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雏镜  Chapter 5 渴爱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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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5渴爱
    十几岁的时候,尤其渴望完整的亲情单纯的友情以及不敢公之于众的爱情。
    杨秋朗接连三天没有来上课,班里依旧忙碌的忙碌,悠闲的悠闲,似乎都不记得杨秋朗这个同学,一切都没有变。也许本就是这样吧,上了初三,很多同学辍学,留级,大家都习惯这样的离别,大家更没有太多的时间忧伤也不会忧伤,也许连离开的那个学生的名字也不记得。
    白凉歌只有不露痕迹地等着,甚至盼望他会悄悄塞一封信在书柜里。可是白凉歌仔细检查书柜,检查课本,连一张便条都没有。白凉歌十分失落,难道杨秋朗真的走得那么干脆?连离别的话都没有?
    白凉歌想找个人问问,可是她又不想别人误解他们有超越友情范围的感情。
    “凉歌,下课啦。发什么愣呢,赶快回去为你的宝贝弟弟做午饭。”文了了的手掌打在白凉歌的脊背,十分响亮。
    “哦。”白凉歌不想多说话,恹恹地拿出小锁将书柜锁好。
    “你是不是想知道杨秋朗的消息?”文了了在她耳边压低声音。白凉歌听文了了的声音敢肯定,文了了知道杨秋朗的消息。“我昨天晚上跟他说过话呢。”
    “我才不想知道他的事,我对他又没有感情,随他去死活。”白凉歌压制心底的愤怒,平静地说。杨秋朗明明就在学校附近,他与文了了都见面,为什么不来找自己?难道文了了才与他是一路人,而自己永远与他有距离么?为什么两个人不可以见面,偏偏要从第三人那里打听对方的消息,让那第三人将自己的心事自己的话在别人面前兜售,还自以为是在为两个人牵线搭桥。
    “凉歌,你怎么了?我还以为你不开心是因为杨秋朗,所以要将他的事情告诉你。”文了了惊异。
    “他是什么东西,我会在乎他?”白凉歌踢开板凳,离开教室。
    “你怎么这样呢?凉歌,我还以为你不歧视我们这些人呢,原来……”文了了的声音在身后很微弱,那声音像一只受伤的小鸟,刚飞到一半,翅膀便断裂再也飞不起来,从空气中坠落。白凉歌仿佛听到坠地的声响,那是心在破碎。
    白凉歌转身,将身后的文了了搂在怀里,说:“对不起,了了。我不是那意思,你明白的。”文了了推开白凉歌的怀抱,挤出笑容说:“我明白,我明白的。你不要那么矫情好不好,竟然赏我一个拥抱。”
    白凉歌也笑,牵着文了了的手下楼。谁都不再提杨秋朗,各自心里明白,有些东西不能言传。文了了在一楼跟白凉歌说再见,她从后门出教学楼回寝室,白凉歌从前门出去,穿过宽大的操场出校门。
    操场上是一年级或二年级的学生在考试,几个老师在那宽大的过道里走来走去。
    天气很好,阳光大把大把地撒下来,那些白花花的试卷闪痛人的眼睛,那些捉笔的学生是否会被这阳光晒得疲乏欲睡,此刻恐怕已经饥肠辘辘,却还要咬着笔头将题答完。那操场边站着的家长,是不是在等他们呢?他们赶了几里路才到的呢?那竹背篓里是给孩子的米菜吧?怪不得,所有的人都想考个好成绩,因为家人实在不容易。
    白凉歌还记得某日学校作调查,班主任说:“父亲或母亲外出打工的同学举手。”
    全班有十五人举手,白凉歌也举了。
    班主任说:“双亲都在外打工的举手。”全班三十五人举手,这些孩子有的独自领着弟弟妹妹生活,有的跟婆婆爷爷或外婆外爷住在一起,而那些老人往往同时照顾几个儿女的孩子。
    “请父母都在家的孩子举手。”只有3人举手。
    班主任又说了些什么白凉歌不记得,白凉歌只记得当时很悲哀,原来这么多人得不到完整的亲情,原来这么多的孩子同自己一样,得到的都只是残缺的爱。怪不得有那么多孩子变坏,怪不得有那么多孩子早恋。可是,我们不该堕落啊,我们的父母为了挣钱供我们读书,在外面受别人歧视,在外面卖体力,在外面受尽千心万苦,我们不该再让他们心碎。
    ……
    “姐姐,姐姐,姐姐……”
    白凉歌从回忆中惊醒,抬头见王家乐趴在栅栏校门上,张大嘴巴一个劲儿喊。
    白凉歌赶紧跑出去,捂住弟弟的嘴巴,轻声教训道:“家乐,没见别人在考试么?那么大声。”
    王家乐掰开姐姐的手掌,委屈地说:“人家轻轻喊你,你听不见。我饿了。”白凉歌见弟弟委屈的样子十分可爱,便笑笑说:“好,是姐姐错了。来拉着姐姐,我们回家做饭。”
    王家乐立刻展出笑颜,拉着姐姐的手,开心地摇晃着脑袋。
    经过那家逍遥茶馆,王家乐奔进去,不久又奔出来说:“姐姐,真奇怪,妈妈今天竟然没来打麻将。她是不是去了别的茶馆?”
