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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一九八八年一个秋天上午,一辆轿车行驶在一条弯弯曲曲乡村小路上,道路两旁尽是甘蔗地,司机紧皱着眉头,驾驶轿车在这坑坑洼洼的机耕路上小心行驶。摇晃车内坐着4个人,车里后排坐着两位中年女士,一位是年纪较轻身材匀称穿着时尚气质高雅的女子,她正小声同旁边身材较胖的女子说话。
突然“吱——”一声,不停颠簸的车子停了下来,原来前面停着一辆装运甘蔗的拖拉机。看到这辆轿车突然驶近,几位装车的农民停止了工作,有些奇怪的看着这些不速之客,因为在那个年代极少有这样的轿车开进这条乡村小路来,因为前面不远就是路的尽头,一个很偏僻的乡村。
这些人到前面村子干吗?感到疑惑的村民一直望着这辆车,一位靠近车旁的村民探头望了望车内。这时年纪较轻的女士摇下了车窗看了看,发现并不认识这几位村民,似乎有点失望。恰好从拖拉机前面走过一中年男子,他也很非常诧异。此时,车内的女士认出了这位中年男子并叫了出他的名字。这位男子先是愣了一下,最后认出了这位叫毕小娴女子,原来是在他们村里插过队的知青。
毕小娴告诉这位叫阿砖中年男子,自己想回原来插队的村里看看。阿砖明白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他和毕小娴简单聊了几句,然后上了拖拉机驾驶室将车辆往前移了移,让出车道让轿车开过去。望着远去的轿车,这位叫阿砖的村民不明白,这么多年了,这位叫毕小娴的插青还回我们村干什么?
轿车行驶了一会,终于来到了一个名叫大岭村的小村里。这里大多数村民住的都是靠岭而建的泥垒的房子,村边不远处一条静静流过清澈小溪,村里种的毛竹高大挺拔葱绿,这和毕小娴十年离开前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唯一变化是原来有些茅草屋顶现在都已经换成了瓦片了,有几间住房已是红砖建的。几位在村边闲聊的村民看见轿车往这里驶来的,都齐刷刷的往这边望。当轿车停在村边路口时,几个小孩围了上来,好奇的在旁边观看。
毕小娴他们打开车门下车时,终于有村民认出了毕小娴。其他村民这时也走过来,双方愉快的聊了起来,得知毕小娴这位当年曾经在村里插队的知青现在还回他们村里看看,让这些村民很是高兴。后来,毕小娴一行在几位村民陪同下朝一位叫阿桂的村民家走去,快到阿桂家时,毕小娴看到以前自己曾经住过知青房屋已经倒塌,杂草丛生,毕小娴真是深有感慨!自己曾在这间知青泥瓦房里竟生活了整整七年!
来到阿桂家时,客厅内一位五十多岁的村民妇女正好在家,旁边还有两个七八岁大的孩子。这位农村妇女看到毕小娴一行,顿时有些惊愕,当她认出毕小娴时,脸色突然变很不自然的,眼睛一直定定看着她们。
毕小娴连忙上去同她打招呼,这位农村妇女才略显平静下来,然后客气招呼这些客人。毕小娴告诉这位曾是自己当年房东的农村妇女,这次自己从国外回来,也想回到村里看看他们。顺便介绍这几位一起同来是自己的表姐表弟,然后毕小娴也拿出礼物分送给阿桂妈和村民。
这位叫阿桂妈的介绍了他们家情况,大儿子阿桂已经结婚八年了,有两个小孩,客厅玩耍的这两个孩子正是阿桂的。阿桂现在和妻子在田里干农活,便叫人去叫他回来。
得知毕小娴这次是刚从国外回来的,而且专程到的村里看看?阿桂妈心里就一直在揣摩,难道是为了当年那些事!毕小娴的表弟也有些想不明白,难道这次从国外回来是专门特意为回到这里是为了看看这些村里人?当然也有些村民有这种想法,但这次知青毕小娴回来看他们,让这些村民还是很高兴,因为这么多年几乎都没有这种事情!
