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月十六洛阳雪域峰
    楼以洺站在峰顶，俊美得令人窒息的脸庞带着冰雪般的冷漠神情，他微微的眯起眼睛，似是随意的向下望那被冰雪覆盖着的山路，只是目光中难以名状的冰冷和隐约透出的杀气令人无法忽视。
    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卷起他紫色长袍的下摆，撕裂般的强度带出巨大的声响。他却并不在意，恍如未觉的站在这一片铺天盖地的白色之中，傲然独立。他在等，等那个十年来，从未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次的人。
    事隔十年，楼轻云再回雪域峰的原因很简单，不过是为了怀里这个未满月的孩子。
    说来也巧，他在城门前捡到这个孩子的时候脑海里第一个反应到的，便是自己那个性子冷得已经不像个人的徒弟——楼以洺。楼轻云挺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不算是一个负责任的师父。十年前的自己也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只顾得满足自己游遍天下的愿望而把自己唯一的徒弟就这么大大咧咧的扔在了雪域峰。等他就连西域漠北都已经游遍，终于明白了收心养性，终于想起了自己还对另一个人有责任的时候，楼以洺早就已经离开了，早就已经在江湖中有了自己的一片天地了。
    因为他从小就没有给过楼以洺类似于家庭亲情之类的温暖，所以那孩子的性格养成现在的样子自己占了一大部分责任，所以……
    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在怀里安睡的孩子，“如果这个小家伙能替自己补偿楼以洺点什么的话……”他不由得这么想。楼轻云总有这样的预感——这个孩子一定会给楼以洺的人生带来不可磨灭的影响。
    “你会帮我的，对不对？”楼轻云轻轻亲了亲孩子熟睡的小脸，轻轻笑道。
    “唔……”睡得正香的孩子在睡梦中发出了小小的叮咛。
    楼轻云开心的笑了。
    虽然大雪封路，但以楼轻云的轻功来说，上山也算不上什么难事。而他怀里的孩子也很乖，不吵不闹，一觉醒来后也只是睁着清澈如水的眸子好奇的上下打量着这对他来讲都是陌生的一切。
    日落时分，楼轻云终于登上山顶。第一眼，便望见了那个着紫衣的男子。
    看那他肩上的薄霜，怕是已等候多时了。
    “唉……”楼轻云深深叹了口气。眨眼之间，当年那个别扭的孩子，已经是个极有魄力的男子了。楼轻云还记得江湖上那些关于他的传闻，每一条都是那么的神乎其神。可楼轻云听得越是多，就越是觉得自己亏欠他的多。自己半点什么都没有教给过他，可他却闯到了今天这一步。其中辛苦，他不得而知。
    “以洺？”楼轻云冲着那紫色的背影试探性的喊道，口气中带了些讨好的意味。
    背对着他的男子转过身，那俊美的令人窒息的脸上不带丝毫表情，明明一双桃花眼，却闪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寒光，两片薄唇抿得紧紧的，整个人便显得愈加冷峻。他的目光不带任何感情的扫过楼轻云，淡淡开口道：“找我何事。”
    声调平稳得没有半点疑问的意思。
    虽说早已猜到些一二，但真到见面的时候，这份令人手足无措的尴尬还是让楼轻云难以适应。
    “嗯……”楼轻云略略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有件事想请你帮我。”他的声音弱弱的，底气也有不足，对楼以洺说话时一点也没有师父面对徒弟时该有的态度，甚至有几分的顺从。
    楼以洺几不可察点头，示意楼轻云继续说下去。
    楼轻云走向前去，站在楼以洺的面前，在敏锐的捕捉到他眸子中一闪而过的困惑后，他开心的笑了。他把襁褓递给楼以洺，楼以洺一愣，却是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去接，将孩子抱到自己怀中。
    孩子眨眨眼，见换了个人抱自己却也不害怕，白嫩的小手握住楼以洺一缕未束起的长发，嘴角上扬，咯咯的似是在对着他笑。
