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师傅，您怎么出山了？”林无尘趴在桌子上，嘴里啃着糕点含糊不清地对水梅杳说。
    水梅杳一手拍掉林无尘手中的糕，又弹了弹桌子上的残渣，叹了一口气道：“林小子，你什么时候吃相能好一点、不浪费广大劳动人民辛勤的成果，师傅我再考虑告诉你。”
    ……那算了吧。
    这辈子没指望了。
    他们所处的房间清雅淡泊，又不失奢侈华贵。淡淡的描金凭栏，雕花的银屏雅致美观，从梨花木的桌子上铺的桌布都能看出一翻美不胜收的景色。房梁上竟然也漆上了各种颜色，五彩斑斓相互映衬，仿佛让人感受到渺远的淡然。
    “……话说师傅，你到底有多少家底？这么豪华的房间你都敢住，这得花多少银子啊？”林无尘飞快地抹了抹嘴边的渣渣，龇起雪亮雪亮的大牙朝水梅杳笑。
    水梅杳却没有回答林无尘的话：“嗯，这里好臭哦。几天不见怎么你又多了个毛病口臭啊？”水梅杳也笑道。
    ……你狠。师傅啊，几天不见你怎么又多了个毛病毒舌啊？
    林无尘心里排腹道，表面上还是飞快地收起笑容。笑话，他敢顶撞师傅？他要是敢顶撞水梅杳，那就相当于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加一个不够啊！再说……林无尘飞快地瞄了杨锐一眼：还要被杨锐那小丫头笑多久。
    水梅杳心里却在暗暗坏笑。活该，谁让你跑路不长眼睛，撞到师傅我的……胸……
    杨锐看着那一老一小斗嘴的模样，终于一个没忍住——笑喷了。其实吧，看到林无尘吃瘪她还是非常高兴的嘛。嗯，要多像水姨学习！
    水梅杳觉得林无尘在他的追求者面前吃瘪是对他最好的报复。
    别以为她不知道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小姑娘对林无尘有意思。她水梅杳可是在情场上打滚好几年的人了，怎么说也是“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的人呀，这还看不出来那不就白混那么久了？
    八卦呀，奸情呀，怎么逃得了她水梅杳增亮增亮的火眼金睛？
    “这房间叫携程居，是我的专有房间，平时没有人会住的。嘿，小子你什么表情！”水梅杳斜视了林无尘一眼，佯装怒道，顺手抓过一个点心朝贼眉鼠眼的林无尘身上砸去。
    携程居。这携程二字，也是有来头的。
    携程，邂辰。邂逅、子辰。
    水梅杳要是真的能挥了挥衣袖潇潇洒洒的离开尘世，相忘于山水之间。那么，为何要给这屋子，起名携程？或许，她心底一直沉浸在于莫子辰朝夕相处的美梦里，不再醒来。
    林无尘一脸笑意，张口接过那块甜点咬在嘴里，眼睛里划过一丝奸计得逞的神色。他刚刚才发现一个重大事件——水梅杳跟前的点心比他面前的好吃！于是乎……
    吃货……绝对是吃货。
    无与伦比的、独一无二的、举世无双的、精妙绝伦的（？）吃货！
    “啊？怎么，您常年包这间房么？太浪费了！”林无尘死命咽下糕点，道。
    “去你的！你这才叫浪费呢！这洛羽酒店原本就是我的，我浪不浪费你管得着么你！”莫名的，水梅杳有一点慌张与无助，在心中蔓延，蔓延……直到划落心底，波乱宁静的美梦。
    林无尘撇撇嘴，又耸耸肩。自己永远都是师傅吐槽的对象。要学会淡定，要习惯……
    不过……嗯？
    不对呀！
    “师傅……你是说，这洛羽酒店是你的？”林无尘咽了咽口水。
    “废话莫说。”水梅杳白了他一眼，“我要是没有收入的话，能把你和凌霄两孩子拉扯大么？你也不用脑子想想。要不然你们哪来的那么多零用钱？”
