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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晞颜心烦意乱,程适的那句话一直在脑海里回旋,她自小便是个敏感的孩子,程适的意思,她岂会不明白?就连程澈的心思,她也一样能感觉的到,只是她想自己不是这里的人,终有一天是要回去的,便不许自己去多想,可不想,不代表它不存在,自己可以这般自欺欺人,却欺不了心,若说对他们没有感情,只怕是连自己都不信,可到底是怎样的感情,她却有点儿不大明白了。如今程适把话说得这般明了了,由不得她不去想,千想万想,却是一丝头绪也无,只觉更烦。是,感情一事,若能这样想想便清楚,又哪里会有那千般情思,万般愁肠了?
晞颜一连郁闷了好几天,也没理出来个什么头绪,后来也想开了,自己这么瞎烦恼是无用的,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所幸自那日后程澈程适再没来,晞颜也算松口气,若他们真来了,还真不知该以怎样的心情去面对呢。
自然,晞颜也没闲着,隔三差五总要去寻访她心目中的高人,只是每次都是满怀希望而去,一腔失望而归。高人高人,既是高人,又岂能让自己轻易遇到的?以至到后来,便不再抱什么幻想。
晞颜的日子一如既往般那么过着,不知不觉中,时间就悄悄溜走,转眼,夏走,秋至。
枕月楼后方有个小院,院里种了花、草、树,置了石桌石凳,旁边还搁一软榻,晞颜闲来无事时,便回来这里。
今夜的月,比往日更圆,更亮,似卯足了劲般要把自己的光辉洒向大地,满目银白,将这寂静的夜趁得越发冷清。
“玉盏,你瞧这月,比往日都要亮呢。”晞颜仰头望月,轻声对身旁玉盏道。玉盏亦抬头看一眼,轻笑:“可不是,今儿可是八月十五呢。”
“八月十五?”晞颜低喃,随即笑,“月圆人圆之日啊。”
玉盏一怔,早多少年前,自己就已是月圆人不圆了。转头看晞颜,见她嘴边虽挂笑,眼里的落寞之色却是怎么也掩藏不住,知她素来心事重,现下,不知又勾起了怎样的情怀。
情绪这东西是会传染人的,晞颜这满腹心事的样子,引得玉盏也平添几分感伤,但她不想自己低沉的心绪染得晞颜的心情更低落,更何况感伤这东西,自己早就不会有了,现下,更不该有,感伤,感怀的越多,伤的便越深,苦的,更是自己。
心里计较一番,面上挂了笑,执了桌上的酒壶为晞颜和自己各斟一盅酒,道:“今夜月圆花好,如此良辰美景,万不可辜负了,你我对饮一杯,如何?”
晞颜看看那酒,就近拿了一杯,和玉盏一示意,二人便一同饮了下去,搁下酒盅,见玉盏又将其斟满,不由笑道:“今日万不能多喝了,要不然还得劳烦你送我回去。”
玉盏略一想,便明白她是说上次醉酒一事,却不想她到今日仍不知道是公子将她送回,也不知公子在想些什么,竟是只字不提,遂也只是笑道:“若说劳烦,我可受不起,这话啊,你该对公子说去。”
“程澈?”晞颜心下诧异,竟然是他?又有些庆幸,幸好是他,现在再想来,心下又有些暖,还好是他。
玉盏看她面上表情变化,先是惊,再是释然,后又似有些欣喜,心里不免有些苦涩,面上的笑便再也挂不住,低低叹一声,又饮了桌上的酒,不再言语。
良久不听玉盏吭声,晞颜忍不住扭转头看她,见她面上无往日笑颜,竟添几分落寞之色,奇怪之余还有些许讶异,不由脱口道:“玉盏你怎么了?”
玉盏猛然回神,拾起笑颜:“我无事,只是有些想家罢了,晞颜你呢?”
晞颜面色一滞,随即扯扯嘴角:“怎能不想?”
