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一人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些好，总不能回回都让我请客吃饭吧？”我煞有其事地叮嘱他：“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大师一日不成佛，就得一日防着宵小之辈，既然还得食用人间烟火，便得小心自己的银子。”
    小和尚很是虚心接受，乖乖低着程亮的脑门儿。
    我几次讲话都忍不住去瞥他的脑门儿，手痒痒想去拍拍那脑袋瓜子。不知道是不是真如木鱼一般。又觉得太轻浮了，想了几番到底还是忍住了。
    我再次抬头去看对面的那座屋子。琼玉家的大门紧闭，剥落的红漆，刷白的灯笼，组合起来，没有一丝人气。这种屋子无论在何时，看过多少次都会觉得森冷，一种从骨子里泛起来的挥之不去的森冷。每次看着它总会感觉它也生出还几百双眼在看着你。
    这种感觉很熟悉，就像，那个魂瓶给我的感觉。
    现在太阳很大，森冷还是挥之不去。
    胡思乱想间，门突然开了。从里面走来一队人。为首的人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什么是噩梦？噩梦就是明明你想要逃避，它偏偏阴魂不散。
    庞爷。光想起这么个称呼，我就难以抑制地要颤抖起来。
    他为什么会从琼玉的屋子里出来？琼玉和他有什么关系？琼玉是不是有东西瞒着我？一连串地问题一起朝我奔来拥挤得我脑袋发疼。千丝万缕的关系错综复杂，只剩下太阳穴一抽一抽的。
    突然想起那一夜过后是琼玉坐在我身边，是琼玉告诉我小青葱给他通风报信，是琼玉向我揭发一切的阴谋来自于那只狐狸精，仍旧是琼玉将我轻轻松松地带出花楼……小青葱自今未对我说过一句话，狐狸精死了，老鸨有所忌惮……这一切的一切串联起来，中心通通指向琼玉。
    现在庞爷从琼玉家走出来。
    在这些乱糟糟的事中，琼玉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我想发狂，想放声尖叫，想要逃跑，但碍于小和尚在身边。我担心会让他瞧出破绽，尽量保持笑意道：“肚子填饱了，咱们便桥归桥，路归路，分道扬镳吧。”
    忍着骇意把话说完，我连忙抬步要走。因为庞爷已经举步朝我这边走了过来。琼玉的事先摆在一边，现在我不能让庞爷抓住。
    不曾想一脚绊到台阶，心下一慌突然空了就直直地要摔到地上。
    膝盖先着地，上身却被一副臂弯拦住了。
    “施主，小心。”低哑的声音，带着少年的青涩，响在耳旁。淡淡的檀香萦绕。
    我慌忙抬头去看对街的庞爷，他正对我眯眼一笑，明明是极其平淡的笑，可我却看出他好像在说：好手段，和尚都搞上了。这时候我可以听见自己的心在扑通扑通地跳，什么都缓慢起来，像是有一双手故意拉伸了时间。所有的声音都安静下去，庞爷迈向我的步伐停住了。
    庞爷停下来冲我挥了挥手，然后，被马车撞翻。
    无论以后的日子里我如何回想都想不出那辆马车是怎么凭空出现的。只是在我看他的那一次挥手，下一眼他就被马踢飞，飞一道弧度落到地上。马继续奔跑，蹄子正正踏着眼眶过去，能够听到眼球噗地破碎的声音，后面的车轮跟着碾上来，将原本残破的身体碾得更四分五裂。庞爷的头被拖出老远去，白色的脑浆和暗红的血液混成一块，画了一副妖冶长图。
    就在前一瞬，他还在冲我招手。在飞出去的那刻，所有惊恐诧异都集中在一双眼睛里朝我看过来。他的手还没来得及放回去，他还在，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