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先蚕坛祭祀农桑的行为，一时在宫里炸开了锅。
    有言，晋惠皇后不虚此行，在先蚕坛上那体面大方的一跪，必是晋朝从此走向兴旺的好兆。
    也有言，那仅仅是一场完美的作秀，而粗衣夹袄跟一国之母的身份，也委实相去甚远。
    献容淡定地看淡那些流言蜚语，当采桑养蚕成为一种可以在此消愁解闷的爱好，宫里宫外议论的中心和焦点，似乎都不再与自己有关。
    时隔不久，议论就戛然而止，而后宫众多的妃嫔侍应们，却在此后盲目跟风，知道皇后亲桑的事情，都想好好表现一番，为站在跟她同一个立场。
    过些天，后宫懒散安逸惯了女人们，一改往日浮夸奢靡的穿着打扮，放低姿态，也穿上平日不屑一顾的粗布皮袄，号召了一群人，都要去亲桑了啊。
    隔天，亲桑的队伍轰轰烈烈，车辚马萧。
    从晋朝初年到如今，在历任礼部的麻痹疏忽下，就那么冷寂了数十载的先蚕坛，突然一下子人声鼎沸，热闹地不像样子。郁葱茂密的桑树，长得参天高。此刻，它们静静站立在春末夏初微微刮起的和煦风中，也许不知道，这委实鲜见的热闹仅仅因为某个当了皇后的女人，她的因为寂寞才生发的一种特殊喜好而致。
    献容并没意识到，自己的这次亲桑行为，一时就成为美谈。果然是皇宫，任何风吹草动，一不小心，都会引起千丈万丈高的惊涛骇浪。
    说来也怪，或许纯属巧合吧。
    这一年自从皇后亲桑，朝廷内外再没有发生什么大的祸事。
    边关守卫将士的战斗力提高了，跟胡寇纷争，结果是捷报连连。晋室诸多亲王，在彼此权利相互制衡下开始安分守己。连年频发的自然灾害，也悄悄止息。
    这一年，风调雨顺，罕见的五谷丰登。
    宰相张华上书进言，建议免除农民的若干苛捐杂税，惠帝点头示意。
    于是不仅在皇城底下的洛阳，兖州、豫州、青州……天下到处对羊皇后的美德和操守，说起来，都是一片啧啧称赞，都以为是羊后的诚心感动了上苍。在天下人心里，当今的羊皇后跟那个曾经恶贯满淫、满脑子都是如何鱼肉百姓的贾南风，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泰山脚下的南城人，就在自己的家门口听说了这个好消息，万分激动。
    这里面最高兴的，自然要属南城羊家，羊玄之的夫人孙氏。此刻的孙氏在干什么呢？那位贤达善良的母亲听到这一好消息，自然为女儿高兴，在心里默算日子，献容做皇后，已三年有余，是该回来看看了吧？
    其实献容早想回家看看，只是苦于一直找不到合适由头，自从进了皇宫，这三年下来，南城留在她心中的印象，逐渐模糊难辨，似乎，14岁以前的成长经历，，是来自另外一个异想天开的世界。
    现在是冬天，外面雪花儿纷飞，冰天冻地。她想明年春季应该是回家省亲的好时候，想着想着，献容觉得自己眼前就浮现了出嫁前夜曾跟母亲对谈的那幕。她跟母亲说，回家时一定要让洛阳到南城的一路，队伍排成长龙，街上锣鼓喧天，礼炮齐鸣。那时，她要耐心地坐在八台大轿子里，让人再把她抬回南城去。
    在这一个飘满雪花的冬天，十七岁的羊皇后，患上了思乡病。她很多次从柜子中取出母亲临走时给她的一把青鸾镜，仔细擦拭上边其实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照着仍然年轻如初的自己。
    她那时，突然觉得自己的梦很长。丝丝缕缕的梦境，有的很清楚，比如回家，是迫切的不容置喙的；有的很迷惑，比如往后将要到来的生活会如何，是无解的仍然不会有答案的。
    这些梦，她觉得如果串成一条绳子的话，那应该长得足够绕整个洛阳宫一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