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成双·执子之手 一 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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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洛天朝。庆德二十三年冬。都城洛泽。
冬天的洛泽天亮的很晚,然而早点摊铺却早早的开张来迎接过往的行人。有一个小摊虽小,人却不少,这里是洛泽最有名的馄饨摊,来往的人多了,这里自然就成了各种消息的聚集地,要问洛泽哪里消息最灵通还不用花钱打听,那就是这馄饨摊。
“京郊凤翔岗银枪门前天晚上让人灭了门,你们可知道?”在小伙计来回穿梭的桌椅间,有这样一个消息传开,一个大汉喝了一口馄饨汤,对同桌的另两位说道。
“怎么?灭门了?司徒家有了名的忠勇,祖上乃将门之后,就算不在朝堂,也是威名远播的,怎么有人灭了他的门?”
“好像是北狄的那些蛮子干的,最近他们新换了一个颇有野心皇帝,怕是想收买司徒家,而门主司徒湛宁折不弯,才有此惨剧啊……”
“是么,北蛮子当真可恶……”纷纷的叹息声。
“诶?大哥银枪门可留有活口?”
“不知道,听官差说去的时候银枪门已没了活口,收殓尸体没发现烈小少爷,不知道他是否平安啊……”
“司徒家九代单传,但愿烈小少爷还好。”
“下雪了啊……”说着说着,这阴霾的天空飘起点点雪花,雪花越来越大,两个小伙计从摊子后不大的一个房子里搬出木架和油毡布,很快就将小摊子遮挡周全。
就在那个小房后,一个男孩终于不堪一路慌张地奔逃,腿一软坐倒在铺了一层软软的轻雪的地上,小身体蜷作一团,终于忍不住泪水,把脸埋在血污浸染的衣袖间闷声大哭起来,家没了,仅是一夜之间,他司徒烈就从一个全家宠爱的小少爷变成了一个肩负血海深仇的孤儿,这一场屠杀,他是唯一的幸存者,年近古稀的爷爷在数十人的围攻之下还想着将他送出重围,他寡居的母亲为了护他周全也葬身乱刀……
现在呢?他要做什么?
司徒烈看着纷扬的雪花,抬手按了按胸口,那里有一个小包裹,包着父亲留给母亲的一枚黑玉耳坠,爷爷送给他的血玉环,还有司徒家的传世绝学……司徒烈抓了把雪洗了血污的脸,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将司徒家的绝学传下去,报仇。
胸口忽然一滞,忍不住一阵咳,就见面前的雪地上散布开一片星星点点的血迹,孩子愣住了,迟疑的抚上唇角,只见指尖满是猩红。
这是……
“你怎么了?”一个嫩生生的声音凑过来。
“……”司徒烈抬头,他尚未从惊愕中回神,只见到一个年岁同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男孩,穿了一身上好料子制的衣裳,披了一件银狐镶边的大氅,手上一个暗金色的貂皮护手,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司徒烈瞬间只觉得心里头凄凉凉的,前天之前,他也是这副模样……
“你是谁?叫什么?从哪来?怎么会倒在这?”这孩子边发着问,边伸出白白的小手,擦擦司徒烈的唇角,“还带着伤?”
司徒烈没力气回答,无措的盯着那孩子看。
男孩疑惑的歪歪头,笑了笑,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然后他不依不饶的问:“你叫啥?”
“司徒……烈……”
“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男孩上前一步,“你跟我走好不好?”
“你是谁?”司徒烈问。
“我?哦,洛君宇。”洛君宇蹲身,暖呼呼的小手暖着司徒烈的手,“我爹爹说,要给我找个伴读,我不喜欢他找来给我挑的那些,一个个傻兮兮的,就知道行礼,我看你挺好的,跟我走吧?”
“伴读?宫里的伴读傻兮兮的似乎更好点吧……”司徒烈一听这小孩的名字就知道他是宫中倍受宠爱的七皇子。
“诶?你怎么知道的?”洛君宇瞪大了一双茶色眼睛。
“我爷爷说,这天下间跟我差不多大还叫洛君宇的,只有七皇子……”说到爷爷,司徒烈忍不住低声哽咽起来。
“哦……是么……哎?你姓司徒?”洛君宇忽然问道。
“嗯……”
“那我就更应该带你走了,我听冷湖哥哥说司徒家有人可能没死,就是那个小少爷,他们正到处找你呢。”
冷湖是洛国的少年神捕,司徒烈一听他的名字双眼亮了亮:“是……是么……”是不是就是说家里的冤案有着落了?
“跟我走吧,我家就是你家。”洛君宇展开大氅,连司徒烈一起裹紧。
“这……”司徒烈愣住。
洛君宇却完全无视司徒烈的犹疑,直起身子向着巷子外经过的两个人招手:“东子!!!霜儿姐姐!!!”