    ……也是哦。哎，果然是人老了脑子也不好使了。林无尘拍拍脑门。
    “那师傅，您到底为什么出山呀？”林无尘小心翼翼地问，手指继续偷摸地爬到水梅杳面前的点心盘边。
    “林小子，你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那你还出来混什么江湖啊？”水梅杳鄙夷道，还不忘给杨锐一个挑眉，用眼神示意林无尘那不老实的手。
    杨锐立刻会意。她虽然和这水梅杳没有交清，但是也有好感。同类人遇到同类人，那就有一点“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意味。
    一直不语的杨锐突然说道：“听说亦如谷百年难得一见的亦如花会在下个月开放。而那朵花也是一朵奇花，开放前就是一朵普通花。但是会在瞬间开放，在开放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又会忽然枯萎消失不见。在那一炷香时间里采摘到花，如果有武功的人得到并吃了它，功力会大增，要是潜力大，甚至达到武学顶峰，无人能敌。若是没有武功的人吃了它，也能长命百岁，好比长生丹药。不过这也只是传言，没有人试过。不过就算是传言，也有很多人慕名而来，毕竟那诱惑也太大了。惜月猜测，水姨莫不是也是冲着那亦如花去的？”
    杨锐淡淡道，但手却在说话间发挥了十八般武艺成功打退了林无尘那只不老实爪子。
    林无尘嗷嗷直叫，使劲甩自己饱受“蹂躏”的爪子。什么嘛，不就是想吃点心么！杨锐你干啥要和师傅那只狡猾的狐狸同流合污，我偷到点心分你一半不行么……呜呜呜……
    “呵呵，惜月真聪明。哦，原来你叫惜月呀，真是好听的名字。”
    “哎哎哎，杨锐你……”
    “我什么我？我姓杨名惜月字锐！怎么了有疑问？”杨锐斜视他，叫你刚刚不给我自己独吞那点心，活该你倒霉！
    “啥？”某只脑袋反应不过来，呆呆道。
    “我姓杨、名惜月、字锐。有什么不对？”气场，果然有气场。
    “啊……我就说么，锐这名儿太不女气了嘛……原来你叫惜月啊？不错不错，挺顺口的。”林无尘打马虎眼儿。
    杨锐翻翻白眼，不再理他。
    水梅杳没有出声，但那不怀好意的眼神一直在那两人身上徘徊。那眼神大有“你小子胆子大了敢背叛你最最最喜欢的季水墨来到这里和惜月打情骂俏眉来眼去你小子是想红杏出墙怎么的”意味，弄得林无尘好不自在。
    抖……
    “师傅，真有这个传说么？我怎么一点也不晓得？”林无尘疑惑道。
    “你out了！”水梅杳道。
    林无尘更疑惑了：“啥？奥特了？”
    噗……好吧，我忘记了你不晓得。
    “家乡话而已。”
    “什么意思？”
    “就是……”得，她还是不说了吧，一会又要弄得他没面子了。
    这时，楼下传来大汉超大的嗓门声：“你们知道不？下个月亦如谷百年难得一见的亦如花会开放哩！”
    “嘿，我当啥呢！这消息早就传开了，不稀奇了！”
    ……
    一群乌鸦飞过林无尘头顶……呱呱呱……
    人尽皆知的事情你居然不知道？你真落后了啊孩子！
    水梅杳鄙夷之。
    杨锐亦鄙夷之。
    林无尘独自无语，默默画圈之……
    “明天你们可随我去亦如谷？”水梅杳收起糕点，含笑问道。
    “去。一定要去！我要提升功力，一定要！”林无尘眼睛里回荡着满满的坚定，不容忽视。
    “那惜月也去吧。”杨锐微微额首。
    ……呃，果然他还是看不惯杨锐女气娇柔的模样。
    “嗯，不错。天色不早了，洗洗睡吧。银屏后面还有两件房，你们早些歇息吧，明天可是要起早呢！”水梅杳打了打哈欠，倦倦道。
    待水梅杳沉沉睡下，从银屏后面才传出震耳欲聋的争吵声。
