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娘……”我有些失落，便偷偷去乜阿玛的神色。他确实犹自带着笑意的。他道“若是她愿意，便让她去好了。《晨钟报》若是要读，也由他去。又不是什么有伤大雅的事儿。”额娘叹了一口气，便不再评论什么了，却依旧一脸沉沉，仿佛这一切都有那么不堪一般。
    这晚，他们谈及了很多。谈及了阿珲的冠礼和他的大婚。额娘想去向端康太妃请旨去。在额娘的眼里，能够得到赐婚便是莫大的荣耀。阿玛思考了片刻，也允了。“男大当婚。”，“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一系列的条条框框，都压得阿珲喘不过气来。我看得出他一瞬间的无奈的神色和眉宇之间的寂寥。阿珲是那样向往那种西式的，略带有一点罗曼蒂克式的自由，哪怕在旁人眼中，这种向往显得有多么微不足道。
    阿珲变得很沉默。良久都没有再说出一个字。他随后想阿玛和额娘道了一声安，便回去了。他的步子在这一刻显得异常沉重，像是长痛不息的叹息，又似是欲呼其声，却不敢声明的呐喊。他跨过门槛的时候，把头向后坳了坳，然后手放入西服的裤兜里，无声无息。暮色是刚刚沉浸下来的暮色，在夜晚的宁静中，还留有那么一点来自黄昏的聒噪。月色甚是明朗，望过去看得到月色照耀下的，青砖缝隙处的青泥。阿珲的影子投在地上，被月光拉得好长。
    厅里霎时静了片刻，也就无端端得不了了之了。我道了一声“乏了。”便支开了陈妈。我不清楚，阿珲的婚事是否可以向今日的晚餐一般，可以不了了之下去，这般悄无声息地没了结局。一瞬间，我只希望能够见到阿珲。我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只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什么爱物，而周身却又是无端端的冷，恍如伏天里兜头浇下了一盆井水。心中仿佛有一种蠢蠢欲动的东西让我感觉到了不安，而阿珲些许是唯一能够让我平静下来的人。
    我便在我的门前停了下来，然后转身向阿珲的房里跑去。我跑得很急，我早已顾不得额娘反复告诫我的，格格要有格格的样子，要行端正坐，笑不漏齿……这一切都是镣铐，是枷锁，是我要逃避，要挣脱的。我从未向今天一样希望我可以有能力反抗，希望有机会挣开那些束缚住我的一切。只因为，从阿珲的身上，我仿佛看见了我自己的影子。那般无奈地去寻得一个从来不曾认识的人，在别人的一道旨意之中，接受旁人的祝福。然后相敬如宾，做一对不喧嚣，不怨怼的平静夫妻……不！我不相信这是祝福的声音，这于我于阿珲是自由的丧钟，或是我们认为的自由的丧钟。
    阿珲的屋子里透出光亮来，显得温暖而安详，似有些散淡而温馨的况味，亦是有些波澜不惊的模样。我敲了敲门，阿珲在里面“嗯”了一声。我遂推门进去，看见他倚在桌旁读着报纸，英文的，他手旁的青白釉茶盏里升腾着乳白色的热气，虚化了他手上报纸上的字，因此看不清是什么名目。阿珲抬起头来，有些倦色的样子，却是目光如水。“怎么了？你竟然这样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