    楼以洺就着孩子的力道低下头去，望着孩子隐藏在厚厚襁褓中的小脸，白皙的皮肤，清秀的眉眼，秀挺的鼻梁，樱红的薄唇。明明是从未见过的模样，却让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的楼以洺感到了似曾相识的亲切。
    孩子似是感受到他的目光，亲昵的对着他笑了，似是一点也不怕生。楼以洺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指小心触摸孩子的小脸，顺着小脸还不甚分明的轮廓细细描画。
    他的脸上依旧淡漠，却明显柔和了那种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这样亲昵的动作对楼以洺而言却是很少见的，这使楼轻云欣喜不已。他不由得带了几分高兴几分得意道：“他很乖的。”
    楼以洺微微点头，应了句“嗯”，目光却不曾离开他怀中的孩子。
    “可以替我照顾他吗？”楼轻云试探着问。
    楼以洺抬起头来，神色略有不善的问道：“为什么！”
    楼轻云怕他误会自己是不想负责任才将孩子交给他，连忙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担心你一个人……”
    他的话还没说完，楼以洺便冷冷打断了他：“不敢劳你费心，这么多年来我自己很好。”说罢，他便把孩子塞回到楼轻云的怀里，再也不看一眼，拂袖要走。在孩子手心中捂暖那缕长发随着他的动作从那小手中滑走，重新垂在楼以洺胸前。
    孩子乌黑的眸子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又望了一眼那个毫不犹豫便要离开的人，略显呜咽却又含糊的喊了一声“洺……”
    这一声喊的或许是他或许不是，但楼以洺却是被那一声定在原地，一步也迈不出去。
    楼轻云趁机走过去拉住他的衣襟，低声甚至是央求道：“带着他，好不好？”我不放心你一个人，总希望有个人能陪着你，那样即使我没有办法守在你身边，有这么一个孩子在，也比一个人孤单好些。
    楼以洺没有讽刺，没有拒绝，甚至没有开口，他的目光掠过楼轻云再一次落在后者怀中的小生命上。他不得不承认他对这个孩子竟是那么那么的在意。或许真的是孤单久了吧，突然遇到一个可以留在身边握在掌心里的温暖后就舍不得放手了么？
    一直很乖的孩子突然挣扎了起来，楼轻云从没照顾过婴儿，加之此刻他的注意力几乎全集中在楼以洺的身上，猝不及防的，孩子挣开了他的手，等他伸手去抱，已经太晚了，孩子已重重摔在了雪地里。楼轻云惊呼一声，顾不上悔恨，赶紧俯身去抱孩子，可是，有人快他一步。
    楼以洺几乎是本能的般的在那一瞬间一个箭步用身体把楼轻云挡在一边抱起孩子，“你想害死他吗！”
    “对不起。”楼轻云懊悔的开口，却只能吐出这一句话。
    楼以洺没再多做理会，此时他眸子里的冷漠已经散尽，剩下的满是担忧，细心的帮孩子检查着。还好，雪够厚，没有摔伤。楼以洺松了一口气，“没事。”
    楼轻云也长舒了一口气。
    眸子里似乎多了一点温柔，楼以洺轻柔的拍掉襁褓上带起的雪，把孩子安顿在自己怀中，然后安抚的摸了摸孩子的小脸。即使摔在地上也没有哭的孩子却在此时流下了泪，很用力很用力的攥住楼以洺的手指，再也不肯松手。
    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在楼以洺心中蔓延，是有不舍也有怜惜，应该也还有其它的什么，不过他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也不知道这种感觉应该叫做心疼。他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孩子的小脸，然后对楼轻云开口道：“我想留下他。”
    楼轻云听到他的话后拼命的点头，就好像担心他反悔似的连声的答应下来。他墨黑的眸子里甚至氤氲了水汽，发自内心的感到了喜悦。
    “孩子……有名字吗？”楼以洺问道。
    楼轻云摇摇头。名字是一种最强大的言灵，足够影响人的一生。他知道楼以洺希望给孩子取名，而事实上这个孩子也确实还没有名字。
    “那么……就叫‘言雪’好不好？”最后的那句疑问显然不是对楼轻云而说。
    他怀中的孩子似是在点头，可应该只是合上眼睛沉沉睡去。
    “言雪，楼言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