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并没有真的去找一家馆子填饱肚子，他只是漫无目的的闲逛。他离开已经很久了，差不多有十年？十年间，这个小镇子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不为过，他已经认不出任何一处地方了，他们曾经的地方都已经面目全非。
    张扬有些伤感，他不曾悼念过，而如今，他连可悼念的地方也已经没有了。
    张扬在镇子上胡乱转了一会儿，转到河边的时候，便沿着河岸慢慢走了。镇子的格局几乎都变了，只有经过这里的那条河，还在原来的地方，可即使那条河本身并没有改变，河两岸的风景也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以往，张扬所走着的沿河大堤是并不存在的。张扬走得很缓慢，目光有些呆的看着河面。他们小的时候，河这边只能算是郊区，只有河滩。到了夏天，他们总喜欢瞒着家里的大人偷偷的下河洗澡，林夜会在镇子口的那棵老黄桷树下等着他，而他的身后，总是会跟着张涛那个甩不掉的小尾巴。
    那时候，他一直认为那样的生活就是理所当然的，太理所当然了，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这样的日子也会有崩毁的一天。
    张扬下了大堤，来到河边上，随处找了块石头坐了，把脚浸进水里。九月的傍晚，天气还是很热，河边上有风，感觉要好上很多。太阳已经下了山，但天还是亮着的。余晖染了天边一片火烧云，倒映在河里，张扬眼前的水也成了鲜橙颜色，随着风吹起的细碎的涟漪，一片波光粼粼。
    张扬盯着河面发呆。、
    张涛问他为什么，他说是想他了，那不是谎话，也没有在敷衍。他不太记得那几天发生的事情，只隐约记得林夜出事的那天，他们似乎有约好，可他没有去，而他到底是和谁去了哪里，他是真的不太记得了。他只记得，他回来的时候，家里一个人也没有，邻居的阿姨告诉他，他们一家人都去医院了，林夜的情况似乎很不好。张扬知道林夜的身体不算好，看他的身板就知道了，张涛过了七岁以后，林夜几乎就连张涛也没有长过了，比不得他就算了，连张涛也比不过了，白长了张涛两岁的年纪，他还拿这个事嘲笑过林夜，明明就是他们之中最大的一个，长大了竟然成了看起来最小的那个，弱不禁风的样子，跟个女孩子似的。
    “是女孩子挺好的。”
    张扬那样嘲笑林夜的时候多了，他也不记得那是哪一年的哪一次，林夜听了，看着他非常淡定的说了这么一句，张扬当然只是呲之以鼻的。可是，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会看着林夜，想着，他要是女孩子就好了？
    那天，他在医院的门口看见了张涛。张涛的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见了他，有瞬间的惊讶，还有愤怒，可这些情绪都太快了，接下来的，是那种他想忽视都不忽视不了的哀伤。
    “你这时候来干什么！林夜刚咽了气了，你就一辈子后悔去吧！”
    张扬觉得，自己那个时候，应该是什么感觉也没有的。是，林夜身体不好，可他从来就没有进过医院，但是张涛刚刚说了什么？林夜刚咽了气了？这句话，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能理解。
    那天，他没有进医院，听了张涛的话，他转身就走了。明显的张涛的状态很不对，他才不跟听不进话的人说话。
    他甚至连林夜的葬礼也没有参加，确切的说，林夜并没有葬礼，他还没有长大，没有长大的孩子没有所谓的仪式，只是在一阵哭声里被草草的埋葬了。
    “你到底干什么去了？你们不是约好的吗？”
    面对张涛的质问，张扬并没有理会。他大概听说了，林夜是淋了一场雨，吹了一夜风，他从来就没有想过林夜会这么的弱不禁风，一场雨而已，听说，是因为他们说好了的，不见不散。可是，张扬不记得他说过那句话了，他甚至都不记得他们有约好过，那前前后后的几天里的事情，张扬都不太记得了。还是张涛问起的时候，他才发觉了这不对劲的地方，他是想回答张涛的，最后却发现，他连自己都回答不了。
    那以后，他该干什么就干什么，顺利的读完了高中，顺利的考上了大学，一切都很顺利，只除了突然犯上的头痛的毛病。也不是随时都会痛，只有睡着了才会痛，到了后来，他渐渐的就不怎么睡了，听说人要是达到了一定的时间不睡觉就会死的，可他到现在仍然还活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