晞颜话说的轻,玉盏心里却是一震,想她平日从来未提及过家乡之事,更思她初来之时也是百般遮掩,想来这“家乡”二字应是她心中忌讳,自己方才为了掩饰失态之举才信口扯了这话来,如今看她面露凄苦之色,自知失言,心下虽懊悔,可却因不知缘故何在也不敢妄加劝解,嘴张了又张,终是什么话也没说,二人各怀心事,一时静默无言。
半响,晞颜悠悠开口:“来这里近半年了,从没提过家,初时是不敢,后来敢了,却不知该怎样说,再后来,便觉得说不不说都是一个样了。可是现下,突然想家想得紧,却是不能不提了。”晞颜说这话时一直不曾看玉盏,只自顾自的说着,语调轻柔,似在讲别人的故事般,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也不见玉盏有任何反应,晞颜知她在听着,也就只管说了下去,“知道你们一直好奇,也困惑为何查不出我的来历,其实原因很简单,我本就不是你们这里的人,不,这么说还不确切,应该说,我本就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
今日的玉盏颇沉得住气,听到如此爆炸性的消息居然也能一声不吭,晞颜只当她是震惊过度说不出话,无声轻笑也不理她,她今日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玉盏有无反应,她也不在意了,只仍旧说自己的:“很奇怪是吧?我也很诧异呢,怎么在自己的世界里呆的好好的,就能突然间莫名的来到这个不被历史所记载的朝代呢?难道说穿越看多了真的就能穿越?说实话,我到现在都觉得它是一场梦呢,真希望有一日一睁眼,便能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去。”
“你说的,都是真的?”声音有些迟疑,有些不可置信,却不是玉盏的声音。晞颜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怪不得一直听不到玉盏说话,想来应该是早就走了,也不知他是几时来的。
听到他的声音,晞颜有一瞬间的惊愕,却也没有太大诧异,知道告诉玉盏,也就等同告诉了他,遂轻轻回道:“现如今再说谎话,还有意思么?”
“这便是你一直不开心的原因?”
晞颜怔了怔:“是。”
“晞颜,”他轻声唤她,晞颜慢慢回转头,“既来之,则安之,何不就在此好好的生活下去?”
“生活下去?”晞颜喃喃,“谈何容易。这里,终究不是自己的家。”是啊,此地再好,又怎会比得上家好?
“那,我许你一个家,好不好?”话语轻柔,带着几分小心,含着几许期望。
晞颜蓦地抬眼,看着已走近眼前的人,清俊的脸上,神色认真且庄重,眼神里带了丝期盼,他是认真的!晞颜的心被他那话震得一颤一颤,颤啊颤啊的,竟颤出了眼泪。
他登时慌了,矮了身半跪于晞颜身前,伸出手轻轻给她拭泪,出口的话却是有些慌乱无错:“莫哭莫哭,我……是我莽撞了,原该先问问你的意思的,你,你别伤心,我……”平日那样沉稳冷静的一个人,此时竟也会语无伦次。
晞颜瞧着他手足无错的样子,面上虽还有泪,心里却是暖的不行,那颗漂泊的、孤苦的、忐忑的、恐惧的心,就在他毫无章法的劝慰声中,慢慢地平定了下来。晞颜朝他露个笑,缓缓伸出双臂环了他的脖子,然后将身体轻轻偎再他身前,阖了眼睛,任泪水肆意的流。他的身体先是一僵,继而放松,也伸出手轻轻环了她的腰。
程适远远瞧着这一幕,面色铁青,手里死死攥着折扇,直握得指节发白,而心里早已是怒火滔天,酸意泛滥,有心上前将那二人拆了开去,可尚有一丝理智告诉自己万万不可。是啊,不可!一个是自己自小疼到大的六弟,一个是自己上了心的人,二人皆在自己心里住,若他伸了手,迈了那一步,伤的,怕是他们三个吧。
闭了眼,努力压制住心中火气,良久,才怒气稍平,再睁眼,那二人已恢复了常态,勉强挂了笑,开了扇,向那二人走去,看到晞颜那微红的眼睛,微愕:“怎么了这是?”再瞟一眼程澈,他却是面色如常,半真半假的玩笑道,“难不成是六弟欺负你了?”
晞颜白他一眼:“你当人人都和你一样么?”
这话晞颜平时也说,态度也与平日待他无异,再正常不过,可由今日今时说来,却让他无端生出一股恼意,刚刚努力压制住的怒火因了这句话又“噌”的蹿了出来,脸上堆出的笑霎时全无,看也不看晞颜道:“是了,六弟自然不会欺负你,我怎能与六弟比呢?”
醋意漫天飞。
晞颜听得莫名,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晞颜不明白程适话里的意思,程澈却是听了个清清楚楚:二哥这分明是,吃醋了。想来方才那一幕是让他看在眼里了,只是此时的自己不宜开口,就算自己要做好心的调解,只怕这会子也得让二哥误会了去。
晞颜虽没闹明白程适为何翻脸那么快,话里的怒意却是听得出来的,软了声音道:“你心情不好吗?”
