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司韶，似乎从未见过。这个叫青柯的人究竟是谁？
    “这是？”被司韶唤作青柯的人站在五步远的地方歪着头打量司韶，没过多会，他便一拍手高兴道：“是子臣吧！哈哈！确实很长时间不见了。你怎么跑这来了。”
    他把目光转向我，看着我有点褶皱的官服，抱拳鞠躬，“不知这位大人是？”
    “枢文阁问书，夏河衣。”我微微弯身，示意回礼。
    青柯眼中闪过复杂的色彩，更多的是吃惊。
    他很快便回过神来，再次抱拳，“原来是夏兄，久仰久仰，青柯可是经常听到夏大人的名字啊！夏大人年少有成，实乃青柯之倾慕者也！”
    听着声音确实是少年，可是，看他的样子……
    夏兄？我瞬间觉得自己老了十几岁……
    “敢问青大人年几许①？”
    “大人不敢当，我乃江湖人士，不与大人同朝为官。在下年方十六。”
    我果然是老了，都十八了呢，岁月如飞刀，刀刀催人老，一回首天荒地老……
    这都什么！想远了！
    “咳，叫我河衣便好，怎么？子臣与青柯是旧识？”
    他们俩相视一笑，我只好尴尬的赔笑。
    “呵呵，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了！虽然这不是聚首的地，两位难得一见，好好叙叙旧吧！那……”我看看子臣又看看那个青柯，“河衣先告退了。”
    青柯傻笑着大力点着头。
    真不给我留面子，这孩子……
    我看着子臣，他也似笑非笑的只是颔首，“河衣，我不送你了呢，慢点走。”
    唉，我这悲催的命啊，劝完人了，人家老友碰头了，然后我拍拍屁股该走了。郁闷！
    我扁扁嘴，有点五味陈杂，似乎……有点嫉妒青柯那小子呢。
    沿着坑洼的石板路，走到舒兰轩，看到我亲爱的小木床，顿时感觉身上每一寸肌肉都疲惫的发酸，然而，心里更加酸楚。
    司韶到底是如何长大的，他看过先皇的厉政，成为过后宫争斗的权码，经历过兄弟因谋权与自己勾心斗角的厮杀，难道还有来自大皇子的恐惧和威胁吗？
    可是连着半个月的忙碌很快压倒了思考和替司韶悲伤的理性，我很快沉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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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桃花林，落英纷飞的春天，粉红的花瓣随风洒落，惊醒了晨色中沉睡的露珠。
    这真是“树头树底觅残红，一片西飞一片东。自是桃花贪结子，错教人恨五更风②”。
    踏上一条石子小径，石缝间藏着许多细小的沙尘，随桃花树下的泥土一起散发出自然的芬芳。周围依稀可以听到孩童间的嬉笑声，却无处寻觅。
    我四处寻找着什么，四处弥漫着薄薄的轻雾，就像在脸上蒙了一层纱，什么都带着三分模糊。
    可是，我要找的究竟是什么？
    我凭着直觉走进桃花林，拨开层层粉嫩的桃花，心里越加的烦躁，一拳打到枝干上，引的桃花满天飞，覆了我一身。
    突然听身后一阵伶俐的轻笑，“河衣还是那么粗暴。”
    远处渐渐浮现出一个身穿桃花白绸衣的身影，像是从水底缓缓浮上水面的感觉，身形轮廓都渐清晰起来，却怎么都看不清楚面貌。
    “你是谁？”我偏过头，眯上眼，也许是最近太累了，连东西都看不清了呢。
    “河衣，你竟不记得我了吗？”冷笑……彻骨的冷笑。
    “我，我，你走近些，我看不清你。”我有些懵了，这到底是谁？
    “这么薄情啊，河衣，真是让我伤心。”这种语气，似曾相识，是谁呢？到底是谁？！
    我突然感到莫名的心痛，不由自主地说：“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这样，我真的好痛心。”
    “痛心吗？”他干笑，“你为谁痛心？司韶还是王子臣？！你说啊！”他突然狂暴起来，朝着我怒吼。
    “司韶，子臣，本来就是一人……”我自语，“何谈对谁呢？呵……”不禁嘲笑。
    “不，你不会了解的。”他的声音突然变的哀怨而令人心碎，不断重复着这句自哀的话语。
    他的身影随着他不断的低语慢慢消退，
