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花重锦官城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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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很小的时候姥爷便差人搬了家里最大的藤椅置在花园里,然后招招手让我坐在他身边教我背诗,那时仍小并不懂得其中的深意,只是跟着姥爷这样一句一句的念。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
    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当时正是初春,我一面念着诗一面打量着这高高的宅院,仿佛看见周围有淡淡的梨花屑飘落下来,有着宁静却悠远的芬芳。姥爷一直是喜静的,所以退休以后便和姥姥一起买了这里的房子,远离尘世,却有着别人得不到的清宁与祥和。每个周末我都会被送到这里,跟着姥爷一起学种兰花,学念古诗,那个时候姥姥便总是说,我们的囡囡长大以后一定是会非常的出色。而那个时候的我也只是似懂非懂地在姥姥怀里撒娇,那些时光,简单而美好。
    初遇锦官完全是一个意外,因为重光住院的原因所以下了班便开车来到医院,他给的电话里说的是306病房,没有犹豫地推门而入,看到立在窗前的一个身影转过来看向我,他的面庞的确非常英俊,即使穿着病服也丝毫掩盖不了他眉宇间的英气。
    “你认识我?”
    这是他和我讲的第一句话,我一直都记得,不是其他疑问式的发问,而是嘴角似笑非笑地说一句,你认识我?这男人,显然是自信过头了。
    我抱歉地对他笑笑,“对不起,请问重光在哪一个病房?”
    知道这一层楼是特殊,所以直接问了重光的名字,他不会不知道。
    “你是重璇?”他上下打量起我,最后才问了一句。
    “请问你是?”知道我的名字,显然和重光是相识。
    “我是锦官,你哥的朋友。”知道认对了人,他也就挺和气地道,“你哥去做检查,马上回来。”
    我才知道原来我并没有走错房间,再看对面那人一脸自信无比的模样我确实无话可说。
    后来因为照顾重光的关系也和他开始有了交集,重光好像也有意把我推向他,“锦官确实不错。”我哥很少夸人,连他也这样说,我想我应该对他刮目相看了。
    他出院以后开始频繁地约我,看电影,吃饭,送空运玫瑰,有时也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喜,我们就这样度过了一段很美好的时光,他对我,真的做到了百般呵护。我知道他一直有着严重的心脏病,属于家族遗传,重光曾经提起过,他的姥爷便是得了这样的病四十岁便离开了人世。所以后面他和我求婚重光是不同意的,你可以和他谈恋爱,但不能结婚。锦官是朋友,朋友有很多,可妹妹只有一个。可是我却执意地想要和他结婚,父母亲劝不动我便央求姥爷,姥爷却只是说,囡囡的事,自己做决定。
    我还是嫁给了他。
    婚礼办得低调,连媒体都退避三舍,而出于考虑,我们还是决定去普罗旺斯度蜜月。本来婚礼也是在那里举行,可锦官说什么也要在这里办,所有人都犟不过他,他一直都是倔脾气。
    那个时候重光喝得很多,被人一杯一杯地灌酒,最后跑过来拉扯着锦官道,你小子要对得起我妹妹,你要给我好好的活着。明明知道是不吉利的话,可他只是淡淡一笑,陪重光喝了一杯酒。
    《二》
    如果说婚前不知道顾昇这个人,可结了婚以后不可能不知道他。锦官的朋友提到他都是说,锦官最好的朋友。锦官却只是笑,不说话。我转过去看他的脸色,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显得黯淡,我那个时候便清楚了他的痛,无可诉说。看他一次又一次地拿起电话,然后愣愣地放下去,一直重复着这样毫无意义的动作,连我看到都会觉得难过。
    他对我百般呵护,可是我知道,他心里的那个人,一直都不是我。女人大抵都是这样,以为付出了总会有回报,以为所有真心放在那里你就会珍惜,以为我们可以等,等到你爱我的那一天。可是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懂得,爱情,与时间无关。
    找了机会向重光问起顾昇,重光也只是说,是个不错的男人,像我。他一直都很自恋,最后那句可以自动掠过。
    两年的时间,锦官为他改变了很多,其实并不是改变,只不过把所有的心思隐藏得更深罢了,有时候残忍得,连想念的时间都不给自己,只是拼了命的工作,把身体一日日地拖垮。那时他忙得没有时间回来,夜晚一个人实在无聊便放了碟子看,宽敞无人的房间里只有屏幕上的声音传来。
    你同情他。
    我同情你。
    那谁同情我?