    白凉歌摇摇头说不知道,牵着弟弟的手,转角向右转,穿过种了一棵桂花树的小广场便到了兰花头。
    今日的阳光竟然延伸到这兰花头里,温暖了半截兰花头巷子,那些生在石头缝隙里的植物已经过了花期,不再开出紫色的花朵。白辆歌说:“要明年才能见到温和了吧?”
    王家乐抬头看着姐姐问:“姐姐,你说什么?”
    “我说要等到明年它才开花了。”白凉歌指着一株绿色的植物回答。
    “姐姐,你弯下腰来,我有悄悄话对你说。”王家乐压低声音。
    白凉歌弯下腰,笑笑着倾听弟弟的鬼把戏。
    “姐姐,有人跟踪我们。”王家乐将小手蜷在白凉歌的耳边。
    白凉歌不相信,她转身,对面的人正停下来,盯着她。
    “是你,杨秋朗。”白凉歌惊异,差一点呼出声来。
    “白凉歌,我……”杨秋郎踌躇着似乎有话要说,却说不出来。他将手揣进裤兜,以隐藏自己的局促。他的头发剪得很短,那双细长的眼睛闪烁,不敢看白凉歌。
    白凉歌觉得对面的少年真的很俊美,她能清楚看到那对扑扇的眼睫毛,她真的很想对那个少年说,你好。
    “阳光那么好。”杨秋朗说。
    “恩,十分地好。”白凉歌还想说这样的天气适合约会,但是她不敢说。
    “白凉歌,你要好好学习。”杨秋朗这样说。
    “我一直都在好好学习呢。”白凉歌偏着脑袋笑,长长的马尾在脑后轻轻摇晃。
    “姐姐,快回家啦。”王家乐拉着姐姐的手使劲往前拖。
    “杨秋朗,我得走了。我希望你能回来读书。”白凉歌被弟弟拉着跑向兰花头的深处。
    杨秋朗站在阳光下,直到看不见白凉歌的人影,眼角绽开几滴晶莹的眼泪顺着那年轻忧伤的脸颊下滑,直到滴落在那青石板铺就的路,凋零成几朵暗色小花。那些暗色的小花在他转身的刹那被温暖的阳光蒸发。等你长大,你是否还记得那个少年?你说好你们永远是朋友……
    王家乐说:“姐姐,那个男孩子是谁?”
    “他是姐姐的同学,家乐。”
    “姐姐,那个男孩子不会跟我抢你吧?姐姐是我一个人的。”王家乐紧紧抓着白凉歌的手,气鼓鼓地说。
    “家乐,你这个小脑袋在想什么呢?”白凉歌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敲那个小脑袋。“姐姐会永远疼爱王家乐的。”
    王家乐这才开心地笑,他说:“姐姐,我们班有一个女生叫欧阳静如,名字真好听。”
    “哦,真的吗?名字真不错。”白凉歌配合。
    “姐姐,我可以喜欢她吗?等她长到你那么高,我就要让她做我女朋友。”王家乐天真地说。
    “好的,姐姐同意。”白凉歌笑笑,也许不等他们长大,就将彼此忘记了呢。白凉歌想起杨秋朗,心里又泛起一层忧伤。
    房门竟然没有锁,白凉歌推开木门,见桌子上已摆好饭菜,心里很惊奇。
    母亲从厨房走出来,手里端一碗番茄蛋汤。白凉歌站在门口觉得母亲太美,她将弯曲的发挽在脑后,穿一件毛茸茸的灰色毛衣搭配着黑色长冬裙,不似平日里邋遢颓废的样子。
    母亲见两姐弟愣在门口,便召唤道:“快进来吃饭吧,快点。”母亲自己先坐下来,不笑也不生气。
    白凉歌与王家乐赶紧围到饭桌,坐下。“妈妈,你炒的菜一定比姐姐炒的好吃吧?”王家乐抓起筷子笑。
    母亲“恩”一声,夹了一块肉送到王家乐碗里。
    白凉歌不说话,埋头吃饭。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母亲很少会同他们一起吃饭,虽然她也渴望一家人能坐在一起安静吃饭,可是当这一天到来,白凉歌竟然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凉歌,吃完饭,我有话对你说。”
    “哦,好的。”白凉歌紧张地回答,难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对,母亲要质问?