实际上,毕小娴这次回来,不仅仅是为了回当年插队村里看看,其实是为了结自己一件十多年前一件心事,因为这件事,这么多年她一直都牵挂着,所以今天她专门为这事而回来的。而这件事只有毕小娴、阿桂和他妈是当事人最清楚,而这件事也正是毕小娴人生道路上最刻骨铭心的往事和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事情要追溯到公元一九六九年春初,初中毕业的毕小娴同绝大多数的同龄人一样,上山下乡去到广阔的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毕小娴由于家庭成份不好,家里都是世代都是经商的,父亲也是资本家,解放初跑到海外。舅舅是所谓右派,这在当时都是严重政治问题。所以当时她和几个家庭成份不好的同学就列为第一批被分配到农村去插队的知青,被分配到最远最偏僻最苦的柳县一个叫大岭村的地方插队落户。当时这个地方在哪里,农村生活是何样?毕小娴他们根本不知道也没去过。
而且他们父母当时肯定也不想让自己孩子去农村插队,他们也都才是些16岁左右的稚气末脱的大孩子。但在那时有规定,符合条件个个都是要去的。
一九六九年春节前的一天上午,在学校敲锣打鼓和阵阵口号欢送中,他们坐上了班车离开了学校,离开自己生活的城市,经过几个小时的汽车路程,最后从公社坐拖拉机来到这个叫大岭村的小村。
而大岭村的村民也终于看到了这批从城里来的插队知青。因为他们这个村比较偏僻,平时村民去城里需要走十几里路,到公社后再搭车去柳县转车到城市,所以这村里人也很较少有人去过城里。当得知这批城里知青要到他们村里插队落户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他们同样感到新奇,所以当车子到了村里时,男女老少大部分村民都出来看或者迎接。
当时村里人有些不明白,这里家家户户很穷,这些学生模样、文邹邹的小青年到这里接受什么教育?而村里生产队每天工分才值一角几分钱,这些城里的娃娃能做的下去吗?这些学生在城市读书好好的,跑来这里干农活有什么用?
当然,村民对上级的通知还是要坚决执行,所以村民们还是热情接待这批城里来的插队青年。
按生产队队长吩咐,知青们暂时安排在各村民家住下,因为安排知青们住的房子还没建好。由于初来这里,他们根本也无法自己开火煮吃。这样毕小娴他们七个知青被安排在几家农户家,她和一个叫李玉的同学暂时安顿到一个叫秦家富的村民家生活。
秦家富是一位典型的农村汉子,纯朴、老实,像他祖辈一样世代务农,对人憨厚,不善言语。秦家富的老婆也是一位成天围着灶台、猪圈、菜地转的家庭妇女。他们家有5个孩子,大孩子叫阿桂,年纪比毕小娴大些,其余是两男两女。当时家家户户都是挣工分,家家粮食都是不够吃的,生活状况可想而知都是比较困难的。
毕小娴从小至今都没有离开母亲独立生活过,突然被送到这个偏僻穷困的村里,村里路上都是泥路,路上经常都有牛屎狗屎。而且住在泥房里,生活各方面是很不习惯。有些知青刚来几天都还像孩子一样偷偷哭呢,但又有什么用!
当得知毕小娴毕业要到农村插队,毕小娴的母亲十分舍不得!自己的女儿还是一个怯生生文弱的少女,但自己是不能阻止女儿去的!
