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休言愁多几生生 第十八章 尽日惊风吹木叶(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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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到了十月廿二,瑜妃早早便隆而重之的派人送了请帖来。却是极其娟秀的簪花小楷,易水看着请帖,微微的一笑,“瑜妃倒是有心,只是反而落了刻意。从未听说她什么时候习字的。”说着将请帖放在妆台上,锦如看了一眼,缓缓道,“若不是有人授意,恐怕瑜妃的生辰也不会这样张扬起来。”
易水的心沉了一沉,瑜妃从前与丽妃颇为交好,然而丽妃禁足却也未尝见她有一日前去探望。丽妃打入冷宫后,更是对过往之事绝口不提。更兼之朝堂之上,瑜妃的父亲官居御史中丞,在慕容氏溃败之时大肆抨击其罪行。丽妃也曾因此深为怨恨瑜妃,两相里便再没有往来。
那么,易水的心头一亮,犹如一道惊雷自心中滑过。“是皇后。”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吓得锦如手里的珠簪险些落下来。急忙忙的按一按易水的手,“娘娘慎言啊。”易水的目光清亮无比,气息却有几分紊乱。“我只是猜测。”锦如的手势轻缓如旧,仿佛刚才的慌乱不曾发生过。“娘娘今时今日该慎言慎行,不管是谁,今日必然有一个明断。”
易水的手紧紧的交握在一处,渐渐的生出汗意。妆容上,一层薄薄的胭脂掩盖去了面容的苍白,却遮挡不住眼光里的虚浮。锦如巧手的将脂粉轻巧的敷在面上,恰如其分的彰显了孕中的丰盈圆润,却又不失秀丽。左右端详一番,锦如微微笑道,“娘娘此时宜笑意如春风拂面。”
易水盯着眼前的铜镜,面容在镜中有些些微的扭曲,却掩饰不去镜中佳人的秀丽颜色。目光里的悲戚一点点掩盖殆尽,终于阖一阖眼,复又展眼,自唇边自眼底荡漾开明媚的笑容。如同梨花带露,温柔中带着几分清凉。看着镜中扭曲的面孔,易水伸手抚一抚胸口,心脏无力的跳动,唯有自己方晓得,此时真正扭曲了的是自己的心魂,自己早已没有心了。
展四预备下轿辇,登上轿辇,自是八人抬行很是稳妥。微微仰面看着延英殿的阴影自身后渐渐散去,目光所到之处皆是大明宫辉煌绚烂景象。过眼如同云烟,索性的闭上眼去。日光静静的洒在脸上,十月里的阳光再强烈也总是带着深秋的寒意,如何也称不上温暖了。
瑜妃的珠镜殿在大明宫的东隅一角,自永巷间行走也需要半柱香的时候,易水只是阖着眼,直到展四传了一声,“到了。”轿辇才停下来,稳稳的落地,易水扶了锦如的手臂站起身来,缓缓的下了轿辇。瑜妃却已然迎了出来,含笑道,“贤妃娘娘能赏光至此,珠镜殿自是蓬荜生辉啊。”说着按规矩行下礼去,“姐妹们都到了,臣妾恭候娘娘许久了。”
一面伸手令锦如免了她的礼,一面虚与委蛇的言笑道,“瑜姐姐何必如此呢。我近来倦怠了,让姐姐好等。”瑜妃今日是着意妆扮了一番,翻花髻高高绾起,珠翠金玉之物零散于发间,却也不甚招摇,很是清雅的颜色。身上一袭桃粉色氅衣,配着下身月白的襦裙越发的人比花娇。易水不觉开口赞叹,“今日瑜妃姐姐一番好气象呢。”
瑜妃虽是客套,然礼数里透着适当的亲热,伸手挽了易水的胳膊,笑道,“娘娘才是好气色,如今宫里谁能比娘娘更金贵呢。”说着话目光不由得落在了易水的小腹上,易水的一只手习惯的落在腰后,冥冥里只觉得瑜妃的目光如同一把利剑,要夺了腹中胎儿的性命去。
因着易水进了宫门,一干嫔妃皆起身施礼,目光环绕一圈,却并不见嬛妃,不由开口道,“嬛妃姐姐没有来么?”瑜妃一壁的扶着易水往左上位上去落座,一壁含笑道,“是皇子病了,嬛姐姐怕是不能来了。”
易水的目光里透出焦急,看向瑜妃道,“哦,那么可还严重,已然知晓了皇上么?”瑜妃的目光睇笑顾盼间皆透着一丝喜气,连珠串似的开口道,“这会皇上还没下朝呢,等皇上下了朝自然有人知晓。”
