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风啼残  第11章 温暖的疼痛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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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三四点,我的房门开了又关。我醒着但没有睁开眼睛。
    我知道他们回来又匆匆忙忙地走了。
    他们拥有高等学历,在这个曾经排斥外来人口的冷漠城市里,拼搏奋斗,想尽办法站稳脚跟,成家置业,有了现在的家。得到和这个城市的原著居民同等的尊重和公民权利,同化成构筑这个城市地标建筑的主要材料的钢筋水泥一样的存在,密不可分的存在。
    习惯在漫天夕阳的昏黄光线里,走在梧桐叶不断凋零的水泥路上,抱一本厚厚的书,踩在咯吱作响的叶子上走在回家的必经路上。黄的彻底的四分五裂,仍有绿意的部分在一次次压碾过后,腐烂,发酵。在第二天早上消失不见后,又卷土重来。
    回头看到电视里报道非洲受到饥荒困扰的新闻时,我正准备扔掉手中还没有拆掉包装袋的肉松面包。瘦骨嶙峋的儿童,形销骨立的老人,像从埃及金字塔里刚刚出土的法老干尸。看着他们,身体里埋藏着细小血管里缓缓流动着难以启齿的羞耻感。
    奥巴马能在美国当选总统是个奇迹。
    非洲儿童能长大成人更是个艰难的奇迹。
    他们在无尽的饥饿煎熬中,束手无策地等待国际援助的姗姗来到。资助它以后,你才发现那个是无底洞,怎么也填不满。我唏嘘感慨着出了门,手里拿着那条准备扔掉的面包,下了楼。
    走进教室门的同时,我咽下最后一口面包,那铺天盖地地厌恶感差点从喉咙里汹涌而出,我下意识咽了一口口水,压了下去
    试卷像雪片一样纷纷扬扬地发下来,像金戈铁马后异常惨烈的战场,黑压压的乌鸦,堆积成山的尸体,一眼就能看到最上面的划了满纸鲜红的数学试卷。
    我如临大敌,毛骨悚然地瞪着它,它也以同样的眼神盯着我,像剑拔弩张的情敌,坏心眼地诅咒对方先死。
    了草地看了几眼,和以前一样,数理化三科加起来的成绩都不如语文一门来得多,有点气急败坏地揉成一团,一抬手扔进了放在角落的垃圾桶。然后在上课铃声响起的前一秒,像被有毒的蝎子狠狠刺了一下,腾空而起,火急火燎地捡回来,再垂头丧气坐回座位。看着皱皱的铺在桌面卷子,后悔地想用电熨斗再把它熨得笔挺笔挺的,像社会精英人士身上穿的西装,毕竟那也是一种面子的体现。
    是的,我承认自己是个胆小鬼,彻头彻尾的懦夫。害怕老师在讲解试卷时某一个下一意识地抬头或眼角的余光中瞥见我空无一物的桌面,哪怕我坐在教室靠后的角落,仅仅是万一中的万一,也是我不也承担的后果。
    害怕他询问的声音会像末日炸弹爆裂在寂寞的教室上空,把我轰得四分五裂无地自容。想象驼鸟一样把脑袋埋进被太阳炙烤但依旧柔软的粗糙沙粒中间,我垂下头只看到坚硬质地的灰色水泥地面。而且,我也忘了教室是在三楼的位置。
    事实上我更希望会有一只土拨鼠探出脑袋,跳出来,像守护我的神仙教母,轻轻挥舞手中的星星棒,施展魔法,邀请我到它的家里做客。
    地面终究不会裂开,除非八级以上的地震强悍来袭,奇迹只是在脑子里不断翻滚上演,如同我在上课的第一秒就期待下一秒放学铃声就会敲响一样,不切实际。
    兼数学老师的班主任特意抽出一节课的时间进行考后教育,唾液横飞中,绞尽脑汁利用言语的煽动力量,为我们描述前途是如何光明,知识的力量是如何强大,不知怎的就扯到了他老婆生孩子的事情上。
    像是真的有一幅关于未来的旷世佳作,隐隐浮现在我们眼前,如莲花花开般徐徐展开,一点点剖析那淡到几乎看不见的山水画的深邃意境。
    甚至扯了他老婆生孩子住院,妇产科的医生建议剖腹,重点是在被告知交多少钱的时候他想了他的老同学,是这间医院的主任级医师,走了后门,少交了多少多少钱。他得意洋洋地炫耀,你看,这就是同学。还是大学同学。
    他亲身经历过的经验,并不适用于每一个人,他所描绘的不一定是属于我们的将来。人本身就存在太多的不确定因素。当然也包括有人在考试中超常发挥,有人在考试中发挥失常。
    好听点就是勉励学生,除了学习什么都不要想。难听点还不是为了提高升学率,从学校那儿得到一个厚厚的信封。说什么都是虚的,到手的钱才是真的。
    我写格式化的作文,在老师那里得到几乎满分的分数,被班里的同学像流水线作业一样传来传去地看,最后传到我手里的时候变成一张突然长满皱纹的脸。
    我企图让自己的有关理科的成绩像列车提速一样飞速上升,但也仅限于企图,无论我怎么熬夜在最短的时间做一整套的试卷,看了一遍又一遍的解答过程,那些科目的成绩顽固的像茅坑里的石头,越来越臭。
    以前就算差还是会在两位数徘徊的分数,渐渐逼近了个位数,岌岌可危,索性破罐子破摔,扔下包袱,成绩不好不坏,不上不下的微弱浮动,像没有根的浮萍,随波逐流。
    我也习惯了别人拿我的语文和那三门功课开玩笑,最后也不过一笑置之。我的骄傲和耻辱并驾其驱,不分伯仲。
    坚决而果断的铃声宣告了高一上半学期的结束。漫长的假期在不远处向我们招手。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跨世纪般从昨天跳到今天,像横亘着清浅河流的此岸与彼岸,卷着裤脚,提着鞋子,过独木桥般慢悠悠地淌过去。回过头来的时候,我已经从此岸到达了彼岸,被自己埋葬连同我的过往,一并遗弃在此岸,再拾回不来。
    我是一个极度情绪化的人,对不喜欢的人说谦卑有礼的话,对喜欢失恶语相向,指手划脚。我想起卧室墙上那面被无数次砸碎又换了无数次的玻璃,那个位置如今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原来留下的印迹也快要被灰尘遮盖地看不清楚了。我还是可以在失眠的夜里,感觉在那个地方有一双血红的眼睛在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使我不得安宁。
    寒冷的冬季来临之后,我总是习惯坐在高大的玻璃窗边,一个人独占温暖的被炉,在头顶刺眼的照明灯下,彻夜奋笔疾书,打了鸡血似的,花上一个星期的昼夜,一次性全部解决寒假的课业。
    一杯接着一杯烫嘴的速溶咖啡灌进嘴巴,顺着喉咙附着着黏膜将胃烫得灼热。断断续续地压迫膀胱,度过一个又一个的不眠夜。
    在第一缕冬日光线穿过玻璃照射进来,身上像撕了一个口子般疼痛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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