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回 坦东床尚书怜才试书生 赋梅柳清明祭祖游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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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转眼已至农历三月上已节,各家少年仕女皆纷纷出去踏青。这日风和日丽,绛琼于阁中刺绣攒心梅花巾,一并绣出灵隐寺的求签七绝。只见几朵梅蕊雅淡寒素,仍不失娇艳明媚。绛琼放下手中的针线,将梅花巾搁置殷红色的矮桌几上。便走到窗边悬挂的铜丝鸟笼旁,命碧茜为鹦鹉添了些食水。绛琼喜这只鹦鹉灵敏,便教它念诗道:“不做笼中黄金鸟,愿效白鹤忆凤箫。”鹦鹉侧着头,竟一字不漏地重复了一遍。绛琼嫣然一笑,命碧茜将架子摘下,打开笼门。鹦鹉“嘎”的一声扑将下来,如得了恩赦令一般,急切地向窗外飞去。碧茜笑道:“鹦鹉竟学蜂媒蝶使了。”
若璞正经梅园路至楼下,只见一只鹦鹉落到肩上。便抚弄鹦鹉头上羽毛,吟道:“此鸟咫尺解忧未,好将梅花待卿描。”绛琼正掀开窗内撒花软帘,不料与楼下若璞眉目相对。若璞复以惊鸿一瞥,望着绛琼似有万语千言要诉。绛琼羞涩不语,不觉低下头掩帕咳嗽。若璞还欲上前嘘寒问暖时,帘内帷幕已经缓缓拉下。鹦鹉于若璞不经意间,便飞回到阁中窗边鸟笼旁。绛琼摩挲鹦鹉头上羽毛,便命碧茜将鸟笼挂在钩上。只听鹦鹉竟将若璞所教之诗,带着嗟叹气息念了一遍。绛琼听罢,自语道:“璞兄与我果系梅柳之缘,梦友道长及签上谶语为实,不知父母之命可否从愿?”
碧茜见状,劝道:“老爷阅人多矣,岂能错失才子?”绛琼听罢,叹了一声,说道:“愿如你所言,借鸟比翼,双开连理枝。”柳婆子走上楼来,说道:“琼姑娘,老爷与夫人遣老身来请用膳。”说罢,便转身退下。碧茜说道:“琼姑娘走罢。”便扶着绛琼走下阁来,顺着游廊来至堂中。若璞与栊蔷也应柳尚书之邀来此,两人向绛琼与碧茜各自施礼。柳尚书命仆人摆放八仙桌,一并端上丰盛酒肴。绛琼略抬裙裾,挨至林夫人身旁坐下。若璞向柳尚书打了一躬,分宾主之礼坐于西席。碧茜立于桌旁为众人倒酒,栊蔷叉着手侍立。正是: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
月朗风清之夜,若璞曾于园内看唐人宋璟《梅花赋》,吟道:“相彼百花,孰敢争先!江仆射之孤灯,向寂不怨栖迟;陶彭泽之三径,投闲曾无悁结。贵不移于本性,方有俪于君子之节。聊染翰以寄怀,用垂示于来哲。”柳尚书安寝时,忽闻一阵琅琅书声。心想道:“莫非是梅公子月下攻书,琼儿待字闺中,老夫正少此东床快婿。”想了一回,便命仆人点上短檠,自己披衣起身出门。柳尚书循声来至梅园,若璞见状,不安道:“打扰尚书大人清修,小生不胜抱愧。”柳尚书听罢,说道:“公子何出此言?老夫亦恐扰公子雅兴。”两人灯下谈今论古,顿时成为忘年之交。
却说柳尚书斟起一杯酒,说道:“老夫自那日与公子秉烛夜谈,愈觉相见恨晚。唯恐公子玉堂金马之大器,埋没于寒篱孤梅之中。”说罢,便一饮而尽。若璞敬酒道:“大人如此属意小生,小生岂敢辜负大人。假以时日,定将以登第为报。”柳尚书听罢,说道:“贤婿有此鸿鹄之志,真令众纨绔子弟相形见绌。”若璞谦逊道:“尚书大人谬赞,小生家道中落,权杖大人慧眼识珠。”柳尚书见状,欣喜道:“梅公子不弃葑菲,老夫与拙荆亦有半子之靠。”林夫人含笑道:“天降佳婿,梅公子他日连中三元,琼儿亦将摽梅及时。”正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逢春。
