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欺负人的感觉很好，欺负老实人的感觉更好。
    早就料到了和尚这顿饭得由我来请，所以当和尚一脸慌张地四处搜钱袋的时候，我很干脆地付银子。不过临别时还是再次欺了和尚一回：“大师这么一路莫非都是如此牺牲色相化缘而来？您吃得这么少，可真是便宜了那么些女施主的眼福。”
    和尚臊红了脸：“施主勿要取笑。贫僧定会将银钱归还施主。”
    我不以为然，戏谑道：“还倒是不必了，大师此去成佛了别忘了咱们这种凡夫俗子就好。这顿饭钱虽然不多，但是贵在礼轻情意重。彼时荣华富贵什么的就全倚赖大师了。”
    和尚手足无措，腕上的檀珠理了又理，最后却笃定了似地，说了声：“贫僧定会将银钱归还。”转身离去，徒留背影，有青衣飘飘，未染凡尘。
    我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小和尚原来经不起挑衅，想来是真气着了。可我说不让他还却是真的，毕竟因为有他，我心情好了很多。抬一眼看对面的屋子。琉璃砖瓦，黑色的墙，漆红的柱子，高大的门，两座张口怒吼的石狮。
    想起此次前来的目的是接小青葱回家。
    双手背后，连带着将头脸胸脯挺起来，感觉底气精神都足了，才踱步进这座多日未见的鬼屋。琼玉走过来绕着我走了一圈，鼻子还在我身上嗅来嗅去。
    我忍不住退开他一些，问道：“你今日唱的又是哪出？天狗附身？”
    琼玉皱眉：“你又见谁了？”那副样子好像很嫌弃似地。连看我的眼神都带着鄙夷，好似再说，你怎么这么麻烦？
    有些生气，一句话冲口而出：“按你的话来说不过就是阿猫阿狗，难道我一日见得谁都要向你汇报？”
    琼玉眉头皱得更紧了：“你怎么这么狼心狗肺。”
    这下子我却没话说了。只是气积在心里不发不快。面对琼玉我总是有无名的怒火，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不可理喻起来。可是要我道歉却是不可能了，对于琼玉，我的耐心与我的歉意一样薄弱。
    幸亏琼玉不似打算与我一番见识，率先进屋了。
    屋子里头一成不变，仍旧是清冷得没有一丝人气。那副高高的药柜上金色的线条流动着大千世界。
    “琼玉，你很有钱？”
    我鲜少探听琼玉的事情。除了知道他是个铃医，会些法术，可能是妖怪。本来我很笃定他是个妖怪，因为他一张妖孽的脸蛋还有无常的举止。后来我又不确定了，因为多次见到人家称呼他为“大仙”。可是大仙不一定就是神仙，也可以是黄鼠狼啊什么的。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开口问这一句，想问便问了，甚至有可能还没想到，嘴就自己说了出来。
    “也许。”琼玉挑眉，不以为然。他手上正摆弄着一味药草，我看不出那是什么药，看他一副珍而重之的样子，该是很贵重。
    “小青葱呢？”我四处环顾不见青葱的身影，也不知道她一个小女孩呆在这座鬼屋里会不会害怕。
    “不知道。”仍旧是敷衍。打刚才他的眼像被那株药草紧紧抓住了，连给我一眼都欠奉。
    我慢慢靠上前，倾身看他手中的药草：“看来你手中的药草很重要。”
    “有价无市。”语气很平静，却与有荣焉的样子。
    伸手一夺，很轻易就将药草收纳掌中。
    琼玉终于肯抬头了，可惜面色不豫：“还来。弄坏了你承受不起。”
    该是如何地珍贵，以至于活生生的人都抵不过一棵干枯的药草。药草摊放在掌心上轻飘飘的，枯黄的一截看不出与郊外的杂草有什么区别。可惜我对这株有价无市的药草无甚兴趣，我只关心一个问题：“小青葱呢？”
    琼玉气急回道：“后屋睡觉！”他的眼还是紧紧地盯着我手中的药草，生怕我一个不小心折断了似地。
    “还你。”作势要将药草往空中一抛，琼玉立刻脸色煞白。我心一惊，下意识收紧了手中的药草。琼玉发现我使诈，顷刻面色阴狠起来：“你敢再丢试试。”
    丢就丢，谁怕谁！
    念头一闪而过，我想要嘴硬，可到底是害怕平日里笑脸盈盈的琼玉突然变得这么阴狠。不甘愿地将草药递给他，看他珍而重之地接回手上，用红巾子包裹起来，打开药墙中的一个柜子，将草药轻轻地放了进去。
    等琼玉再回过头来，阴狠不再却满脸默然。看来他余怒未消。
    心里有些堵，最后开口的也只问了一句：“小青葱呢。”
    琼玉冷冷地撇了我一眼，甩袖离开了药房。一路经过两道院门，琼玉指着一间屋子对我道：“就在里面。接了赶紧走。”说罢就干脆地走了，好像多看我一眼他都心烦。
    可能刚刚我真惹到他了。追上去道个歉？还是算了。
    走进屋里，发现小青葱真地躺在床上沉沉地睡着。被子盖得高高的一直盖住半张小脸。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盖住眼底的黑青，看来她真是累太久了。我将她从花楼里带出来，自不会让她再受苦了。
    想到这里，一股暖流滑过心田。
    将小青葱叫醒。
    青葱揉揉惺忪的眼，见到我的时候分明眼里闪过一丝晶亮，照得我整个心空都亮了。
    “走，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