毕小娴去插队下乡后,她母亲就去帮她哥哥带小孩,实际上是想远远避开这种生活。毕小娴的哥哥原来是国内名牌大学的高材生,文革前刚毕业,因为家庭成份不好被分到了外省一个边远矿山工作。后来与女同事相爱,却遭到女方父亲的坚决反对,因为女方父亲以为,自己女儿绝对不能嫁一个有海外关系政治地位不好的人,最终两人分手了。直到几年后才结婚,现在刚刚有小孩,所以毕小娴母亲也借此机会离开家去帮带孩子。
在房东家住了两个多月后,毕小娴同村里人渐渐认识了,特别对阿桂多熟悉些。阿桂是一个典型的农村青年,身材不高,皮肤黝黑,读完小学就在家干农活,样子和他父亲一样纯朴、老实而且话不多。但人很真诚,笑起来都是一种憨憨的笑容。
夏天将至,知青住房建好了,毕小娴她们搬出了房东秦家富家。新建的知青住房也是泥垒建的,同样是小小窗口,上面盖瓦。知青们自己开火煮吃,油盐菜米样样自理,这些都要省着用,而且柴草要去大山岭深处去割采。有些男知青经常缺油少米无柴草,有上顿无下餐。毕小娴他们来了没多久,粮食也不够吃,就经常吃生产队分的杂粮当饭。而且当时知青生活非常单调清贫的,没有什么娱乐,每天生活机械单调,所以村里有些知青来了不久就经常回城里或者干脆不回村里。
毕小娴很少回去城里,一是要路费,毕小娴母亲没有工作收入,文革后父亲不敢再寄东西回来,只靠哥哥每月寄十元钱生活。现在母亲去哥哥那里,已经没人在家里。
每天毕小娴他们都按时出工收工,因为当时他们这些插青年纪小,没有什么力气干农活,几乎都是拿最低工分,辛苦干一年,几乎连口粮都挣不够,所以毕小娴哥哥还寄些钱给她买些口粮等维持生活。而同毕小娴同住李玉因为没人资助买口粮,只好回城里找些工做,挣些钱后回来买口粮,因此这间屋子经常只剩下毕小娴一个居住。
这一天生产队有拖拉机去镇上。恰好是圩日,阿桂和村里其他人坐上拖拉机去赶圩。毕小娴也去,因为她想买些东西。谁知道半路上突然袭来一场大雨,一车人都淋得湿透。毕小娴刚好来例假,回来发了高烧。阿桂知道帮请来赤脚医生,刚好缺一味药,阿桂骑单车到镇上帮买回来。阿桂妈也煮了汤叫阿桂妹妹送过来,阿桂妈对毕小娴还是像以前一样蛮好的,她是见毕小娴她们这些城市知青年纪不大来到农村这里做工和生活是有些同情和可怜的。毕小娴也把阿桂家当做自己亲戚家一样,经常去那里。而阿桂有时到毕小娴屋里,当然是有人在的情况下他才进去坐坐的。
自从这次之后,虽然毕小娴对阿桂很是感谢,感觉阿桂这个人真是很好,但自己又没什么东西酬谢,因为当时这些知青有时穷得连买盐的钱都没有!但也谈不上产生什么感情这方面,阿桂对这件事也不过把毕小娴当自己妹妹那样看待帮帮忙。何况当时谁都知这些知青个个都想招工出去,而阿桂他们这些村民青年也希望通过参军招工离开农村,当时谁也没往感情方面去想的。
毕小娴已经插队几年了,同所有知青一样非常希望能招工出去,虽然自己一直老老实实在村里做工,但也知道自己希望不大。一是自己家庭成份问题,而且最重要是很少给生产队长的老婆送东西,因为村里知青每次从城里回都会送东西给她(当然要好的),接到礼物的她会笑逐颜开,以后生产队长自然会安排较轻农活给这些送过礼物的知青做,如果外来招工,他也会帮推荐出去。如果不送礼,生产队长老婆脸色难看多了,好的农活当然很少有你的份了。
毕小娴没有钱,自然没有什么礼物送给生产队长老婆,所以招工几乎都没有份。虽然有两次招工有自己名字,但到最后都没有轮到自己。