    吃罢饭,母亲收拾碗筷,那平日里本是白凉歌做的事,现在被母亲做了,白凉歌竟然拘谨得不知所措,安静地坐在原位,等待母亲的发问。
    片刻,母亲便走出厨房,塞给王家乐五块钱说:“家乐,快去学校玩,我跟姐姐说两句话。”
    王家乐拿了钱,欢呼雀跃。一溜烟奔出家门,白凉歌能听见他在青石板上奔跑,不停地欢叫。今天的确是个值得开心的日子,阳光很好,且能吃到母亲做的饭菜。
    “凉歌,你父亲不再送你读书。”母亲开门见山地说,白凉歌一时不能反映过来。
    她将脊梁挺直问:“妈,你说什么?”
    “你父亲不让你读书。”母亲重复。
    “哦,爸爸是否经济压力太大,承担不了我们的学费?”白凉歌有一点点失落,即便平日里深恨读书,可是突然让自己摆脱学生的角色,白凉歌还是有些不舍。
    “凉歌,你总是深明大意地为别人开脱。你能这样理解最好。”母亲叹气,“王青伟有你这样的女儿是他的福气。”
    “妈,你不用难过。”白凉歌安慰。
    “你还有一个妹妹,十二岁。”母亲说。
    “怎么没有见过,也没听你们说过?”
    “你父亲有一个表妹,嫁在一个叫岭安的地方。你的妹妹一直寄养在她家,每月寄高额的生活费。”
    “为什么你们要把她送给别人?”白凉歌问。
    “因为计划生育,生二胎要罚很多的钱。将她送出去,便可以逃过高额的罚款。如果将她留下,等生下你的弟弟,岂不是要罚两次款?”母亲解释。
    “那么你们现在是打算将她领回家么?”
    “是的。毕竟十二年来,已亏欠她太多。”
    “就因为要接她回来,所以我就不得不辍学么?”白凉歌很生气,本来父母给自己的爱就不多,现在却要跟一个妹妹平分,且父母都偏向这个妹妹,为了让她回家,她必须退学。
    “凉歌,不是这样的。”母亲似乎不习惯多说话,她今天已经说得够多。
    “妈妈,不是这样又是哪样呢?我实在不能接受将有一个妹妹挤进我们的家庭,即便你说这多年,她在外受了很多苦,可是我依旧不能对她有半点好感。你们总认为我能将一切事情处理妥当,你们已经给了我太少的爱,你们总以为我很坚强不会受伤,你们已经对我欠缺关怀。可是,妈妈,现在你却要将你少得可怜的爱心一分再分,我能获得的爱本就只有一点点,却还要跟别人分。不,不,我不愿意。”
    “凉歌,你怎么这样!她是你妹妹,你要待她就像待王家乐一样。”母亲有些生气。
    “我不想再说这件事,现在让我们讨论我退学的事,我什么时候离开花坟这个地方,去外地挣钱养我那个妹妹。”白凉歌读“妹妹”两字时,咬牙切齿。她本是一个温和的人,她重来没有这样激烈过。
    “凉歌,等你初中毕业,我打算让你去读中专,我自己有一点私房钱可拿出来供你一两年。等你岁数大一点再出去闯荡。凉歌,你不要难过,是母亲没用,不然一定送你读大学。”母亲突然伸长手,握住白凉歌的手。
    “我不过是你们的木偶,你们要我怎样,我就怎样。”白凉歌抽出自己的右手,那只手因为长期蜷曲着写字而畸形,中指上布着厚厚的茧,那手还不如母亲的手润滑,修长好看。
    “凉歌,你似乎很不满?你若是不愿放弃学习,那么我白婉春愿意吃苦挣钱供你读书。凉歌,如果你答应照顾好弟弟妹妹,那么我就去外地打工挣钱送你读书好不好?”母亲起身走过来,坐在白凉歌身旁。
    “像我同学们的母亲那样?在建筑工地上背水泥,扛钢筋?不,妈妈,你看你那一双手,长久的安逸让它们从没长过茧,它们从没有裂过伤口。妈妈,我怎么舍得你去受那样的苦?再说,我即将毕业,如果去县里读高中,一月才回来一次,我怎么照顾他们?”
    “凉歌。”
    “妈妈,我去上学了,不管以后读不读,总得把初中的最后一学期读完吧?”白凉歌逃出门外。
    白凉歌苦笑,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遭遇,她真的措手不及。自己就像是一个傻子一个小丑,一直努力地演戏一直努力做好一切,只为获得父母多一点的爱。可是,原来他们根本不在意,自己是好是坏他们根本不关心。是的,如果他们关心自己,如果他们爱自己,就不会舍得让品学兼优的自己退学;如果他们真的爱自己,他们会砸锅卖铁,倾家荡产送自己读书的。
    他们不爱自己,呵呵。白凉歌走在那窄窄的巷子里,眼睛剧烈疼痛。她闭上眼睛摸索着往前走,无论睁着眼还是闭着眼,她能感觉的都是黑暗。白凉歌感觉额头一阵疼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撞到了水泥电线杆。她揉揉额头,又笑了一阵,继续往前走。
    所有的人都把她当大人,所有人都认为她能承受一切别人不能承受的东西,所有的人都忘记她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渴求父母的爱。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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