    “你不要走，你说什么，我不懂！我不懂！”我是在梦中吗？为什么我会那么激动？
    “河衣，你不会了解的，傻孩子，不懂……那就不懂吧。”他略带忧伤的声音也慢慢消失，然而，这句话在我心里不停的回荡着，我，真的不懂吗？
    头晕，天地都在旋转，我抱着头，想不起任何的情景，脑子只剩下温柔谦爱的子臣，霸道无常的司韶，图像融合在一起，只剩刚刚那个模糊的面容。
    到底，他是谁……？
    一段不休止的眩目使我惊醒，拨开玉兰花纹的床幔，外面已是晴光潋滟。
    但愿，是我想得太多了吧。
    虽然当初司韶出于理智告诉我王子臣这个人从未存在过，可是，身为皇帝的他，该有多么痛苦，多么孤独。即使君无戏言，可是，在孤独无助时反悔再次变成子臣的司韶，需要我的倾听。
    头部的眩晕慢慢减轻，可能真是最近没休息好，最近一直多梦，今日的最为离谱。
    可能是我自己纠结的太多，太想把司韶和王子臣这两个名字分清，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多想无益，我蹦起来，以最快速度收拾打点好，洗漱完毕，但愿枢文阁诸位善良的同僚们可以给我留下一口早饭啊。
    急匆匆的赶到清膳堂，却只有零散的几个官员，问起来才知道，皇帝今日来枢文阁大殿检阅《山川笔记》的编写进程，各位负责官员都早早赶到大殿参拜皇上。
    虽然枢文阁的官员也是朝廷命官，但枢文阁毕竟不是钦文阁，品阶再高，见到皇上的机会也是少之又少。这下子皇上自己跑来了，大家还不忙不颠的跑去，如果有机会把自己的才干在皇上面前表现出来，那地位高升指日可待。谁还顾上早饭啊！
    昨儿个刚近距离接触过，我才不稀罕凑那个热闹。不过他精神头可真足，喝了一夙夜的酒，那么早就起了身，快速结束了早朝，又跑到枢文阁……
    我晃晃悠悠的打了稀粥，拿两个包子，用小盘端两小块红烧肉坐下淡定地吃着，一个八品的小京官坐在我身边，用胳膊肘捣捣我，“诶，夏大人，你怎么不去枢文阁大殿的，今天皇上来了呢。唉，我命苦啊，我是没资格去。要不我非得看看皇上长什么样。”
    “不就是人样吗？！有什么好看的啊。”我夹一筷子咸菜，拌到白粥里，最近的饭菜越来越差劲了，没点滋味。
    “噗……夏大人，可别这么说，大不敬的。”这个比我还年长的官员诚惶诚恐，看着四处有没有人注意听我说得话。
    “幸好没人听见，要不然谁嫉妒夏大人的才干，把这随意说笑的话捅出去，那可不好办了。”
    这个官员倒是可爱，不过他说的对，现在身在官场，即使没有站在风口浪尖上，一言一行也是注意点好。
    看他夏大人夏大人的喊的亲热，我打趣他道，“那照你这么说，皇帝不是人样吗？哈哈！”
    他赶紧拉着我胳膊，“哎呦，夏大人你小声点，我可没这个意思。”
    说完，他重重叹口气，“唉，说不过你啊，到底是有学问的人。吃饭吃饭。”
    这个官员倒是性情中人，“你叫什么？”我夹块肉到他碗里。
    “在下枢文阁兼理程秋。”他看着碗里的肉，又看看我，有点激动。
    “大人，你这是？”他真诚的看着我，不解我为何礼待他。
    “你很好。”我放下筷子，不冷不淡的说，“我喜欢。”然后撩起衣摆从长凳上站起来，大步离去。
    回到华音殿，隐约还能听到前方大殿各编辑官员在朗声汇报编纂情况。今日皇帝来查巡，想必各宫各殿也会自动回避。
    我自得其乐，随手从书阁抽本书看。不久就有些犯困，索性到内室小卧榻上歇息。
    ***************前殿***************
    司韶懒洋洋的坐在大殿首席，下面的官员一个接一个的汇报《山川笔记》各篇的编写情况，他半眯着眼，似听非听，偶尔颔首，偶尔微笑，惬意的很。
    突然，司韶斜斜的坐着，右肘撑着脑袋，平抬左手。
    正在汇报的大臣立刻噤声，看看于轩鹤于大人，退回队伍。
    “皇上，哪里有问题吗？”于大人躬身，探询道。
    “有。”司韶眼球在众人之间转了两圈。
    “怎么不见枢文阁问书夏大人？”
    ① 年几许：除了贵庚外，古人另外一种询问年龄的方式
    ②树头树底觅残红，一片西飞一片东。自是桃花贪结子，错教人恨五更风。——选自王建《宫词一百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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