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方起 第4章 夕阳下的那片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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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次美丽的夕阳,又是一个少女静静地立在院子里。院子里并没有什么杂草,清理的很干净,四角散落着几颗小树,隔着树叶射下来夕阳时的金色光芒。
风落每天的习惯,一定要来看夕阳。
长发及腰,素色衣衫,仅仅五年的时间,就仿佛换了一个人的样子。相较五年之前,她高了许多,甚至能与“姐姐”比肩。
没错,“姐姐”
后面一个女子缓缓地推门而出,在这常年只有风落一人的庭院里,她凸显出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姐姐。”风落回头,巧笑嫣然。
女子抬起头,赫然便是五年前失踪了的,风婉萧!
她依旧是穿着五年前的天蓝色衣裙,甚至身高和脸庞和五年前都没有一丝的变化。但是仔细看上去,风婉萧的表情很不自然,仿佛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一样,一脸的痛苦之色。黑色的大眼睛中也茫然无光,腿似不会弯曲一般直直的杵在地上,整个人如标枪般笔直,笔直的令人不寒而栗。风呼啸而过,卷起婉萧的长发,脑后赫然出现了一个钥匙孔一样的洞!
机械人!
“姐姐。”风落缓步走到婉萧面前。“就像你的名字一样,你是我送给可敬的父亲大人的一个玩笑。”
机械人面无表情的听着风落的轻声软语。
“虽然玩笑开大了点,不过还是请笑纳吧。”
夕阳下的木头机械迈动自己的两条永远不会弯曲的腿,一步一步的走向了府邸的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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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上,风大人和众宾客正欢聚一堂。大堂极为宽敞,一条红地毯从门口铺到了当中的桌子下,正中那张桌子的主位坐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身儒袍的风大人。
“今天是风大人的喜日啊,又诞下一子,此乃可喜可贺啊!”众人中一阵声音传来。
“是啊是啊。”“恭喜风大人——”大堂上顿时热闹非凡。
刚刚得子的风夫人巧笑嫣然,由下人掺扶着轻移莲步,坐在了风大人的旁边。年过三十的她细致的补了妆,穿着一身暗金色秀满了不知名花纹的袍子。头上挽了一个已婚妇人的风结,并插上了祖传的祖母绿头钗,引得众多宾客暗暗偷看无心食用美味。
“大人——————”一名家丁慌慌张张跑了进来,顿时大堂寂静无声。
“怎么了?”风大人面不改色。
“大大大,大人,皇上钦赐的舞姬已经到了府邸门口了!”
风大人眉头微微一皱。“请进来就是了,何须大惊小怪。”
群臣刚绷紧的神经缓缓的放松下来,一时寂静无声的大堂又开始热热闹闹,一群家丁涌进大堂开始搬桌子清理空位。
却没有看见刚才报信家丁背后一个黑影缓缓地走到了大堂的无人一角静静地搬了把椅子坐下,笔直的后背,竖直垂下的双手,仿佛在私塾听课,一定要矫正坐姿一般……
“恭祝大人喜得贵子——————————”一声娇婉的女声袅袅婷婷的传了进来,一个女子缓缓的走了进来。她17、18左右的年龄,随着她的进入,一阵香风飘进。女子身着红衣,固定发髻的流云头带随风舞动,洁净的脸上,一抹红颜笑勾动了不知多少人的目光。她不疾不徐的走到了主桌前,随意的举起了一个尚无人用过的酒杯,抓过酒壶一倾而入。这里仿佛就是她家一般的随意洒脱,却并没有人觉得冒犯。
“恭祝大人,喜得贵子,此子将来必人中龙凤。”女子仰头一饮而尽,反亮杯底显示对主人的尊敬。
“那我就借您吉言了,殿下。”风大人也举杯一饮而尽。
什么,殿下?众人轰然,这居然是一位公主殿下?顿时一片稀里哗啦的下跪声,不绝于耳。
躲在暗处的风落皱眉,来了一个公主殿下,而且看起来这位公主还很聪明的样子,那会不会破坏我的计划?
刚刚在下人进来通报的时候,悄无声息进来的正是风落几年时间亲手打制的“姐姐”,而风落躲在了大堂门口旁的窗户下,凝神听着屋内的声音。
“众大人请平身,小女子此来只为风大人庆贺而已。”
风大人看了看女子手中干干净净的酒杯,又看了看她随和且亲切的那抹微笑。
“你大概是长公主殿下吧?”
