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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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当裴栾醒后看到那一身或深或浅,有的还渗着血的痕迹时,连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无法想象前一夜,他究竟失控到了什么样的地步,竟像是真的想要将白翳活生生地拆皮断骨,吞入腹中似的。
白翳睁着惺忪的眼,微笑着看他,神色中并无半分责难。越是如此,他才越发自责。在心中暗自骂了声禽兽,只将男人紧紧揽入怀中。
“疼吗?”他埋首在男人发中,轻抚着男人的背,声音有些发颤。他特特将肩膀凑到男人嘴边,心里只想着,哪怕让他咬上一口泄愤也是好的。而当肩窝那一处被轻柔怜惜地舔吻时,裴栾只觉得鼻中一酸,险些被勾出几滴男儿泪来。
那时他爱惨了白翳,他只当白翳与他定是同样的心思,否则,凭那一身绝世武功和一手出神入化的毒术,若不是他心甘情愿,就算是十个自己也压他不住。
从不信奉神鬼的裴栾,第一次觉得相信了因果转世之说,他觉得前生定是修了百年,才能换来这一世的得偿所愿。白翳是他前世的修行,今生的福祉,那时的裴栾,真是这样想的。
裴栾此人甚为惜福,得到白翳对他来说已经算是天降的恩赐了。因此,他只能极尽所能地对他好,一人兼任徒弟仆从情人,样样都做到极致,唯恐白翳有一丝半点的不顺心。照顾他如同照顾一个懵懂的孩子,无微不至,巨细靡遗,只差没造个龛儿将他供起来而后一日三次香火。
他觉得自己尽了全力,但能给予白翳的也不过是那么一点点,却没想到,就是这些他自己认为不足够的“一点点”,竟能让这个总是没个正形的男人在偶然脆弱时湿了眼睛。
那夜白翳梦魇,醒来后裴栾将他拥入怀中拍着背轻声安抚,白翳就枕在他肩头,然后能感觉到那一处渐渐被温热湿润,白翳的说话声沙哑,带着鼻音,“裴栾,不要对我太好。”
那一刻,他有些没来由地揪心,他不知道白翳究竟有过什么样的过往,才会因为那些在自己看来微不足道,且是理所应当的好处感激成这般模样。白翳可以向他要求更多的。
他那时全然不曾想过,那一句梦呓,可以是感激,也可以是惶然,也可以是不安,也可以是不能给予同等回报时的愧疚。在变故发生后,他眼见了云战与白翳之间斩不断的千丝万缕,这才把白翳说出那句话的原委定义到了最后一种:纵使自己对他再如何用心,他仍然不能放下云战,白翳说那句话时,心中对他抱有的情绪,不是感激,而是内疚。
如今想来,似乎一切事情的发生都早有端倪,只是他从来不曾放在心上。他心思并不细致,白翳那一肚子的百转千回,他到现在还没能绕明白。
忽而忆起旧事,让裴栾更是抑郁,曾经的耳鬓厮磨,曾以为的情有独钟,到如今看来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的假象,他很难高兴得起来。但想到只留了白翳一人在山中守着小孩,伤春悲秋的情绪便一扫而空。这许多年里,白翳早已被他宠成了只食香火不事香火的神仙,让他独自伴着昱儿一整日,裴栾心里还真有些晃荡。
到集市采买了些日常所需的物事便匆匆返程,一路上却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这样的感觉在人声鼎沸处尚不明晰,越近城郊越为清楚。裴栾见前方道旁有一条小巷,巷口边上有个字画摊子,挂起的画幅足以遮住一人,心念一动,便加快脚步转入了巷中。
裴栾匿身在画摊之后不动声色地候着,片刻后果有一男子出现在巷口,男子望着空巷,立刻沉下了脸。正在此时,裴栾猝然扬起剑抵住了男子的脖颈。
那人惊得一颤,看清握剑之人是裴栾时,惊色却变成了喜色,欣然唤道:“裴公子,别来无恙。”
知他的姓,应是旧识。
男子着一身玉色长袍,身形高挑纤瘦,面目清俊秀丽,很是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裴栾看着来人,只觉眼熟得紧,看来确是见过的,但在何处见过,一时间却又想不出。
裴栾这才放下剑,疑惑道,“你是……”
青年冲着他笑了笑,“裴公子贵人多忘事,此番已经认不出在下了。”见裴栾仍是一头雾水,青年又道:“两年前,山中,云庄之人。”
裴栾想着青年的话,又打量他片刻,这才恍然。
两年前,云战到山中寻到白翳时,住了不满一月,云庄的人便找上了山,来人正是眼前的青年。青年只说庄中出了急事,巴巴地央着云战回蜀中。云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出了心上人,经历生死别离后,两人又是十余年未见,岂肯轻易离去,因此只是草草几句,便打发着青年下山。青年却也是个执拗的性子,并不依言而行,在山中跟着云战软磨硬泡,云战极其易怒,一言不合便对着青年拔剑。
青年如今还没见着阎王,也只是因为白翳冷冷一句:“你的人,要杀要剐都由你,只是别污了我的山门。”
不能在白翳的地界乱开杀戒,却也妨不着云战让青年活受罪,当年,云战便是当着几人的面命青年服了毒,那毒也甚是刁钻,服用后每日入夜必遭万蚁噬心之苦,疼足一月便会肠穿肚烂而死。
云战给青年投了毒,而后命他独自回云家自取解药,驱逐的意思已经很是明显。青年却卯足了倔劲跪在草庐外,从清晨到日暮,未曾动过半步。那日夜间大雨滂沱,青年毒发昏倒在雨中,而云战在房内守着白翳,根本没有半分理会的意思。
那时,高珣夫妇去世未足一月,亲人的亡故与爱人的背叛,正让裴栾经历着自少时家变以来最为残酷的惨痛。他本不欲理会旁人的死活,何况那人还是云家的人,会出手相救或是出自医者的本心,更多的,却还是因为看不惯那二人的作为。
裴栾将晕厥在雨中的青年扛进了房内,而后到药庐中取了解药为他解了毒,青年醒来后并无半分感激,次日便神色黯然地下了山。
时隔两载,裴栾早就将这一档子旧事忘到了九霄云外,不承想今日竟还能遇见。知晓白翳仍活着世间的人,竟未被云战灭口,看来这人也算得上是他的心腹了。
云战的心腹竟会出现在城中,让裴栾顿觉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