瑜妃的目光掠过了正座,像是颇有寓意的看了易水一眼道,“午正时分了呢,皇后娘娘的凤驾也快到了。”易水心下了然,不觉的微微一笑,道。“到底是瑜妃姐姐好大气魄,让姐妹们也好生羡慕。”
一语既出,四下里的嫔妃目光已然凝结在了瑜妃的面上,瑜妃也似欣欣然颇有些自矜颜色。忽而听得门外有脚步声,匆匆的进来一名小太监,施了个礼道,“奴才启禀娘娘,皇后娘娘突感不适,命奴才知会娘娘今日不能赴宴了。”
瑜妃的脸色霎时间黯然了下去,脸色颇带着几分尴尬,却又不得不强颜欢笑。倒是易水先问了一句,“皇后娘娘操劳宫中事务,凤体有恙,我等嫔妃该前去探望才是。”
那小太监很是机灵,不过一刻便答道,“皇后娘娘此时宜静养,不必劳烦诸位娘娘探望了。”言已至此,易水也不再强求,只对着瑜妃微微的一笑,又看向那小太监复道,“既然如此,你便代替本宫及诸位嫔妃问候娘娘安好吧。”
那小太监微微的一笑,施礼去了。瑜妃的面色颇为不豫,易水自椅上安稳坐了,瑜妃便讪讪的,笑道,“既然皇后娘娘微恙,臣妾也不好令诸位姐妹久候,便开席吧。”
易水的目光中始终含着盈盈的笑意,瑜妃却是颇为费了一番心思,各类玩艺杂耍齐齐在珠镜殿里演绎起来。皇后不在,想来也彼此轻松些,倒是底下的嫔妃欢愉的很。细细看去,悫妃却也不在其列。心中暗自忖度,悫妃年长且无宠无子,瑜妃这样势力的一双眼睛必然是不能看了悫妃入眼的。
因着不能饮酒,只叫锦如换了茶来,席间也不敢多摄入各类菜品只是浅尝辄止,或者动亦不动,只是与一旁的嫔妃偶尔笑言几句。忽而一把清凌凌的女音自筵席的一角越众而前道,“依臣妾看来今日寿宴虽然是贺喜瑜妃娘娘,到底是贤妃娘娘的风头更盛一些,能有幸孕育帝裔,臣妾等好生羡慕呢。”
展眼望去却是新入宫的惠嫔,易水的眼风一扫,已经见得瑜妃面色颇为不爽,遂以目观视惠嫔,微微的一笑,道,“说话的是惠嫔小主吧?”惠嫔显然没曾料及易水会对自己发问,遂退席起身道,“回娘娘,正是臣妾。”
易水看了瑜妃一眼,端起眼前的茶杯,对其笑道,“今日瑜妃寿辰,诸位姐妹当以满盏贺之。”言罢,徐徐饮尽了杯中清茶,饮罢转首看向惠嫔道,“惠小主以为是也不是呢?”
瑜妃显然不意易水会作如此之举,本自正待要与惠嫔发作,权且只忍耐住了心性,一种酒饮尽,惠嫔却端着酒杯,满面通红。瑜妃不觉轻笑道,“臣妾岂敢劳动娘娘。”挥挥手自有一旁的宫人奉了新鲜的果品在易水眼前。继而道,“这是臣妾宫里新腌渍的果子,臣妾听闻有孕之人喜食酸味,娘娘快尝尝吧。”
那果子一经腌渍确实是红香可爱,分外惹人。拈了一颗放在口中,却是酸涩中带着一丝清甜,咀嚼待尽,含笑道,“瑜妃姐姐有心了,诸位姐妹或者亦未曾场得如此佳品,本宫亦不好一人独领。”说着看向瑜妃,瑜妃的面色透着雪白,勉强笑道,“那么请诸位姐妹传食就好。”
易水甚为欣慰,只消一刻宫娥便端了寿桃来,瑜妃亲自分食与诸位嫔妃,自易水始,一位位的传了下去。碍于生辰,易水只浅尝了一口,软糯清甜,不觉微笑,“很是可口。”突然眉心一蹙,汗意便自背脊层层的渗了出来。伸手紧紧的护住小腹,低呼道,“锦如。”
到底是身旁的瑜妃道,“娘娘怎么了?”易水只觉得冷汗直冒,腹中却是绞尽了气力的疼痛,面色霎时间雪白。下座嫔妃不意有此变故,有胆子小的已然惊叫了起来。
锦如本自服侍在易水身后,因自去添茶,回身却见得易水几欲蜷缩匍匐于当地,手中一盏茶滚滚的落到了地上,咣当的一声,急切的奔至易水身边,伸手一探,满眼的猩红。不由得发急道,“娘娘落红了!”
只听得身后的凳子咣当一响,瑜妃已然吓得瘫坐在了地上,也是惶恐之极白了面孔。锦如忙忙的召唤了身后的宫人一并将易水抬至偏殿,却只见得易水落红不止,疼得鬓发间皆是汗水,低低的呻吟出声来。
锦如急的滴下泪来,一壁让人去请御医知会皇帝,一壁却见易水头一歪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