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到底有多大？这个问题，恐怕就连身为林家当家人的林德都说不清楚。
    并非因为林德不够敬业，而是林家这个被外界成为“正统贵族”的大家族，本身就具有相当程度的复杂性和不透明性。
    人们平时所说的林家当家人，其实当的只有摆放在日光之下的林氏集团和所有能扯得上关系的林氏本家、分家成员的家。
    家主拥有对这些人和物最基本的任免和使用权，可以在长辈们半数同意的情况下将某个犯了错的族人逐出家族，也可以充分利用“林氏集团董事长”的身份，从经济上将某个看不顺眼的对手彻底摧毁。
    对外，林家当家人可以在商业上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拥有连市长都要给三分面子的话语权。
    对内，于林氏一族所有族人而言，家主始终是最尊贵的存在。
    即便长辈们偶尔会倚老卖老、故意刁难，但说到底，谁也不能真正将家主怎么样。
    如果某一任家主特别有手段、行事作风狠辣而无所顾忌，那么他完全可以肆意妄为，一生风光无限——这也是林成风为什么如此执着于家主之位的原因之一。
    表面上看起来的确如此，但实际上，林家的统治者从来就不是一个人。
    早在明朝初期，那位据说得到了当时才刚刚谋取了整个天下的朱元璋赏识的老祖宗就定下了不可违背的传承法则。
    家分两道，黑白同存，白主外，黑主内，黑白永不可相争。
    若争，杀之。
    这条家规并没有说清楚到底是哪一方杀哪一方，可有意思的是，在历史中绵延了数百年、一代传一代的权力交接之下，黑道一方却渐渐取得了绝对的生杀大权。
    与此同时，他们也放弃了绝大部分林氏族人应该拥有的权力与财富，甘愿隐藏在人群背后，自称暗流，常常以桀骜不服管教的姿态游走在正统林氏之外，有时甚至不以林氏族人的身份自居。
    但若有谁犯下不可饶恕的大罪，譬如为林氏招来了或有灭族之变的大灾祸等，暗部势力就会立刻化身为染血的修罗，驱逐杀生，半点都不会手软。
    因为这样半隐世般的低调，族人们对暗部势力的印象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到了林德这一代，很多人都只从长辈那里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举足轻重且恐怖可怕的组织存在，或者在每年的新年聚会中见到据说是这个组织头领的林栖煌时，好奇又害怕的多打量对方几眼。
    即使是野心家如林成风之流，在多次明察暗访都探不出半点蛛丝马迹的事实面前，也只得退而求其次，争取努力和林栖煌搞好关系了。
    可以说，现在的暗流，除了统领它的林栖煌和它内部一些被委以重责的重要人物之外，再没有人知晓其究竟有多么复杂庞大、实力究竟有多雄厚了。
    从这一点来看，林栖煌其实与古代坐拥一国的帝王非常相似，手掌生杀大权，下属朝臣无数，兼且有只掌控在自己手里的王牌，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统治这一国民众。
    不同的是，他的王国属性是黑色的。
    外人一旦进入其中，要么弑君夺位，自己来当这个权势通天的皇帝，要么就只能屈服在他之下，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
    从风华庭出来时已经差不多到中午了，林栖煌开着自己蓝色的宝马X6，先是载着刑七父子俩和他们那一大箱子堆满了整个车顶的行李一起去了一家中式餐馆，两个大人一个小孩狠狠饱餐了一顿，之后才慢悠悠往目的地赶去。
    林小七因为之前哭得狠了，小身子骨有点蔫巴，只在他爹喂食的时候迷迷糊糊行了一会儿，很快就又睡过去了。
    小家伙睡熟的样子很惹人怜爱，热烘烘软绵绵的小手小脚缩成小小的一团，殷红的小嘴巴嘟嘟的，偶尔还会吐出两个口水泡泡，小鼻子一翕一张的，呼呼往外喷着热气，肉肉软软的小肚子相当有节奏感的上下起伏，配着那一脸幸福满足的呆笑，小模样看起来可爱极了。
    但再可爱也是个“睡美人”，没了小东西在身边活力四射的闹腾，刑七和林栖煌都感觉到了不同程度的不习惯。
    于是，为了打发这无聊的旅途，也为了能让刑七明白他此去的究竟是什么地方，林栖煌开始主动交代一些背景资料。