这几年毕小娴村里和别的村有些知青都被招工出去,但由于名额少,争着出去的人太多,被招工出去的知青不多。长期呆在村里的知青都非常渴望被招工出去摆脱这种生活,毕小娴同在一村里插队的一名叫吕扬庆的男同学,因为太想出去了,日思夜想,慢慢变得有些神经兮兮的,经常自言自语,看他变成这个样子,生产队长向上级汇报后,决定暂时送他回家。于是便问毕小娴知道吕扬庆家住处吗?毕小娴当然认得,因为他和她是住同一条街的。
生产队长决定叫阿桂同另一村里青年跟毕小娴送吕庆扬回去。说他奇怪,吕扬庆听说送他回城,竟然乖乖跟着坐车回城里去。当毕小娴他们送吕扬庆回家后,毕小娴邀请第一次到城里的阿桂他们到家里作客。这时已经快过年,毕小娴的母亲从哥哥家回来了,每年她都要回来同唯一自己女儿毕小娴过年的。
当阿桂他们跟毕小娴来到她家时,才知道毕小娴家在一个很大院子里,里面住了很多户人家,院内的建筑都是西式小洋楼式的,虽然已经很破旧,但还是很气派的。阿桂他们在这里看到的只有在电影里才有的建筑,知道毕小娴家以前应该是比较有钱人家,像他们这些从乡里来的青年来到这里真的有点感觉不自然。在大院里的人们看到毕小娴带了两名农村装扮的青年也有些奇怪,但这些人也没说些什么。在毕小娴家里,她母亲很客气的接待了女儿从插队村里来的青年,阿桂他们走时还送到大门口。
阿桂他们回村后,村里人才知毕小娴家以前是有钱人家的。生产队长对毕小娴似乎也好些了,有时也安排轻松些农活给毕小娴。生产队长老婆见毕小娴也没有那么脸色难看了,有时还会同毕小娴多说话,还叫毕小娴到她家玩玩。
在大岭村插队几年,村里有的知青被招工出去或者回城再没有回来,毕小娴这几年经常是一个人在知青房住。作为一个身在异乡的少女,内心一直是很孤单无助和寂寞的,当然希望有人来关怀照顾和帮助,虽然在村里得到阿桂等人经常帮忙,但是在这举目无亲的农村,别人又能帮得你多少?更多还是靠自己。
毕小娴见这几年招工一直都没有自己,她对何时能出去真是没抱什么希望。毕小娴有时也想,万一没能招工出去,在当地农村找一个青年农民嫁就算了,像阿桂这种青年也不错,老实,憨厚。但这仅仅是一闪而的过念头而以,因为在当地,还没有插队女知青嫁当地农民的事情。
阿桂当然不知道毕小娴有这种想法,自从他上次去过毕小娴家后,知道她家以前是有钱人家的,而自己只不过是在农村长大普通青年,家里又穷,弟妹又多,自己也没有或没敢有这方面想法。在他看来,毕小娴只不过是城市来这里插队的知青,将来肯定都被招工出去的。
这天傍晚,毕小娴收工回来,家里没有柴草,趁天还没黑,她拿镰刀和扁担急急忙忙和一位村民往岭上去割草。但是直到很晚,同去村民早都回来了,村里人都还没见她回来。阿桂妈知道后急忙叫阿桂他们去找,阿桂叫两个同村青年带上电筒连夜上岭去找。
秋天的山里凉风阵阵,黝黑的松林里被风吹得嘩嘩作响,阿桂他们找遍了几个山岭,终于找到跌落在岭脚已经受伤半昏迷的毕小娴——原来毕小娴是割草时不小心从岭上跌落下来的。阿桂背着她,急急忙忙背回村里,叫来赤脚医生,阿桂妈也送来姜糖水。经过救护,毕小娴这才慢慢苏醒过来。休息几天后,毕小娴身体基本恢复,而这几天吃饭都是在阿桂家或者他弟妹送来的。
自这次事情后,毕小娴很感谢阿桂一家,她知道没有阿桂他们那天晚上去救自己,后果真是不可想象。特别是阿桂,那天把她从岭上背回村里,更让她很感动。因这件事,毕小娴对阿桂从以前喜欢再慢慢转化到爱也是很自然的事。当然这也是一种初爱,一种少女的应有情怀。