自然不好!程适在心里恨恨道。只是听到晞颜的声音软了,他的心也随之软了,刚刚的怒火也消下去几分。
见他脸色稍有缓和却仍不开口,晞颜又有些小心道:“可是我惹到你了?”她这话不问还好,一问程适的火气又冒了出来,努力的压制压制再压制,终是没压下去,不由冲口道:“宋晞颜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一甩袖子,就躺在了旁边的软榻上,闷声吃醋,暗自生气去了。
程澈在一旁瞧着,一面有些为晞颜担心,怕二哥真的怒了冲她发火,一面又有些好笑,二哥这吃醋的样子都不能称之为少见,堪称为稀有了,有心开口说些什么,可真是,尴尬的紧哪。
晞颜仍是有些迷茫,她怎么就得罪他了?看看程适,一把扇子摇得“呼呼”响,这么凉的天儿,他也不冷么?再看程澈,程澈无言的冲她摇摇头,饶是她平日再聪明伶俐,也断没有想到今日如此反常的程适,竟是吃醋了。
晞颜眨眨眼,觉着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只好又开口:“程适,你今儿来该不是只让我看你这生气的样子吧?”
程适摇扇的手猛地一顿,干脆从软榻上坐了起来,望着晞颜:“我……”
又僵住了,我什么呢?能说我为了瞧你撇了那一干大臣?能说我为了瞧你舍了那后宫的一群女人?能说我为了瞧你只身一人偷偷溜出了皇宫?自是不能,这哑巴亏,自己也只好认了。偏偏这丫头不解风情,不能明白他的心思,或者说明白,却是不愿承认,如此一想,便觉真真可恼,可偏生那一腔怒火又无从发泄,直恼得他牙根儿疼。
程澈瞅着自己二哥一脸郁闷,到底不忍:“二哥……”话是出口了,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又转对晞颜道,“二哥自是来瞧你的。”面上竟有几分无奈。
就算初时不甚明了程适为何生气,可都到了这份儿上若说再无所察觉,那便是假的了。只是程适气到这份儿上都不曾将话挑明,晞颜更不会傻到自己去说破,遂也只好装傻道:“来瞧我都能气成这样,那以后还是别来了。”
一句话差点儿让程适跳起来,待看到她眼底那一抹一闪而过的笑意,程适便明白这丫头是故意的,也是,聪敏如她,怎会察不出自己的心思?想到此,心情顿时好了不少,面上也柔和起来:“我这般记挂着你,颜丫头你感动么?”
“那是自然。”晞颜赶紧打蛇随棍上,避免他再一次发怒。
“那可有想过如何报答我?”
“报答?”晞颜转转眼,看到了桌上的酒,随手斟满一杯举至程适跟前,“敬你一杯如何?”
程适摇头:“我的心意只值这一杯酒么?”
晞颜将酒盅搁下:“那你想我怎么报答?”
“以身相许怎样?”程适看着她,神情半真半假,眸子却是晶亮。
晞颜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是如常:“唔,代价未免太大了些。”
“这样啊,”程适喃喃,“那便进宫陪我几日如何?”
晞颜略一思忖,便点头:“好。”
程适大喜:“过几日我便接你进宫。”
晞颜微叹,她怎会不明白程适心中所想?他那话几分真几分假,程适清楚,晞颜也明白,只是就在方才,突然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原来有个人,早已不知不觉的住到心里来了。现下自己的心已许给了他人,于程适,便再也给不了什么,自己所能做的,也便是趁早断了他的念想,只是自己身在枕月楼,而他居于皇宫,虽也常来,可若要寻个说这话的时机,却也是不易的,随了他去宫里住几天,想来这样的机会也好寻些,早早表明心意,也别让他一腔情用错了地方。
程适呢,他想的自是与晞颜完全不一样,今日看到的这一幕已让他觉得危险,若再不采取些行动,只怕真是来不及了。虽说他也瞧出了些程澈他们二人的端倪,可没有晞颜的亲口承认,他是不会相信的,换句话说,除非晞颜当面拒绝了他,否则他是不会死心的,之所以要将晞颜接进宫去,也不过是要她在自己身边多待些,所谓日久生情,时日不长,怎生情愫?程适再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却不想晞颜和他想的却是南辕北辙,一番心意怕是要付诸流水了。
却说程澈在晞颜点头应下的那一刹,心里却是一紧,不知她此番答应二哥是何心思。晞颜向来心思细密不轻易外露,今日虽失态在自己面前示软,可到底没同自己说什么,若她心里有自己,又怎会应二哥之约?若没自己,那前一刻的娇柔相偎又作何解?她从来就不是轻率之人,若不是心意定了,岂容自己相拥?一时心乱如麻。果然情之一物皆由不得己,饶是你平日再冷静自持或是阅花无数,遇上了,便再也躲不掉,直至它乱了己阵,搅了己心。
三人各怀心思,倒也无话,微风袭来,初秋的天儿,虽不甚冷,到底有几分寒意,正好将呆愣的三人吹醒,随后又闲聊几句,便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