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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地晦暝,八方混沌。
    狂暴的风雨犹如千万条肆虐的长鞭狠狠抽打着空无一人的青石长街,溅起的水声竟似万马奔腾、震耳欲聋。
    巨蛇般的闪电狂躁不安地在冷铁般厚重的云层中穿行,一骑铁蹄飒沓而来,马上骑士锦衣貂裘,扬洒的袖袍仿佛锐利的刀锋在磅礴的水幕中斩出了两道雪色的弧光。
    一道巨雷炸响在奔马之前,恍若巨灵挥斧山崩石裂。马上骑士也顾不得安抚惊嘶人立的骏马,反借势在马鞍上一拍,整个人顿如离弦之箭穿透层层雨幕直射向了长街尽头的一座小楼。
    小楼里静静的,除了铺天盖地的雨声外再无别的声响,浑身湿透的贵公子不顾一切地冲进小楼四处寻找小楼主人的踪影,然而素来不离闺阁半步的小楼主人如今却似被风吹散的云烟,竟未留下一丝痕迹。
    最后在庭院的水井旁,贵公子终于找到了一支染着血迹的发簪。那发簪上的纤细珠花早已被满地泥泞沾染得污秽不堪,仿佛暗示着其主人不幸凋零于如花韶华的凄凉宿命。
    冰寒刺骨的骤雨仿佛决堤的洪水从倒悬的天地中倾泻而出,狠狠冲刷着贵公子瞬间苍白如薄纸的俊颜,贵公子不避不闪地直直站在雨里,任凭缕缕殷红顺着刺进皮肉的发簪溢出,一滴滴滴落在封住井口的青石上。。。。。。
    铁城以东的云鼎山中有一片气势雄浑壁垒森严的青灰色大宅。大宅依山而建形制古朴,鳞次栉比状若盘龙,传为楚殇开国之帝钦赐于铁城龙家,名曰“九渊山庄”。
    九渊山庄地处灵秀,又得皇恩泽被,自被龙家人视为立世之基,举家迁入不过百年,便已赫然成为了一方望族,富甲天下。
    龙家家主经逢战乱,深知世情之恶人心之险,为庇护家中子孙安泰,故拟出家规数十则令族中子弟严格遵守,违者无论身份尊卑皆要问罪受罚,无一例外。
    这晚三更,滂沱大雨迟迟未停,九渊山庄的大门早已落闭,处处明岗暗哨却不见灯火,远远望去,整座山庄就如一头匍匐在山林中的巨兽般隐隐显露着噬人的爪牙。
    夜色深沉,庄内各人大多早已安歇,唯有一位容貌秀美的紫衣婢女满脸焦急地在离大门不远的回廊上来回踱步,并不时看着檐外的风雨担忧地自言自语:”都这么晚了,小姐怎么还没有回来。。。。。。唉,她身上也没有夜间出入的令牌,这下可糟了,要是被老爷知道可要怎么办才好?“
    她这里正急得六神无主,忽闻前方一阵号角低鸣,随即紧闭的山庄大门层层开启,很快便迎进了一位沐雨而行的锦衣骑士。
    “小。。。。。。公子!你终于回来了!你可真真是把旋儿给急死了!”紫衣婢女见状立即撑起纸伞喜不自胜地奔了过去,却还没说上几句话便发现锦衣骑士的神色疲惫,浑身衣物也从里到外湿了个通透:“哎呀,公子你身上怎么这么湿,快随我回屋把衣服换一换吧,否则这么冷的天,受了寒可不是闹着玩的。”
    紫衣婢女说着就让随后赶来的小厮伺候锦衣骑士下了马,又体贴地取出丝帕为锦衣骑士拭净了脸上的雨水,刚想领人回屋,却见通道两旁的灯笼次第亮起,一路延伸而去竟是直直点到了家主所居的后堂门前。
    “公子。。。。。。这。。。。。。”眼见家主有了问罪之意,旋儿一时吓得连哭的心都有了。
    违犯了家规的锦衣骑士反倒安抚般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然后面不改色地向着黑暗中愈显肃穆沉寂的后堂走去。
    后堂里点了一盏灯,一位形容威严的高大男人负手而立,缕缕过早生出的银丝夹在他鬓角的黑发间,却并未给人十分老迈衰弱之感。
    锦衣骑士一进后堂便朝着高大男人拜倒在地,只是玉雕般的面孔上尽是一片疏冷淡漠,平日温润的嗓音里也透出了几分黯然的干哑:“女儿龙吟见过父亲大人。”
    “你从哪儿来?”
    男人的目光锐利如鹰,虽未作色,却也不怒自威。
    龙吟迟疑了一瞬,终是据实以答:“宝兰巷。”
    “宝兰巷,好个龙家三‘少爷’。。。。。。”高大男人气极反笑,闷雷般的声响在沉寂的夜色里滚动起来,竟将屋宇也震得瑟瑟而抖。“为了一个自甘堕落的青楼女子,龙家三‘少爷’长箫当哭,泣血为祭,当真是没有辜负那花街柳巷的风流名声!”