但毕小娴没敢表露出来,因为在当时,一个女插青与当地农民谈恋爱结婚几乎是难以想象的事。如果有这样的事情,知青们都会说这女知青有神经病、太傻,嫁在这里一辈子做农民,因为当时农村生活实在太苦!而村里人说你娶一个城市妹做老婆是留不住的,人家迟早要走的。而有些政治敏感的人会说,一个资本家的女想嫁贫下中农的儿子有什么政治动机!人们会有各种议论的。
所以,毕小娴对阿桂的爱都仅仅是爱在心里,一种默默的暂时无法表露的爱。唯一变化就是没人在场时叫阿桂哥,而不像以前只叫阿桂。对于毕小娴的这些变化,阿桂是感觉不出来的,因为他从来没想过要有和毕小娴谈恋爱的想法。
这是一个秋天的晚上,公社的露天球场放映新电影,村里男女老少和阿桂他们村的青年男女包括毕小娴都去了。在哪个年代,有一部新电影看真是一件不容易的大事,因为当时电影很少,来来去去也就是那几部样板戏,
到了放映场,因为人很多,拥挤的人们一下都把毕小娴同村里的青年挤散了。她被挤在人群中间,想找村里人一个都没见。正在这时,背后有人轻轻叫她,回头一看,原来是阿桂。毕小娴微笑了一下,阿桂挤了进来,由于人多拥挤动弹不得,两人并排站挨的很近,这是毕小娴第一次与阿桂如此靠近。
不久,电影也开始放映了,两人开始看电影,不知何时,当看到电影情节精彩紧张时,毕小娴的手竟不由自主紧紧拉着阿桂的手,阿桂刚被毕小娴拉手时动了一下,后来就没有在动。当毕小娴发现自己紧紧拉着阿桂的手时,顿时松开手,心里“嘭嘭”直跳。两人看完电影,随着人群散去时,他们两人步行走回村里,路上两人虽然没说什么,但两人心里确有了一种全新感觉,村里的人这一次见他们两个是一起回来的。
自从这次看电影回来之后,两人感情自然起了变化,应该说是开始恋爱了。虽然表面两人像平常一样,村里人也不知道。但此时,阿桂心里还是有些犹豫,毕小娴是城里的富家女,自己是乡下的穷孩子,两人谈恋爱能行吗?他是想不明白的。毕小娴自己也经常想,自己和阿桂谈恋爱,家里母亲哥哥同意吗?家里亲戚会怎么看待?如果真的谈起恋爱,自己真的能和他结婚在一起吗?将来又是怎么样的呢!这个问题一直都困扰着他们。
但是还是两人经常在一起有说有笑,他们越来越频繁的交往,时间一长,村里有些年轻人就看的出,最后阿桂妈也知道了。她当然也希望阿桂娶毕小娴做自己媳妇,但这个城市妹真的会成为自己儿子阿桂的老婆吗?她不敢肯定这事会不会成。
阿桂妈她有一个表弟在公社做干部,这天她特地去问这位表弟。当她讲这件事时,表弟连连摇头说这件事不行。他的理由是女方家庭成份不好,她父亲又在海外,这个城市来的女知青是不是真的会跟你儿子阿桂结婚呢?谁敢保证!如果你儿子真的娶毕小娴做媳妇的话这一辈子都要呆在农村没有机会招工出去等等,说了一大堆反对的意见。阿桂妈听了也觉得有道理,回来后赶紧和阿桂说了。阿桂表面答应,但当两个年轻人真心谈恋爱时,什么都难阻拦的。
以后两人还是经常悄悄在一起,阿桂要见毕小娴都是夜晚悄悄到毕小娴这里,两人都是小声说话,幽会到三更半夜阿桂才离去。
生产队长老婆听说阿桂和毕小娴的事后心里有些酸溜溜的,可能她心里想,自己儿子娶一个城市妹做老婆才是应该的。她有时来对阿桂妈说些不冷不热的话,阿桂妈也不好怎么搭理她,她也想,儿子怎么大了,我也不知怎么管,也管不了他们。
