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胡闹家的时候，瓦匠老时已经在用石头垒地基了。地皮上就一层刚能长草的土，破开就是碎石，连沙子都没有。所以皮无毛对老时说：
    “一年不见，又来当石匠了。”
    老时抬头一看是皮无毛，也很高兴：
    “还没把你带出徒，哪能不来呢？”
    皮无毛心里一亮，随后恍然：怪不得自己总想快点过来，原来老时的眼睛嘴角很象时利和。水村姓时的不多，没准老时就是时利和的父亲呢。皮无毛心里一阵狂喜，脸上却不动声色。他还记得老时说过有儿有女，就是不知道女儿是不是时利和。幸好去年和老时盖房时相处得很好，老时有意收他为徒，皮无毛说还没想好这辈子是不是靠手艺吃饭。两个人都是半开玩笑说的，没太认真但意思很清楚。皮无毛还得寸进尺，说：
    “听说你有姑娘，要是实在喜欢我，就让我做姑爷呗。”
    老时说：
    “登鼻子上脸，收你做徒弟是看成你心灵手巧，眼尖嘴甜。让你学手艺多挣点钱，哪有不找媒人自报家门的？听说你家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让我姑娘跟你要饭去！”
    皮无毛说：
    “错了，登鼻子才能上脸的是蚂蚁，你姑娘跟我又不是跟俺家。俺家穷是以前穷，以后我长大了能挣钱，没准不光养我妈，连你都养呢！到时候就不是我求你，得你求我了。现在我求你得磕头，到你求我的时候不用磕头，下跪就行了。”
    老时说：
    “王八羔子，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皮无毛说：
    “倚老卖老，仗势欺人。啊呀这不还得叫你老丈人吗？”
    话未说完，胡闹忍不住笑出声来。老时也忍不住笑了：
    “说不过这小崽子。这么能说，应该学做买卖。”
    时过一年，现在听见老时旧话重提，皮无毛知道机不可失，就说：
    “看来我是躲不开了，那就先试试吧。”
    老时有点意外：
    “这回这么快就答应了，是不是有啥便宜？”
    皮无毛说：
    “我不答应说我牵着不走，我答应了又说我心怀不轨。这是不是师傅教的头一招啊。”
    老时说：
    “学得还挺快，那就磕头吧。”
    皮无毛说：
    “现在不兴磕头了，我鞠躬吧。忘了问了，姑娘是不是还没嫁呢？”
    老时说：
    “你死了那份心吧，大姑娘有对象了，也是你们水皮村的，叫毛无根，都帮我干了好几天活了，他说和你关系挺好。”
    皮无毛毫不气馁：
    “这小子这么有福。有没有二姑娘。再说大姑娘还没成呢。”
    老时突然有所醒悟：
    “还没忘哪，你是不是想打我姑娘的主意。”皮无毛说：
    “我这人也不是随随便便的人，一般的我还看不上呢。要是说正经的，那就先看看你姑娘再说吧。”
    老时放心了：
    “好吧，头不磕就不磕，鞠躬也免了。我这人就来点实惠的，都拜师了，不送点啥呀？”
    皮无毛说：
    “出门在外撇家舍业的能送啥呀，响午敬杯酒吧。”
    老时说：
    “我就知道你铁公鸡一毛不拔！”
    皮无毛说：
    “吃喝不重要，等姑爷家大业大的时候把你接来看着，可别嫌累着。”
    认完师父，皮无毛象对岳父一样伺侯着老时。因为离家不远不近，没事俩人都不回家，和胡闹吃住在一起。白天有烟，晚上有酒，点烟倒酒都是皮无毛伸手，难怪老时的感觉就象在天上了。皮无毛惦记着家里的三车羊毛，又尽快想让时利和知道自己有了和毛无根竟争的基础。所以当老时有事，提出回家种地的时候，皮无毛表示自己也去，争取快点种完。时食物还以为是皮无毛会来事，做梦也没想到皮无毛是想趁机勾引时利和。
    老时叫时食物，有一辆东奔西跑用的自行车，将就着还能驮人。皮无毛不会骑，只好让老时骑着，路过皮村的时候，老远就听见有人象杀猪一样哭叫着，到跟前一看，白吃还要用皮带抽打在地上翻滚着的白狼，被闻声赶来的邻居拉开了。白吃喘着粗气，说：
    “明天就搬家，找不着铜齿轮了，看见这小子多了两本小人书，问他还不承认，不打不老实。”
    邻居说：
    “打也得轻点，你那么有劲。打孩子又不是打铁，看把孩子打坏了。”
    白吃这才蓝着眼睛看了看白狼，果然在地上哆嗦着坐不起来，更不用说站了，脖子还一下一下地**着，知道打重了，又不好放下脸来哄，气得一转身走了。皮无毛看见文是非也在围观的人群里，看见自己，还笑了笑。就对时食物说走吧。时食物小声对皮无毛说：
    “当爹的对自己的孩子都这么狠，对别人也好不了，我怎么看见当爹的眼睛发蓝呢？听口音好象不是本地人。是不是当爹有毛病？”
    皮无毛也悄悄地说：
    “他家确实有点与众不同，两口子都软了不欺硬了不怕，软了不欺是缺心眼，硬了不怕是瞎了狗眼。你说缺了心瞎了眼的狗还能要吗？你看当爹的白吃，长着酱块脑袋不说，中间还有一道骨棱，当时我还吓了一跳：听说有三道骨棱的是两脚着地的猩猩，有一道的是四脚着地的狗。尤其是白吃激动的时候，白天眼睛发蓝，晚上眼睛发绿，要是能说会道的人这样还行，偏偏两个人说闲话不行，打人骂人一个顶两。当初我爹和毛无根他爹两个人都打不过男的，我妈和毛无根他妈两个人都骂不过女的，后来没招俺俩家才搬到水皮村的。”
    时食物说：
    “你俩家也笨，不会男的骂女的打吗？”
    皮无毛说：
    “有一天骂急了，我妈刚要伸手，毛姨也要帮忙。没想到胡有理那泼妇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剪子就冲了过来，把我妈和毛姨都吓跑了。打不过就打不过吧，不至于把命搭上。”
    来到水皮村的时候，皮无毛让老时到家，考虑到和毛无根家邻居，时食物说让毛无根看见了不好。皮无毛一想也是，就说明天我叫毛无根套上马车，人多了也快。
    毛无根听皮无毛说又和时食物一起盖房，并且时食物收皮无毛做了徒弟以后喜忧参半，天知道皮无毛会不会也来争夺时利和，毛无根在井旁用两只水桶打着水，心里却象十五只水桶在打水一样七上八下，当他把扁担担在肩上的时候，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怎么一担挑水的时候还想这件事，莫非只能凭天由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