    “咱两换房间。”
    “凭什么我要和你换啊？”
    “就凭这间屋子有暖炉，比那间暖和！”
    “既然这样我就更不要和你换了。”
    “嘿，死林无尘。女士优先你懂不懂？”
    “那房间是你先选的！”
    “……”
    “没话说了吧？去去去，别妨碍我睡觉。”
    “林无尘啊，你那只手，现在还肿么？还疼么？哎呀，还没有处理呀？需不需要我再帮你……”
    “啊……哈，女士优先嘛，区区还是懂的。您请您请——”
    幸好银屏的隔音效果好，不然水梅杳不得笑死啊？那杨丫头，颇有她年轻时的风范……
    ***分割线***
    我想我有必要想大家说明一下佳宜为什么会出现在周府。
    那日佳宜传报老爷命令，叫季水墨去正厅后，便百无聊懒的随处游玩，等着季水墨回来。但季水墨并没有回小院儿，佳宜不禁有些急了。她心头忽然颤动一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心急如焚地四处寻找，却不小心撞上了老爷当时最宠爱的姚妾。姚贵姬气恼急了，当场甩她两巴掌把她推到荷塘里就走了。
    恐惧……呛人……无法呼吸……冬日冰凉的湖水……死亡……绝望……
    脑子里混沌一片，像是飞沙走石一般遮住了她的理智。冰冷到几乎没有知觉，在最后一刻她脑海里飞快的闪过季水墨忧郁的神色。
    不，她还不能死！
    她小时候母亲病逝被父亲卖到季府，是季水墨好奇又友好地拉住她带她去看蝴蝶。季水墨从来没有把她当下贱婢女，她向母亲一样给予她温暖。而她现在……怎么能就这样死了？
    小姐……你在哪里，又遇到了什么事情？
    “救命！救命啊……救命……有人……落水了……救……命……”
    她仿佛抓住了那根神经，拼命地扑棱，拼命地喊叫，寒冷的冬水却无情的慢慢让她僵硬。涟漪一圈一圈荡漾开来，平静的水面上倒影被打乱，宛如破碎的梦。身体里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她已经快到岸边，却再也无力从心。浑浑噩噩中，她就那样睡了过去，鼻子沉浸在水里，快要窒息。
    等再次醒来，却在摇摇晃晃颠簸不止的马车里，嘴里也被塞上了布，无法言语。佳宜四处寻望，窄小阴暗的马车里根本无法动弹。她使劲“唔”出声，希望有人听见。果不其然，两个气质猥琐的男人打打哈欠，满脸不耐地走过来。马车停住了，夜幕降临，漫天繁星夺目，却没有人去欣赏。
    “小妞，你叫什么叫！”
    “哎呀大哥，你和她叫什么劲啊？一会把她卖了咱好去喝花酒啊！”
    “唔……唔唔唔……唔……”佳宜瞪大眼睛，那不是府里做事的王三么！他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哪儿？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小姐，你在哪儿？
    “这小妞长得其实也不丑，你主人家婢女啊？要不咱们现在先尝尝这厮的滋味？看起来蛮销魂的。”
    “这厮？算了吧，一会卖了她我们到踏云乡，我让大哥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销魂！”
    “哈哈好吧，咱们继续赶车，要快些出城哈！”
    “嗯好，大哥你先赶车，我和这小妞说几句话。”
    “嘿，你个臭小子啊！”
    马车又开始晃动，心也随着晃动，是恐惧与不甘还有疑惑涌上了心头，深深映在眼睛里。