那两人听见这一声唤先是身子僵了僵,随后惊喜的转过头,像是捡到了宝似的奔了过来:“七少爷,可算找到你了。”
“你们把小烈带回去,收拾干净送到我那,我就要他做我的伴读。”洛君宇起身,大氅依然裹在司徒烈身上,一旁的小太监小东子马上脱了身上的夹袄给洛君宇披上。
“七少爷……你真的这么决定了?”宫女霜儿疑惑的问。
“当然。”洛君宇点头,拍拍小东子,“走啊,找打是不是?”
“是,这就走。”小东子俯身抱起了司徒烈,一行人向皇城的方向去了。
当洛君宇见到当今天子洛景柯时,后者正与京郊名观的观主飞鸿道人交谈,洛君宇一进门便扑到洛景柯怀中,把一旁向他行礼的道长选择性无视:“父皇父皇~~我找到伴读了,我就要他,别人不要。”
“哦?在哪找到的?”洛景柯见道长想出去等候洛景柯传召,忙打手势让他留下。
“宇儿今天……偷偷出宫来着,在宫外找到的……”知道犯错误了,洛君宇小小声地道。
“偷偷出宫?好好好,父皇不计较这个,”看到最宠爱的小儿子撅起了嘴,洛景柯只好不再计较,“你看好的是谁啊?”
“司徒烈,前夜被灭门的司徒家,唯一的幸存者。”洛君宇正色道。
“司徒烈?”洛景柯看向飞鸿道人,后者会意的点了点头,便垂下眼去掐算起来。
“父皇~~~~~你答应我吧~~~~”洛君宇搂着洛景柯的脖子撒起了娇。
“容父皇想想……想想啊……”洛景柯敷衍着,双眼却一直盯着道长。半晌,飞鸿抬起头,点了点,洛景柯神色一松,捏捏儿子的脸,“好,宇儿自己打点吧。”
“父皇你最好~~~”小孩高兴地跳起来,在洛景柯脸上狠狠的亲了一口。
“宇儿为何一定要他啊?”
“宇儿觉得他是个好人,而且,他们司徒家一门忠义,就算宇儿不领他回来,父皇想必也是要让他有个家的,不如便跟了我,也算是两全其美。”
“用人不疑,好,去找他吧。”洛景柯点点头,拍拍儿子的背,把他从膝头放下。
“嗯!”洛君宇笑着跑远。
“道长……你看这……”洛景柯看向飞鸿道长。
后者高深莫测的一笑:“贫道只能告诉陛下,这个司徒烈,对殿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嗯……这小子倒生了个美男子的模样。”霜儿一面给他梳头,一面端详着铜镜里的那张嫩嫩的小圆脸,“头发也好,缎子似的……”满手滑顺的黑发一挽,固定好,换上一身干净衣服,霜儿点点头。
“我身上那些东西呢?”司徒烈回头问。
“这里呢,两本小书,血玉的玉环,耳坠。”小东子拿出一个小盒子,里头装着司徒烈的所有家当,“家里留给你的?”
“是……”司徒烈点头,脸上掩不住的伤心,拿出耳坠,“姐姐帮我戴上吧……”
“你没有耳洞,会很疼的。”霜儿问。
“不怕……”司徒烈摇头。
耳际一阵痛,霜儿小心的擦去他耳朵上的血迹:“要小心,别沾水。”
“谢谢姐姐。”语罢戴好玉环,将书依旧揣在胸口,深深地吸了口气,“是不是该去见七殿下了?”
另两人点点头,便带他去了洛君宇的闻星殿。
洛君宇早早等在了闻星殿,身前的桌子上摆了一大桌饭菜,正等得抓耳挠腮,扭头见三人进来,跑过去拉住司徒烈:“父皇同意了,你先吃点东西,然后睡一觉休息休息,下午我带你去认识认识各位先生和师父。”小孩一张嘴不停地说着,拉他一同坐下。
“多谢七殿下。”司徒烈向洛君宇一拱手。
“不谢不谢,以后啊在别人面前叫七殿下,回到这里来啊就叫君宇就好,行礼请安啥的繁琐的很,统统不要,就讨厌那些磕头虫似的家伙。”洛君宇把一个白瓷的小杯推到司徒烈眼前,“你们江湖人说,喝了酒就是兄弟,咱俩还小,不能喝酒,这西羌贡来的果子露就算是酒了啊。”不等司徒烈反应,洛君宇仰头就喝光了杯中物。
“……”司徒烈还有点楞,不过看着对方灼灼的目光,终是举杯饮尽。
“嘿嘿,以后啊,你要是受欺负,尽管告诉我,我让父皇打他屁股!”洛君宇笑着搂住她。
司徒烈点头,脸上忍不住绽开一丝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