    他断断续续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刑七却只为最后那句特意加重了语气的、似乎意有所指的着重交代开了口。
    刑七：“你想让我取你而代之？”
    他绝对不会屈从在谁人之下，如果可以，上一辈子他就不会成为兄长的眼中刺、肉中针，也不会叛出组织、另起门庭，以致最后落得个万箭穿心、死无全尸的凄惨下场。
    说到底，他就是个太过自负、太过目中无人的狂暴凶徒。
    杀人可以，想让他心甘情愿对某人俯首称臣自贬为奴？对不起，除非他身死。
    ——这么想着的刑七没有注意到，自称“目中无人”、“狂暴凶徒”的他，在林小七的事情上却总是主动妥协。
    也许他也曾注意过，只不过将之当成了父亲对孩子正常的纵容了？天晓得。
    但这一份特殊，却会在两人之后的种种纠缠和矛盾之中，起着至关重要的决定性作用。
    林栖煌背对着他摇了摇头：“那倒没有，起码最近这三年五载还没有这样的想法。”
    他从后视镜里看到刑七低着头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林小七，长长的黑发被随意扎了两下拖放在胸前，斜打的刘海遮住了一只眼睛，另一只却因为低头垂目的姿势，眸中的神色全都被细长而浓密的睫毛遮挡掉了。
    林栖煌的声音里含着笑意，听起来颇有点漫不经心的玩笑意味，却又绝对不只是漫不经心的玩笑：“如果你想取代我，可以主动提出挑战，时限一个月，只要你能在这一个月之内杀了我，暗流就是你的。”
    刑七抬起头，也凝眸看向后视镜，镜子中的他微微眯着眼睛，神色难辨，似乎真的在考虑这句话的可行性。
    但最后，刑七却只是不感兴趣的摇了摇头，身体往后仰靠坐在椅背上，神情略带了些慵懒道：“没必要。”
    他没说什么东西没必要，但林栖煌却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了势在必得的自信和无可阻挡的强势，仿佛只要他想，只要他愿意，暗流之首的位置便可手到擒来。
    林栖煌同样微微眯起眼睛挑高了唇，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你倒是有自信。”
    是没必要，而并非“我不会杀人”……他没有看错，这个性格沉冷、表情稀缺，似乎在一夜之间长大成人的小侄子身上，果然有着和他一样的阴暗气息。
    只是……
    林栖煌：“我亲爱的小侄子，光有自信可不行哦。”
    他不再看刑七，却把视线投向了人潮涌动、车流不息的正前方，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的嘴角挂着一抹颇有些不怀好意的恶劣笑容，语带嚣张道：
    “暗流是黑道组织，所有的规则和地位都建立在实力的高低之上，没有实力就什么都不是，即使你是头领的小侄子。”
    “说起来，你应该从来没有接触过黑道组织吧？唔，打过小混混，那晚我在场，不过那可不是真正的黑社会组织哦。”
    刑七根本没管他的挑衅，仍旧板着脸一本正经的面瘫道：“很久之前就想建议你了，能不能不要叫我小侄子？称呼旭阳或林旭阳就可以……或者你真的想叔侄多亲近亲近，也请起码不要加上‘我亲爱的’几个字，谢谢。”
    林栖煌：“……”他有种牟足了劲却一拳打在棉花团上的无力感，很想就这么转过身去，一巴掌拍死那个总是在关键时刻不着调的死小子。
    不过想归想，他可不能真的大义灭亲，毕竟这位亲是他花费了不少时间和经历才请来的大神。
    于是在真实情况中，某头头只能顶着一脑门大大的井字，耐着性子陪门主大人默默吐槽：“好的，我知道了，以后就叫你旭阳好了……一家人，不用谢。”
    刑七瞅了他一眼，终于良心发现似的施舍了几个正经字：“什么样的实力算是高的？怎样的组织又才算真正的黑社会组织？”
    林栖煌抽了抽嘴角：“暗流就是黑社会。”
    为什么感觉这两句话哪里怪怪的？感情他之前说了那么多都是在放屁吗……某头头脑门上的“井”字标记又跳了跳，一瞬间很有种摔方向盘泪流满面的冲动。
    但冲动过后，他一眼瞄到车窗外那座熟悉的建筑物，脸上便重又绽放出了一抹充满了挑衅和不怀好意意味的嚣张笑容。
    林栖煌：“想知道自己的实力有多高？简单，我找几个人陪你练练手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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