹吗?会恨爹爹没有守住你娘亲、没守住你吗?”他抬头看我,眼中满是询问与愧疚。
我轻声道,“当然。”
他怔忡。
…………
他曾对娘亲的深情,我懂!但我亦是决不谅解!他予以娘亲的海誓山盟在娘亲死后的半个月,便以瓦解——继生母之后,我又有了一个娘亲。那天,远远的,我只见他挽着一美艳女子,谈笑间,徐徐走入了我的房间。我只怔怔的望着他。
还记得,他对我扯了扯嘴角,向我道,“尘儿,以后她便是你的娘亲。”
我未作回答,只是将目光转向了那女子。唇红、齿白、水眸、长睫,也有着挺好的轮廓。却作浓妆,描长眉、擦了略浓厚的燕支,桃紫色衣带轻摆,层层叠叠的,有着不一般的厚重感。
她对着我笑了笑,脸上堆着虚浮的亲切,“尘儿,是吗?真漂亮!将来一定是个美人!”
我并没有接她的话,只是转身执起茶杯,微呡一口,那苦涩顿时萦绕舌尖。我不知她的目的是何,只是为了讨好我?
她随着我的眸光望向屋外的翠竹,对我的无礼并未置词,“尘儿,以后我就是你的娘亲了,你不会是一个没有娘亲的孩子。”
尘儿,以后我就是你的娘亲了,你不会是一个没有娘亲的孩子……
这句话深深的萦绕在我耳边,对此,我真不知她对我为何有这样的感觉。
也自那之后,我的幼时生活也就被她慢慢的改写了……
我的眼神被光线拉回,我盯着父亲,眼中并无丝毫怜意,当然,他也用不着我来怜悯。
我知道,我即将要离开了。那个女人容了我一年,但决不会容得我第二年。
果然……
那年我七岁,我以一个孤儿的身份来到了将军府,成了一名舞姬。掌事给我取了一个名字——暮音……
扬了扬菱唇,勾起了一抹苦笑,环视了已在将军府窝了八年的房间,不觉轻叹了一声。又是一个枯燥反复的一天,我似乎也只剩下了繁琐的舞步与纷乱却也平静的心情。
门轻启,探出一个梳着小髻的脑袋,“暮音,邬娘找你呢,她在华轩等你。”
邬娘是将军府的舞姬,二十有三了,地位高些,顺带着教导新人跳舞,也便是她教的我。而华轩则是我们素来练习舞曲的地方。
我朝着那小婢轻嗯了一声,便不再看她,起身着衣。淡淡的蓝色衣裳,缀着丝丝绒花,到也更显脱俗了。我未置一簪,对此物我向来不喜,只觉得是多添份沉重和麻烦。
如往常般,我素面朝天,恬淡的离开了屋子。
才出华园,便撞见了着绿罗衣的暮言。她和我一样,同是孤儿的身份,同是舞姬。
只见她恨恨的瞪我一眼,冷哼一声,即甩头离开,不再出一言以复。我虽心存疑虑,但依我的性子倒不去多言,只更专注的走自己面前的路……
华轩。
轻踏入熟悉的华轩,周遭桃花芬芳扑鼻迎来,香气浮动,忽感心上一轻,似是有些陶醉了……
“暮音。”
一声轻唤,我走出了芳香带给我的幻境,回眸便见一佳人。红色毯上,只见她亭亭伫立,衣袂因随春风而律动,鹅黄色的舞衣稀稀扬起,显的飘逸之至。不由地,我竟想到了汉时的飞燕,那个身轻如燕,能掌上起舞,好似一阵风便能吹走的艳妃。
而她似乎一直都是如此清冷。
“暮音?”邬娘眼见我望着她出神,不由的清了清嗓子,又唤了一声。
我应了一声,将眼神轻轻移开转向别处。
她轻咳一声,“一个月后,皇上会驾临将军府设宴,那日的头舞便由你领了……”
闻言,我正讶异,邬娘虽是年长些,也不过二十三。再且不说如此这般那般,她的舞技也是众人有目共睹的。她虽常夸及我的舞姿轻盈又绵长,但我也明白,那与她终是不同的,我未拥有那真正的历练。照我心中所想,这次的领舞不该是落在了我的头上……而且,这不是她一步荣升的契机?她竟让与我?
莫非……
瞧着我望着她起劲,邬娘明白。向来刚气的邬娘竟腼腆起来,不自在的转过头,使得发上的坠子晃了晃,“嗯……暮音……在众舞姬中,我对你也是颇为信任的。我……我已心有……”
果不其然……她当真是有了心怡之人。未等她说完,我随即打断了她的话语。“邬娘,你当真就是如此的信任暮音?”
她怔了怔。
“……”我叹了一声,“邬娘,暮音向来敬你,今天的事暮音会将之忘的一干二净。你在将军府的年月比暮音的长,有些事……你应是看的更透彻些……至于那天宴上的领舞,您应明白暮音从不向往宫中荣华,您另寻有才之人吧,比如暮言……”
她睨了睨我,道,“她找过我了,我回绝了她。我不觉得她能胜过你……”
我心中一顿,想起今早碰见暮言时的情景,倒是明了了,难怪……
我不再睬她,并移步离开。这显的很是无礼。
透过似锦似华、如梦如幻的桃花林,依约瞧见了邬娘那清丽的倩影,只是其中透着一丝的落寞……
我心中叹到,邬娘啊邬娘,你明白的我又怎会不明了。你我皆非街上的小艺,毕竟是身属将军府的,这次若是舞若惊鸿,得了皇上的一睹,只怕是真的要进宫当只金丝雀了,而这金丝雀心里的话,我们会明白吗?你因有心事牵拌不愿进宫,你又怎会不知我是否情愿!我原敬你向来公正严明,清冷不娇,现在看来倒是我识错人了……
罢了罢了,人啊,怎么会没有私心……若这事到了我的身上,我也难保证我能做的有多漂亮。
我阖了阖眼,摒住了呼吸,避开那桃花糜烂的香味,步出华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