    听父亲有意责问日间之事,龙吟也不意外,铁城之中处处皆布满了龙家的眼线,她在宝兰巷的所作所为,瞒谁也瞒不了她的父亲。一言不发地默认了那些旁人眼中极为可笑的“荒唐”之举,龙吟垂下眼来,瘦削肩背却如铁铸的长枪般挺得笔直。
    “为父当初允许你以男子身份出外行走,本是惜你经韬纬略不输男子,有意要将龙家事务分予你掌管。却不料你竟如此不知自重,流连在那烟花之地轻狂放纵与男子相比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如今更为一名风尘女子不惜触犯家规违背祖训,实在太令为父失望了!”高大男人说完怒不可抑地重重一掌击上桌面,浑厚力道顿使桌案上的厚实木料应声而裂。
    龙吟却仍是沉默,半晌后才伏身朝着父亲叩了一个头:“龙吟不孝,今日之事就请父亲大人以家规论处,便是身死,龙吟也绝不敢有半句怨言。”
    高大男人见她毫无惶恐悔恨之意更气得手足生凉,当下大袖一挥,转身恨恨道:“既然你情愿领罚,便去祠堂之中先跪上一晚,好好地反省反省吧!”
    罚跪祠堂按惯例是只能着单衣的,更何况龙吟全身的衣物都已被雨水湿透,外衣穿着与没穿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龙吟脱了貂裘,薄衣单衫使她孤冷的身影更显清瘦,寒冬的夜气夹杂着浓重的湿意袭上她的四肢百骸,便是有常年修炼的功体护身亦难以抵御。
    龙吟跪在龙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不过一刻便觉腰似针扎、腹痛如割。她近日来了葵水本就受不得凉,之前又为苏弦之死痛心入骨淋了一身冷雨,如今再受重罚,几番折腾下来竟渐有不支之感。
    龙吟抿紧薄唇捂住腹部,又强忍着疼痛默默在冷硬如冰的地面上跪了两个多时辰,最后一分意志溃散前,额角淋漓的冷汗已将她眼前的一切晕成了一片模糊。。。。。。
    旷冷无声的黑暗无边无际地蔓延开去,龙吟难得心神宁静地阖目浮游其中,却不时被一缕游丝般钻入耳中的啜泣惊扰。龙吟皱起眉,努力想要找出那丝哭声的源头,然而她周遭尽是一片漆黑无光,全然没有半分踪迹可寻。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龙吟恍惚觉得一股热流顺着喉咙缓缓浸入五腑,将她那本已失了知觉的魂儿又强行拉回了那仿佛有千斤重的躯壳内,龙吟无法,只得耗尽浑身力气强将双眼睁开了一线。
    “小姐,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随着一声欣喜的轻唤,旋儿挂满泪珠的脸庞顿时映入了龙吟的眼中,也不知她这般不歇气地哭了多少时日,一双秀美的杏目竟肿得跟桃子似的。
    “。。。。。。我并没有什么大碍,怎么哭成这样。。。。。。”龙吟缓缓曲起手肘,方想撑着床面坐起身来,但略动了一动眼前便骤然一阵天旋地转,于是只得斜靠在床头之上,捏起眉心暗自调息。
    “小姐你还说没事儿,那晚君战抱你回来,衣衫下摆都浸在血里,如今这也是躺了多少日子方才醒来,怎么还能说没什么事儿?“旋儿一边心疼地埋怨一边又忍不住低声抽泣,手中一块锦帕湿了干干了湿,也数不清是第几遍了:“小姐,这些话原本不该我说,你虽是咱们家里拔了尖的,就连老爷也时常夸你比几位公子要强,但说到底终究是个女儿家,就算再有宏图大志,自己的身子也该将息些,否则若为与男子比落下了什么病根,以后可怎么好?”
    龙吟见她这样哭着相劝,心中亦感念她的好意,只是保养身子一说龙吟向来不曾放在心上,所以只拍着她的手背微微笑道:“莫再哭了,哭坏了眼睛可换谁来照料我?”
    旋儿这才收了泪,转身去把桌上熬好的药汤端了过来,一勺勺小心翼翼地送到龙吟唇边:“这药汤里的人参是大太太那边送来的,说是要你喝了,好好保养保养,别的爷爷奶奶也送了许多补身的东西来,就只有四姨娘和三少爷,不但不曾关心一句,反拿了不少东西去。”
    旋儿撅起嘴,言辞间多有不平之意,龙吟听了却只是不以为意地淡淡道:“这些东西我平日也不吃,本就要叫你拿去给他们的。”旋儿杏眼一瞪,本想再说些什么,但心里念头一转,思及四姨娘再怎么偏心也是龙吟的生母,自己数落她的不是终归是令龙吟徒增心寒,于是便把到嘴的话又全都咽了回去。
    龙吟喝了几口药汤,精神好了一些就披衣起来勉强梳洗了一番。回头看到一管玉箫横在书案之上,不禁瞬间变了脸色:“旋儿,这支箫如何会在这里?”
    旋儿闻声上前看了一看,遂恍然道:“这是前日小姐未醒时,一位小厮从外面送进来的,一同送来的还有一张帖子,说是小姐若问,看了帖子就明白了。”旋儿说完在箫边的镇纸下取出一张帖子来送到龙吟手上。“
    龙吟展开一看,只见素色的帖子上用浓墨写了极飘逸的几个字——“借花献佛,琉璃阁寄客,秦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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