“是,不知大人何以得认。”
“宫廷传闻长公主殿下虽年方18却习得一身本领,待人接物,才智手段,无不是上上之选。”
“见笑了,都是传闻而已,怎及风大人之一毫。”
风落握了握拳头,距离时间还有半刻钟,千万不要出什么差错。
“风大人,小女子有一事见教。”
“还请公主殿下不要这么客气。”
“外界传闻风大人膝下并非只有一女,而是两女。五年前大人爱女失踪让我等扼腕叹息,然而大人另有一女不知在何处?”女子的笑容愈发愈的灿烂,然而风大人本带微笑的脸上瞬间化成了一片死寂。
“还,望,长公主,殿下,不要,相信,外界传闻。”风大人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一字一字吐出。
刺骨的寒冷瞬间就笼罩了大堂。
长公主依旧是笑,温柔地笑着。
不知何时众人已经退到了大堂两边,大堂中间独留一张桌子,和两个相对而视的人儿。
“我并没有相信外界传闻,还望风大人息怒。”长公主一脸歉意的微笑,依旧是笑。
众人都松了口气,明显的,大堂内骤降的温度正在回升。
“不过……”
“窗外那个女孩,她是谁呢?”
风大人的瞳孔瞬间放大,他一个箭步窜到了窗户前一把拉开窗户!
一丝风儿顺着窗户飘进了大堂,窗外一片空旷。
“大人,为什么你反应那么大呢?”长公主还是笑,不过这次是得意地笑。
“风大人对于这个女儿有什么不可被皇家知的秘密么?”
没错,这才是长公主此次前来的真正目的:揭穿秘密。
皇上对风大人的这个女儿十分的“好奇”,甚至好奇到了要用大皇子的婚事来试探风大人。对于皇家来说,即使是再亲近的臣子也不能拥有秘密。
风大人一咬牙关,脸上迅速换上了风吹不动的淡漠。“长公主此言何意?”
“我什么意思,大人还不明白么?”
“请大人将女儿叫出来一见如何?”
长公主依旧是笑,冷笑望着风大人。
风大人依旧是冷漠,冷漠的看着长公主。
“公主,我说过了,五年前我唯一的女儿就失踪了。”
“唯一么?”
两个人都握紧了拳,长公主脸上的笑变成了尴尬的笑,而风大人脸上连冷漠都不再存在。
“对了,风大人,我还忘说了一件事情。”
在这个剑拔弩张的关头长公主居然用手指绕起了头发玩!
“刚刚我说的窗户外面,不是右边这个窗户,是左边的。”
“大人请留步,想必那女孩,哦不对,女子,已经走了,”
风大人冲动的身躯静止了下来,他目光如剑,直刺着长公主的双眼。
“真难想象,风大人你居然藏了一个20岁地女儿,还比我大了两岁呢,呵呵。”长公主还是笑,这次是获得了完美胜利后的骄傲笑容。她似乎没有看到他目光的冒犯,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
“是什么能让父女反目成仇呢?”
风大人低垂着头,缓缓地将手伸进了袖内。
再出来时,已然是短刀一柄在手。
不得不说这父女俩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感觉,都藏刀在袖子里。
“长公主,如若继续说下去,我不介意冒犯天威。”
一片肃静。
众人大气不出的看着中间的二人,更有甚者已经做好了扑出去扑倒风大人的准备。
“呵呵呵,父亲大人和这位姐姐,相处的还真是尴尬呢。”一个好听的女声响起。
一个女子站在大堂门口。大堂的门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推开,一袭似雪般白衣,披于脑后的长发,横过整张脸的刀疤。
风落!
风大人却似没有听到一般,双眼恶狠狠的盯着长公主,而长公主此时的笑容已然不见。
虽然不知道门口这个女子为什么会让自己感到恐惧……但是……她身上,好重的杀气!
长公主敏锐的感觉到了危险!
“父亲大人坐,公主姐姐坐。”风落微微欠身,长发划过空气,带动了所有人的眼球。
“父亲你不要板着脸了,不然的话,母亲看到了会心里不舒服。”风落直起腰,平时没有表情的脸上居然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
任谁看了十几年她的面无表情,再看到此时的笑容,都会吓得一颤吧。
“你,你,是谁?”长公主嘴唇颤抖,只见过皇家之中政治斗争的她怎么会见过散发着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杀气的场面。
“公主姐姐好。”风落再次欠身,动作完美无瑕。“我叫风落,是风家次女,也是你最感兴趣的那个人。”
不理会嘴唇发白的长公主,风落笑着看向了风大人。
“父亲,准备好了么?”