    我听了只是一个人坐在床上发笑。
    世事何曾是绝对?顾昇,锦官,我们注定三个人要纠缠在一起,解不开。
    原本生活就是这样了,没有挣扎,没有追求,可是上天却给了我另一份礼物,我们的孩子。
    记得当时医生微笑着告诉我,恭喜你。锦官在一旁有些惊愕,可是在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却哭了,我知道原来我没有被抛弃,老天只是用另一种方式让我感受着爱。
    在握着锦官的手走出医院的那一刻,我暗暗下了个决定。
    我们一起去了吉维尼,其实我知道他是不得已可还是用心地照顾着我,我想我应该释怀了,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了顾昇,他显然愣住,隔了好一会儿才问我,你知道?
    我点点头。我知道他承认了,他永远都不会骗我,而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他的坦然?
    他笑了笑,跟我谈顾昇,那个一直居住在他心里的男子。我看他提到他的名字时眼里散发出来连他自己也不发觉的柔情,只怕是一弯水,看得人心生荡漾,即使那样的柔情不曾为我。
    他说,他不知怎么会爱上那个人,那样的感觉,很奇妙,明明装得不在乎,可还是不由自主地想他,想要看见他,有时候一觉醒来想起他时都会不自禁地笑出来。
    他说,顾昇很帅,真的。
    我笑,说,你也很帅。
    我们像朋友似的交谈,结婚这么多年,第一次这样毫无顾忌地说着话,释放内心已久的心事,在如此温柔的异乡分享着如此温柔的故事。
    他问我,你怎么会爱上我?
    我说,不知道,也许看见你的第一眼便喜欢上了,后来觉得合适,也就嫁了。
    他笑,这是什么烂理由?
    我说,锦官,也许我并不是那么爱你。以前的我想要什么便可以得到,直到遇见你,父母亲都不同意,我想你那么优秀,多少好女孩等着你低头呢,我为什么不能选你?我们门当户对。
    他说,门当户对?你还真敢用这个词,可不能让老爷子听见,不然以为你家想篡权。
    我无言地笑。问他为什么会想要娶我?
    他说,你一定会是一个好妻子。
    这次换我说他,这是什么烂理由?
    他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才道,重璇,对不起。
    此刻的夜晚,凉如水,却清心脾。
    我们还是决定回国生孩子,经历了九死一生的折磨,在看到儿子时便觉得什么都值了,父亲笑呵呵地抱着他,我说,爸,您给取了名字吧。
    就叫致远好了,宁静以致远。父亲逗着怀里的孩子开心。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锦官又在房里出现突然的昏厥。送到医院仔细地做了检查,院长面色沉重地道,锦官的病不能再拖,以前所有都只是保守治疗,现在必须要做决定了,到底要不要做手术。
    母亲冷静地问,如果做手术,成功的几率是多少?
    院长顿了顿才道,百分之二十,不过国外现在有这方面最优秀的专家,也许可以……。
    我知道了,母亲打断他,说,我们会尽快安排时间送他去美国。
    我站在一旁只怕要站不稳,致远在怀里静静地沉睡,致远,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
    在我敲开书房的门告诉母亲我想要离婚时母亲并没有任何的惊愕,好像是意料之中,她只是道,重璇,这些年,苦了你了。
    我笑笑,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我说,锦官比我更苦,您不要再为难他了。
    她并没有接话,而是继续对我说,你现在先带孩子回家住一段时间,如果锦官回不来,你要记得告诉致远,他不是没有父亲的孩子。我惊讶于她的冷静和淡定,即使在生死关头也仍旧能从容地说出这样的话,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直到此刻,我才理解到了作为一位母亲她必须拥有强大的内心保护她的孩子。
    锦官在年过以后便登上了前往美国的飞机,我带着致远去送他,看了一眼周围的人,我问,顾昇呢?
    我没有让他来。锦官笑笑,低头用手轻轻地触摸致远的脸颊,温柔地说着,至少你还有致远,致远还有你,以后也不会太孤单。还有,告诉重光,我可能要违约了。
    我忍着没有让泪水掉下来,声音带着哽咽却还是缓缓地道,致远,告诉父亲,我们会一直等他回来,不论多久。
    锦官伸手揉揉我的头,笑着道,好好爱自己。
    我点头,用力地点点头。
    转过去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看着我们,锦官显然也愣住了,没有想到他还是来了,我微笑着退出来,这个时候,锦官想要见的人莫过于他,我把致远紧紧抱在怀里快步离开了机场,来到外面感到有阳光直直地照在脸上,看着人来人往的人群忽然就想起了小时候姥爷抱着我坐在藤椅上念的那首诗,最后一句便是,
    晓来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此刻的我仿佛看到了落英缤纷,有漫天的梨花纷纷扬扬地落于锦官城外。
    我会一直等着你,等着你回来嘴角轻轻地勾起对我似笑非笑地说一句,你认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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