这是一个特别寒冷的夜晚,毕小娴早早就钻进被子里缩成一团,但仍然觉得很冷。夜深后,阿桂抱了一大捆柴火悄悄敲门进来,他点燃柴火,房间慢慢暖和许多。两人围坐在火堆傍,红红的火光映红了两人脸庞,柴火热烈燃烧时爆响产生的火星在眼前不断飞舞,两人身世差异虽然很大,但两个年轻人是真心相爱的。毕小娴当时是这样想的,在这如此寒冷夜晚,唯一给自己送来温暖的人应该是值得自己托付终生的人——还有什么不能奉献给他呢?两人越靠越紧,毕小娴慢慢依靠在阿桂的肩膀。此时,两个真诚相爱的心跳越来越快,一股股爱的暖流在他们心中激荡……这个晚上发生的事也就自然而然了。
不久,毕小娴发现自己怀孕了,两人有些惊慌,不知怎么办!毕小娴清楚知道,现在连自己都养活不更何况孩子?而且目前结婚更不可能的。没有办法毕小娴只好尽量穿些宽大衣服免得让人看出来,也少出工,多在知青房里休息,尽量不给别人看得出自己怀孕。
然而一天天过去了,毕小娴肚子越来越凸了,阿桂这时只好同母亲说,他妈这才知道这件事,她也不知道怎么办,赶紧去找在公社的表弟。一听她讲完此事,她表弟也吃了一惊,告诉她这件事的严重性并且出谋划策——要她先将毕小娴送到她远方亲戚家住,等孩子生出来了再送给别人,不要让别人知道,这样事情就可以解决。
阿桂妈回来把这些说给阿桂和毕小娴,他们两人想来想去也没有办法,只好同意这样,因为他们真的一点主意都没有。
一九七六年末,毕小娴生了一个女婴,刚生下后就在医院给人家抱走了。毕小娴当时很伤心,哭了很久,但也知道事情只有这样,这小孩不送也不行的,因为他们几乎连自己养不活。回到村里,村里人也不知道这件事,只有阿桂家里人或很少一些亲戚知道。
毕小娴生下小孩后身体也虚弱,这时就回到城市同妈妈住,休养身体。
一九七七年,国家知青政策有了变化,知识青年可以回城了。各个村子剩下的知青都纷纷去办回城手续,知道这个消息后,毕小娴也回来办回城手续。她想到现在在这里同阿桂结婚不大可能,生下孩子又送给别人,在这里已经真的没有什么很值得她留念的,能有机会回城她还是回去的。毕竟来这里插队都七年了,从原来一个十六岁少女到现在快二十五岁了——自己人生最美好青春年华就在这里这样度过!
虽然就要离开了,但是毕小娴和阿桂是很有感情的,而且她的初恋以及全部都给了他。所以她办完回城手续特地回村多住两天,阿桂也舍不得她,但知道她要走是肯定的,两人分开已经是不可避免的。
这天晚上两人坐谈到夜深,虽然有很多话要说,但又不知说什么。两人一直以来都是真心相爱,而且感情也深,一下分开是舍不得的,何况两人曾经有过一个因真爱而得的孩子,这是他们感情连接的纽带。
毕小娴最后说她回城后阿桂有时间去找她,阿桂也答应了,他深爱着毕小娴,因为毕小娴是他初恋的情人,自己肯定要去找她的。
第二天早上,毕小娴要走了,告别了阿桂一家人和村里人,阿桂和他弟弟帮扛行李送毕小娴上了班车,直到班车远去他们才回村里。
毕小娴回到城里也没有工作,她不像别的知青可以顶父母职位而有工作,有时去做些零工,但毕小娴和母亲两人生活来源还是靠哥哥接济。
阿桂有时写信给她,毕小娴也回信给他,两人感情还是同以前一样不变的。后来他就来城里找毕小娴,没有钱买车票,他就爬铁路货车来到城里,有两次阿桂还到医院卖血得些钱作为到城里费用。见到毕小娴后,两人都是悄悄找个人少的地方说话或者逛逛街,到了下午,阿桂又到车站爬火再车走十几里山路摸黑回村里。
谁知有一次阿桂扒火车回去那趟车子不在那个车站停,他慌了,趁货车稍慢便跳下摔断了两颗牙齿,这事后来毕小娴知道很心疼他,叫他要小心些。毕小娴妈见阿桂有时来找女儿也没说什么,因为毕小娴曾把插队的一些事告诉妈妈(当然怀孕生孩子的事不能说)毕小娴妈妈心地善良,对自己女儿在插队时得到阿桂一家悉心照顾时很感谢的,所以阿桂来找毕小娴她也不怎么反对。
