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在成捆成堆的草垛上，困乏极了，献容不想讲话，对那声莫名其妙的质问，只简简单单地回答了三个字——羊献容。
    你是晋惠羊皇后？
    不，我现在只是庶民羊献容。庶民羊献容，她仅仅只是个一无所有的女人。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多余的身份。
    那你曾经就是那个美名远扬的晋惠羊皇后么？
    曾经的懵懂少女，曾经的青春华年。一切的一切，都在给“曾经”阻断在了一个过去的时光裂痕中，无法弥补，也无法延续。不知几个时辰以前算不算得曾经，如果算的话，那晋惠羊皇后，应该就是我曾经的身份。
    狱霸默不作声了，长久静谧，像是给人触动了内心伤痛往事，一时难以释怀。
    点点支离破碎的阳光，从草垛上消失得没了踪迹。
    狱霸抬起头来，也给献容自报家门。我叫岐盛，曾经的楚王——司马玮的老朋友。岐盛把“曾经”两字，咬得很重，仿佛那是一块坚硬的骨头。
    楚王司马玮是“八王之乱”的第二王，因为政治动乱，惨死在贾南风皇后的阴谋下。我是他的同谋，差点被夷三族。后来，我的命运几经转折迁徙，才被关在了这里。
    献容以前听说过司马玮，21岁的亲王，英年早逝，过去了多少年，却不知道还有他的幕僚迄今仍然活着，在这么一处隐秘之所。
    往大了说，他们两人属于同一类型的人物，都是政治动乱中的无辜牺牲者。
    蓬头垢面的岐盛，身子很脏，散发出一阵一阵恶臭。狱中的岐盛，拒绝接受现实。在狱中，每天唯一能干的事情，就是喝酒。喝到烂醉如泥，眼前就恍惚如昨，以前他随同楚王征战边关。那时的楚王雄姿英发，他自己年轻气盛。
    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献容再也不喜回忆，不诉离殇，她只静静地听，记下别人毁誉参半的故事。那一切曾经的过往烟云，都在脑中，依依聚散，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早已对动荡反复的现实，失望透顶，也失却了幻想。身处牢笼，不知危机四伏人心惶惶的朝廷，又会发生什么重大灾祸。献容心如止水，面若菩萨，眼前是岐盛依依呀呀的唠叨，刺鼻的肉体发腐的臭味，不时地传来，她感到极端的不适，默默忍受着这周遭一切，靠着草垛轻轻地睡了。
    临到又一个早晨，阳光开始在草垛上欢快地跳舞。
    献容问监狱的看守要来一大盆清水，她要仔仔细细地清洗自己，荡涤灵魂的污垢。看守就乐了，想不到死到临头的人，还这么喜欢计较。
    岐盛又找来一瓶酒，屈腿盘坐在一张小方桌子前面，自饮自斟。羊皇后啊羊皇后，这不是纯属多余么？难道你还天真以为自己会活着出去么？
    岐盛说，我在这呆了将近二十年，几乎白白地把一生时光都葬送在牢里。指不定哪一天，我们就会被抓去洛阳城东的菜市口处斩，你倒是说说，洗干净又能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