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东炎卷 第二十九章 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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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王并非我想象中的那般俊美,见到他时,当时我脑海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他老了。长年的四处征战,刀光雪剑下,日日的饮血生活,使得他皮肤苍老,但眼中却是长年战事磨砺而出的精光,一身气势不怒而威,让人不由自主的想伏下膜拜。
武昭二十二年一月十六日,齐王炎裔凯旋归来,领二十万兵马驻扎帝都城外。次日,齐王带五千铁骑入帝都。当日,我早早就站在朱雀城楼上等待。
正午十分,随着城头号角声低沉肃远响起,雄伟的城门被缓缓开启。我站在高高的城楼上远望,只见一面大大的赤红滚金边帅旗,猎猎飘扬于风中,上面用金线银勾铁划出一个鲜明的“齐”字,那是主帅的象征。
铁骑分九列而行,个个铁甲黑盔,阵容齐整,步伐划一。为首一员大将重甲佩剑,端坐在一匹通身雪白披甲的战马之上,头盔上一簇白缨雪亮,身后墨黑金边战袍迎风飞扬,凛然威严。
由于远距离的关系,我看不清每个人的相貌,但我知道那人就是父王。随着他们一步一步临近,我心情越来越激动,这是我这一世的父亲,是除了炎溆之外,最亲最亲的人。
接近城门的时候,他抬头看了我一眼,那脸上没有惊喜,没有激动,只是淡笑,但我已知足,对他这般于沙场厮杀十几年的人来说,早已将一切生死看淡,喜怒不形于色。这一笑,我知道包涵的,是深厚的父爱,我眼里噙了泪。
铁骑依旧严肃的在前行,穿过朱雀门,踏上城内铺路的红毡,朱雀大道上,羽林军侍立两侧,甲胄鲜明,城内两侧百姓如潮,高声呼喝跪拜。
五千铁骑气势凛冽,湛黑铁甲在正午的阳光下,闪烁着熠熠寒光,这是我朝从万里之外喋血归来的将士,他们用敌人的鲜血洗亮了自己的战袍,他们是英雄,他们将通往红毡的另一头——内城门承天门。那里太子率领文武百官,正迎接他们凯旋,接着是犒赏,觐见……而我是不能去那里的,所以我从城楼上下来,便回了府。
入夜时分,武昭帝在麟德殿设宴。齐王坐在武昭帝右手下侧第一位,接受着众人的敬仰,风光无限,生生将太子的风头压倒。
我隐在女眷中吃了几口菜,不喜那气氛,便出了麟德殿在御花园闲逛。今晚月光皎洁,我抱膝坐在假山上,望月思念,祝福我在二十一世纪的亲人、朋友一切安好。
“怎么爬这么高?”正当我对月祈祷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询问,我转头看到萧承正站在假山下,“看月亮呀!”我回答道。
“上面冷,下来。”他伸出手来接我,我嗯了一声,搭着他的手走了两三步,然后一跃而下。
我被萧承接了满怀,他皱眉道:“以后不准这么跳。”
“你其实可以……不用接住我的,才这么点高,我能自己跳下来的。”我说道,我刚刚真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跳下去方便,便跳了。
“那也不行,万一磕伤了怎么办?”萧承一面说着,一面将大氅披在我身上,系好带子,原来他是来给我送大氅的,我看着他应声道,“好,那我以后不乱跳了。”
萧承脸上隐隐有笑意,握住我的手道,“我带你去个地方。”他的掌心温热,我回握住他的手道好,然后由他牵着出了宫门,两人同坐一匹马,一路疾驰到帝都城外。
到达目的地后,我看着眼前的一座座的山峦,蹙眉道:“黑灯瞎火的来山边干嘛?”
他抬眼看了看月亮道,“崇儿,今晚有月亮。”我听了,呵呵笑出声来,萧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逗了。
他又道,“这里是栖霞山。”
我嗯了一声,转头问道,“你不会是……想带我上山赏月吧?”看他点点头,我叹道,“可是很高哎!”
“没关系,我带你上去。”他看着我应声,说完,一把将我抱住,施展轻功,飞檐走壁而上。原来他的轻功也这般好,饶是如此,从山脚到山顶,我们也行了大半个时辰。
山顶积雪未化,缠绵的山峰覆在皑皑白雪之下,看不见树,看不见草,好似满世界只剩下这一片晶莹。我兴奋地挣脱开萧承,欢呼地跑在冰天雪地里,对着远山激动的呼喊。
不知过了多久,觉得累了,我扭头寻找萧承,发现他正坐在一旁的雪地上,含笑看着我,眸子如星星般明亮,我笑着跑过去对他道,“啊承,这里好漂亮!”
他看着我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笑着将我拉入怀中。我摆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他怀里,一边用两只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交叉,弄成一个长方形的样子,像拍照一样,将月亮的整个影像嵌在框子里,一边问道:“怎么突然带我来看雪,是不是二哥教你的?”
他道是,我又问,“要是以后二哥教你去青楼,你去不去?”