一九七八年,文革结束了,毕小娴姑姑一家从海外回来探亲,回到毕家大院看望这些亲戚们,当姑姑看到毕小娴和妈妈生活状况走时留下一些钱。毕小娴妈妈后来买些东西给阿桂,叫他带回去算是酬谢他们一家当初对毕小娴的照顾——因为以前的确实没有钱买东西送给阿桂家。
不久之后,毕小娴的父亲从她姑姑也知道他们生活情况,同她们取得了联系,这么多年她父亲都不敢和她们联系,于是想法设法为她们办理移民手续。在等待办相关手续和等待出国时,毕小娴听说配偶也可以出去,自然想到了阿桂,如果阿桂作为自己配偶将来可以一起的出国,这样我们可能可以找回自己女儿一起出去,因为她和阿桂这份感情是放不下的。
当她和阿桂说起这事,阿桂迟疑犹豫,他不懂怎么办,便回到村里跟家人和一些亲戚说。有人说国外那些地方不同我们这里,你到那里没有办法生活的!你本身就是农民。而阿桂也知道自己只知道干农活,外国是什么样子自己一点不知道,也不想离开家太远,最后阿桂没有答应。半年之后,毕小娴跟母亲一起出国了。虽然两人仍很有感情,但两人最终是注定要分开的!两人后来就再也没有什么联系了。
而十年后的今天,毕小娴这次突然从国外回来回到村里,原来就是有这么一件心事要了结。因为自己出国后已经结了婚,生有两个儿子,但却经常梦想找到当年生下送给别人的女儿。每当她回想此事心里很内疚——因为她做母亲没有给女儿一点母爱、喂过一滴母乳,这或许是她一辈子最大的遗憾。她经常想,如果能找回女儿,她会重金酬谢抚养人。如果要不回来,她也会留下一笔钱给女儿,也许这是她这位不尽到母爱的母亲唯一所能做到的!
这时,阿桂从田里被人叫回,当他看到毕小娴一行时,非常惊讶疑惑,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他也不知毕小娴这么多年为什么今天回来村里。毕小娴看到一身干农活装束的阿桂时,知道阿桂农民本性是永远不会改变的。在交谈中,毕小娴悄悄告诉阿桂,自己这次回来是为了寻找十二年前送给别人的亲生女儿,看能不能找到。但是阿桂告诉他,当年这个女儿出生后送人时根本没有想要回来,当时那人抱走女儿时他们也没有问地址和名字,后来自己找过几次都没有消息。
毕小娴这时也明白,自己好不容易才从国外一趟寻找这个女儿,可能是很难一时找到的——或者可能永远找不到。虽然心里感到深深遗憾和无奈,但也平静,因为自己早已有了心理准备。而且她心里明白,这一切都是那个特定历史条件下的所发生——这能怪谁呢?谁之过呢!
毕小娴最后还是留下国内通讯地址给阿桂,希望万一找到自己女儿,一定要通知她。阿桂也答应,他是一直记得有这样一个女儿的。但他的内心也明白,虽然他自己有了家庭和孩子,妻子也是老实善良,万一女儿找到,可能自己也无法接回抚养的。
夕阳西下,毕小娴一行最终告别阿桂一家人及村里人上车离去。此时秋风阵阵吹过,村头的竹林和周围甘蔗林被风吹的摇摆不停,竹叶和蔗叶也哗哗作响,不时还能听到阵风吹过岭上发出“呜呜”的声音,就像为了这一场苦恋的结局奏响的最后乐章。轿车渐渐远行而去,最终消失在暮色茫茫的远方。
广西柳州-杨伟森完稿写于2010年12月28日夜
初稿1995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