风大人背对着风落的身躯突然一转!一道寒光飞向了风落胸口,同时响起的还有他的怒吼。“滚——!”
并没有鲜血四溅,也没有不甘的呼号。
风落静静地拔出插在胸口上的那道寒光,随手抛在地上,丁零丁零。
然后,她探手入怀,拿出了一块木板。
“还好,平时有注意观察父亲的举动和丫鬟的言语,对吧?”
风落宛如自言自语般,目光游离于地上,丝毫没有看着父亲。
二十年了。
父亲第一次正视了她。
就在现在。
风大人目光冰冷,盯着面前长的几乎已经不认识了的女儿,他的脸在颤抖。
他的心也在颤抖。
没用的,风落心里说。
就算你现在给我一切。
我也会放弃。
早在十三年前,七岁那年,我就放弃了世界。
您如此讨厌我,逼死了我的母亲,还将我放在后花园一过十三年。
唯一我要感谢您的,大概就是您给了我很多书看吧。
不然怎么会有今天,今天的扬眉吐气。
父女对视着。
“时间到了。”风落静静地说。
众人此时全部都缩在了角落里,他们不过是来博取皇上身边红人的一道正视的目光,却不料遭此横祸。
“这位姑娘你——”有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大臣终于是忍不住喊了出来。
一直在墙角的那个黑影,站了起来。
在半个时辰前被所有人都忽视了的黑影,就那么静静地坐在角落里。
现在它站起来了。
“婉,婉萧?”风大人不可置信的声音。
心中轻笑,你也就认你的那个亲生女儿了吧?
风落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她不是风婉萧,不是我亲爱的姐姐。”淡淡的声音。
“她是我精心制作用来送给您的礼物。”
‘风婉萧’举起了手臂,手臂上赫然有着一截炸药。
而炸药的引线通过木头机械人的脚连接到了大堂角落,然后……
连接到了风落的脚下。
天时,地利,人和。
可怕的计算力。
为了计算机械人走了多少步才能到达准确的位置,多少个夜晚风落悄悄地爬出小院来到大堂,纵使被老鼠咬伤,纵使被灌木丛划伤。
而机械人的另一只脚也有一条引线,不过在脚上的是引线的起点。
终点……在大厅中央主桌的下方,有一个小洞。
不要问那个洞是怎么来的,那是风落多少个夜晚裂了手指甲,出了血,才硬生生挖开的小洞。
现在,已是死局。
如同过河卒子不后退般的惨烈。
风大人突然笑了,笑的很开心。
“父亲,你是在学那些文章里,那些壮士么?那些壮士临死之前都喜欢哈哈大笑,借以掩饰内心的悲伤和恐惧。”
“不是的。”风大人勉强从笑声中挤出了一句话。
十三年,父亲第一次跟她说话,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
“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她的女儿,这么工于心计!”
“不愧是……她的女儿啊!”
风落静静地看着笑个不停的父亲,双眼不知何时已经模糊。
她环视了一圈众人,最后目光落在了长公主身上。
“公主请回。”简简单单,清清脆脆的四个字。
长公主眼角泪痕尚未擦掉,猛然听见了这四个字,瞬间双脚并用,爬出了大堂,撒开脚丫飞奔而去。
风落的目光又变得模糊起来。“众位大人,众位叔叔,你们就不用走了。”
“毕竟,那是我父亲,路上也要有点排场。”
机器人嘴巴张开,里面赫然是一张人脸,风婉萧!
风婉萧原来被锁在了看似精小内部却绝对不小的机械人里!
“父,父亲,快逃!”凌厉的呼喊。
风落笑着退出了大堂,笑的眼泪都流了下来。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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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最后的余晖洒落在这片废墟上。
风落的炸药遍布了整个府邸,唯一完好的地方,就是大堂到大门之间的这部分空地。
废墟中,一堆烂木头洒落在其中,一个眼神痴呆衣衫破烂的女子跪坐在废墟里。
木头人抵消了全部炸药爆炸时的冲击力,风婉萧活了下来。
风落缓缓地走上前去,素衣翻飞,长发起舞。
“姐姐啊。”
风落低头凑在风婉萧的耳旁。
“现在,你坚强了吧。”
“当年你的父亲给了我的母亲死刑,今天我给了你的父亲死刑。”
“风婉萧,要好好的活下去。”
“体会我当年的感觉。”
金色的光芒最后投向了大地,一缕青烟在一片废墟上飘荡。废墟外,一个素衣少女缓缓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