他叹了口气,双手抱紧我,将头抵在我的头上,然后像是发誓般郑重道,“我不会去那种地方的。”
气氛顿时有些凝重,压得我难受,如我期望的回答,可是我听后,心头却百般不是滋味,传言都说战天公子不近女色,即使传言不可全信,但通过两个月相处,这一点我还是可以证实的,他确实不近女色。
我后悔问这个问题了。我沉默着,半响,头顶又传来熟悉的嗓音,他道,“崇儿,那一巴掌,真不是替九公主挨的。”
“我知道。”我道,其实那晚是我无理取闹了,他根本不可能替九公主挨什么巴掌,没想到他记了这么久,我一瞬间感动得想落泪。
他扳转过我的身子,伸手摸着我额头上,上次被磕到的地方,我知道那里留了一条小小的疤痕,他指腹轻轻摩挲着,撩起我心中的情绪。我抬眼看他,他脸上有着明媚的笑容,可眉间却带着淡淡的哀愁,我忍不住抬手去抚,想将他哀愁的眉眼一下下抚平。炎溆曾对我说过,萧承这些年过得不容易。
啊承,在你身上,到底曾发生过什么事,让你选择在面对众人时,都带着一副冷漠的面具,生生将人隔离。而现在,你明明笑得如此灿烂,可为何,眉间还带着哀愁?
他见我没有停下的意思,伸手截住我的手放下,看着远远的黑夜道,“崇儿,你知道么,我以前也被人踹过一脚。”那嗓音低沉哀伤,想必是对他极其重要的一个人,我问道,“是谁?”
良久,他才缓缓道,“我父亲。”顿了顿他又说,“母亲死前,一直盼着父亲能来看她最后一眼,一眼也好,可是到她死,父亲也终究没踏进她房门一步。丧事是二叔操办的,期间他只来过一次,守灵那几晚,都是我一个人跪在灵柩前,陪着母亲。
那是母亲死后的头七,我气愤不过,偷偷进到他的书房,撕毁了那张他心爱女人的画像。出门的时候,正巧被撞见,当时他沉了脸色,抬起一脚就往我心窝里踹,我脑袋猛然撞在桌角,磕出一个洞来。我当时也疯了,不顾满头血水,抬头就骂他,说我没有像他这样的父亲,你知道他当时是怎么回答么?
当时他完全失了一贯儒雅的形象,气得直骂我是小畜生。那晚我被关进了柴房,当时我脑袋昏昏沉沉的,好几次要昏死过去,幸好思暖在柴房外一直哭个不停,把我坎坎从地狱拉了回来。
二叔去给我说情,被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最后还是我母亲的婢女,半夜跑到齐王府找来二哥,才把我放了出来。当晚二哥就把我带回了齐王府,而后我就一直住在王府养病,病好后,随了舅舅到军营,就再也没回过萧家。直到大半年前,皇上召我回帝都,封羽林军左都尉,我才又重新回了萧家。”
啊承,我何其有幸,能让你把深埋在心底,最不愿人知的那段往事提起。今生,怕是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还能让你这般袒露心底。他把头埋进我颈间,我感觉有水滴沿着脖颈下滑,凉凉的,我从不知道名动三国的少年将军,能哭得像个小孩,如此孤独无助。
“啊承,以后你有我,由我来疼你,爱你,替你挡去一切苦难。”嗓音有些嘶哑,我抬手,赫然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他深情地捧起我的脸,吻我的眉眼,吻我的泪珠,最后温情地吻上我的唇瓣,月光下,雪山顶,我们唇齿缠绵,彻底沉沦。
激情过后,他摸着我的发心笑道,“傻丫头,你是我的女人,该是由我疼着你,爱着你,替你挡去一世风霜。”我睨了他一眼,但笑意抑不住的,从嘴角一点点泄露出来。
我把头枕在他胸口,然后问道,“为什么你老是穿月白色的衣服?你很喜欢这个颜色?”除了羽林军铠甲,他基本都只穿月白色的衣服,今天也是。
他摇了摇头道,“不是。那几年在军营,无论春夏秋冬都是一身黑衣,穿腻了,本想换白衣穿,但是宫里除了大丧之外,是不准穿素白的,所以只好换了这种,既蓝又白的颜色。”
而后,我们天南地北的乱聊。他说,穿黑衣,这样在战场上即使受了、伤留了血,也不会被敌人发现,看出弱点,当然也不会被自己人发现,这样他们就不会担心你,可以全身心的去御敌。
当我问到他手下的烈焰三十二骑,是否真如传说中那么神勇,能以一敌百时,他笑道,那都是传言罢了。烈焰三十二骑,以十二个时辰和二十四节气命名,去立春、立夏、立秋、立冬四个节气,成烈焰三十二骑。
“为什么要少四个?”我不解地抬头看他,他道,“二哥说,烈焰三十二骑,读着顺口。”
我反驳道,烈焰三十六骑也挺顺口的呀。他半天没有声响,只是双手不由抱紧我,唤了我的名道,“崇儿,若是哪天,你发现我……并非你想象中的那样好,你会不会离我而去?”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嗔怪道,“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