若璞不经意地望向绛琼,绛琼便含羞把目光移开,用扇遮住半面。碧茜在旁见此光景,不禁与栊蔷抿嘴而笑。柳尚书说道:“公子何不权当司马相如,琼儿便作文君。不如联作凤求凰的《梅柳赋》,不知你二人意下如何?”说罢,命小厮往园内折取一支梅花来。若璞听罢,拱手说道:“既然年伯有心作伐,小生定不辱其命。”绛琼不好推却,说道:“琼儿蒲柳常质,呈丑于梅公子面前。”小厮将梅花搁置桌上。若璞望着白梅,忆起与绛琼初遇,吟道:“梅兮梅兮思仙姝,舍雪偕柳兮集鸳侣。”绛琼垂下眼帘,眉尖微蹙,吟道:“柳兮柳兮忆高士,遗花隐梅兮聚雁行。”
吟罢,若璞眼底融情,绛琼眉尖属意。柳尚书见状,赞道:“一个是舍雪偕柳,一个是遗花隐梅。真真是天地钟灵毓秀,有百分才情诗意。”林夫人听罢,赞道:“梅公子颇具太白之魁,琼儿另含扫眉之才。”次日清晨,若璞于园内为梅花修揖余枝,栊蔷则在芭蕉树下添食饲鹤。若璞忽忆起而今乃家父祭日,对栊蔷说道:“我欲往西湖祭拜爹爹,先向岳父大人辞行,一并备些礼货果品。”栊蔷点头道:“小僮便去雇只船来,公子且先去罢。”若璞说声“也好”,便一路顺着游廊来至正堂。若璞见到柳尚书,忙上前打一恭道:“小婿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岳父大人成全。”
柳尚书捋了捋胡须,说道:“贤婿但说无妨,老夫洗耳恭听。”说罢,便令仆人看座。若璞入座说道:“今日乃家父亡辰,小婿欲往西湖所葬之地祭拜。敢问岳父大人,不知可否让令爱与我同去?”柳尚书听罢,说道:“琼儿既与贤婿订为秦晋之盟,理应同去。倒是老夫不中用,不堪跋涉了。”说罢,便吩咐小厮备下一顶绿呢大轿,又打点些香果茶酒等物。若璞拱手说道:“多谢岳父大人。”便顺着原路返回园内,暂且不提。话分两头,绛琼正值阁中临摹卫夫人的《名姬帖》,碧茜看罢,赞道:“姑娘之字深得美女簪花之韵,真乃琼闺绣阁中的魁首。”绛琼笑而不言。
绛琼才刚搁笔时,只见柳婆子走来,欠身说道:“请姑娘理妆,同姑爷往西湖梅山祭拜先人,老爷在外已备好轿子。”绛琼听罢,说道:“我随后便到。”婆子便转身走下楼去。绛琼起身于菱花镜前梳理云鬓,便与碧茜一同走下阁楼。到至正堂,若璞见到绛琼,便深深地唱了个喏,含笑道:“承蒙姑娘莅临,小生于愿足矣。”绛琼便敛衽行礼,说道:“公子之父捐馆,绛琼祭拜乃分内之事。”说罢,便扶着碧茜走出门首。院外婆子掀开轿帘,绛琼俯身进入轿中,碧茜则在身旁陪伴。若璞于轿前骑一匹枣红马,栊蔷则于身后跟随。众小厮开锣鸣道,一径往杭州西湖而来。
到孤山脚下梅树丛中,碧茜扶着绛琼出轿。小厮取来红毡铺于地上,搁置一炷龙涎香。若璞下马跪于梅御史墓前,焚香说道:“父子五伦,璞儿却无法于爹爹膝前承欢。”说罢,不觉泪水浸湿罗袖。正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转又说道:“璞儿宜室宜家尚且有待,唯独心中情丝相系于柳姑娘。”绛琼见状,心中半悲半喜。悲的是御史作古,喜的是若璞深情不泯。便焚香跪毡,说道:“梅花本心弥坚,情钟我辈,无视雪压霜欺。但愿御史大人梅魂永驻,相伴逋仙。”若璞扶绛琼起身,说道:“情之所钟,正在梅柳。爹爹若碧落有知,保佑璞儿投簪返璞。”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