    “佳宜姐姐？呵，我好歹还叫你一句姐姐，你在为你小姐的事疑惑担心吧？那我就告诉你，老爷为水墨小姐寻了一门亲事，大好的亲事！对方可是洛枫首富的儿子周诗烟！只是她不愿意嫁过去，哎，你说她是不是傻得要死？那边有吃有喝富贵一辈子，她还不乐意了。没办法，老爷已经收了周府送来的礼，再悔婚不是咱们的不是么？所以喽，水墨小姐就被老爷迷昏了扔回小院，两日后就要办喜事了。哎，和你说了也没用，小的知道佳宜姐姐你担心你主子，那你也像水墨小姐一样好好休息休息吧——”
    “嗙——”滚热的液体从后脑留下来，佳宜还没有反应过来，便昏了过去。
    小姐……周府……小姐在周府……
    太阳毒辣，她都睁不开眼睛。周围熙熙嚷嚷的声音从何而来？
    她费力地睁开眼睛，却看见自己在穷人窑。穷人窑她不是没有来过，小时候，父亲带她来过这儿，却是要卖了她。那今日她又回到这里，这意味着什么？难道……她还要再被卖掉一次么？不甘心……
    好不甘心！
    她的手被绑着，脚也被绑着，丝毫不能动弹。再说她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和体力去动弹，后脑被打了，她的意识还很模糊，仿佛烟尘一下子倾泻下去，浓稠的像牛奶，任她费力奔波四处寻走也不着一点清明。
    累……
    却也无限悲愤……
    为什么自己的命运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别人主宰？！
    “春水姐，夫人让我们寻些灵巧会干事的丫鬟回去，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那声音越来越近，如夜莺轻啼一般优美动听，又或是玉珠轻轻拨落到地上留下的响声一样轻盈淡雅。无论是哪一种，都足以令人觉得销魂。
    “春可，你瞧。这女子长的倒挺灵巧，不知常不常干活呀？哎，那边的，把她绳子解开，我想看看她的手。”
    佳宜明明知道有人解开了她的绳子，也懒得去理会。
    “不错不错。”周春水啧啧称叹。
    “春水姐，她好可怜，我们买下她当个粗使丫鬟吧。”周春可为了显示自己怜悯佳宜，还刻意做出为她叹息的模样。可是那时周春可没有看见凌乱青丝下佳宜那般出水芙蓉的样子，如若看见，就算打死她，她也装不出那番清纯为他人惋惜的模样。
    “好吧，你怜悯她，咱们就买了她吧。对了春可，你从周府拿了多少银两？”
    周府……她要被卖到周府去么……等等，周府？
    纵观整个洛枫，那有名有望的周府能有几个？
    太好了……
    “都站好站好！一会儿夫人少夫人要来选婢女了。你们要是运气好被选走了，那吃香的喝辣的咱管不了，要是没有选上，当个粗使丫鬟你们可就有苦头吃喽！啧啧啧，你叫佳宜是吧？长的不错挺标致呀？名字改掉，就叫……春……春言好了！”
    “嬷嬷，我……可不可以不改名儿？”
    “那怎么行？还有，到了这你就得自称‘奴婢’，懂了没？”老嬷嬷似乎很不高兴。
    “可……”
    “没什么可是，你是我们家花钱买的，还敢可是？”
    这时，季水墨也贴好了伤疤一身素衣来到花园。她一眼看见似乎在争吵的佳宜和老嬷嬷。等等，佳宜？她怎么在这？季水墨眼里划过一丝惊喜，也顾不得什么礼节，提着裙子就奔了过来。
    佳宜也看见了她，一袭素衣不着尘世，宛如天上的仙女，但是……那道伤疤怎么回事？
    “佳宜……”季水墨声音有些喑哑。
    她亦喜不自禁。
    于是，佳宜被少夫人这一房收去了，名字自然没有改。经过这一波三折，佳宜也终是受不了了，烈日炎炎下忽然昏了过去，季水墨把自己的床都让给了她。大家也再不敢对佳宜怎么样了，笑话，还看不出佳宜和少夫人交情匪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