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谢家堂前燕飞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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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开门,本来以为会看到一群美女,可没想到屋里就一个人,一个身着青衣正在喝酒的男人。五官很普通,估计是那种扔在人群中就找不出来的类型,可他却有一种特殊的气质,他散发出来的那种游侠的不羁之风,仿佛一下子就把我带回了快义情仇的浩荡江湖。举手投足之间,就像是现在,只是坐在那里喝酒,那种侠义之气也显露无疑。
他见我进来,冲我一笑,之前的种种气息仿佛倾刻消散,只留下他笑容中的真诚与友好。然后他向老鸨挥挥手,老鸨实趣的出去把门带上。
“你就是安晓?”他那双不大的眼睛看向我,竟然格外有神。
“对,正是在下,敢问阁下是?”我双手抱拳,拿出礼节,低声寻问。
“别这么拘谨,先过来陪我喝杯酒再说。”他给我倒上一杯酒,直觉告诉我他无心害我,可行走在外必要的警惕性还是需要的,我走上前坐下,却并不急着去喝他那杯酒。
他见我这样也只是笑笑,并不介意,“既然如此,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是你师父告诉我你会来这的。”
“嗯。”我早就料到了,在这么大的长安城内,知道我的人也就只有师父而已。
“他托我带手诗给你。”他一手支在八仙桌上,拿着酒杯,盯着窗外皎洁的月亮发神,并不看我。可我却隐隐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藏在袖里的双手不觉用力的抓紧。过了好一会,他回过神来,放下酒杯盯着我,那种神情,让我觉得他仿佛是经历了一次长途旅程归来,眼中闪动着一些我不清楚的因素。接着,他在怀里拿出一张叠着的纸,凝重而缓慢的递给我。
当我打开纸看到师父那好看的字体在宣纸上洋洋洒洒时,我突然明白,有些东西,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改变。
做了几次深呼吸,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本是我早就料到的,可没想现在真正经历起来会是这么痛苦。难道真是应了师父那句话:人,生于世间,就是一场孤独的行走?
“你没事吧?”对面的男子见我神情有些恍惚,脸色有了微微变化。
“还好。”我挤出一个笑容,可我觉得那一定很扭曲。强压下心中黯然神伤的感觉,我开口寻问那男子,“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还没有自我介绍,你好,我叫谢凌悠。”他微微点头,“其实,你是我四妹。”从他话音落下到传入我耳中,我觉得这音速违背了物理学,过了许久我都没听到,更准确的是没有反应过来。当我回过神来,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四妹?”我轻声念着,虽然不知道这是真是假,但师父放心把我交给他,就说明对方不会对我不利。我隐隐觉得,那个困扰我多年的身世之迷即将解开。
“没错,你还有个名字叫谢凝绿,是谢家的老四。”他顿了顿,又问,“你知道谢氏家族吗?”
我惊讶了,入长安时我略微有些听闻。这谢家是长安城内最富裕的家族,和以才华闻名的王氏家族、以武艺闻名的戚氏家族共同被喻为“卫安之家”。那知名度说是闻名整个大康帝国也毫不夸张。大概是十多年前,在本朝前任皇帝康德宗执政时期,康德宗闻名谢家的财富而把谢家掌门人宣上朝堂,当着文物百官的面问道:汝何富之?此时正逢谢当家年青气盛,豪爽不羁,无所顾虑,谢毅亭毫不谦虚,张口狂妄:陛下之山林有尽,臣之金银无尽。而开明的康德宗却并不介意谢家那富可敌国的巨大财富,听后反而高兴的大笑,心情大好还亲笔御赐墨宝“卫安之家”给谢家,或许三大家族的这个称号就是从这时传下来的。
而谢家这样狂傲的态度以及他那富可敌国的财富,一时之间成为了长安城中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为人们所津津乐道。
“知道,而且是如雷贯耳啊!”我笑道。其实当初听到这个故事时,我对那个目中无天的谢毅亭并没有太多好感,反而有些看不起那个满脑都是金钱的低俗商人。不过现在见了眼前这位谢凌悠,我对谢氏家族又我了那么些好感。
“那你就同我一道回去吧!”他站起来,爽朗一笑,映着窗外的月光,那张平凡的脸上闪耀的光芒,竟是耀眼无比。
“好。”我起来,将他之前倒给我的那杯酒一饮而尽。我接受了这个哥哥,接受了谢凝绿这个谢老四的身份,也接受了谢氏家族。
不管怎么样,未来,总还是要来。
我们乘着马车来到了谢家大院,并没有想象中的富裕豪华。正值晚上,只见门上悬着一块牌匾,雕刻着“谢府”两个大字,在两个大红灯笼映照下并没有盛气凌人的感觉,反而有一种普通家庭的平淡温馨。守卫见到我们只是礼貌的问候,并不多语。走进大门,眼前是一条宽阔的大道,两边布局着草坪、花草和树木,远一点的地方是假山和水池,在黑暗中看不太真切。不过这些到不像是南方那种小家碧玉似的九曲连环,而是过了一个小庭后,一眼就看到了正厅,显露出一种北方特有的简洁与大气。
还未进入大厅,远远就看见一大群人聚在那里,人数还不少,没想到我这个流落在外的谢老四还这么被人看重,本来是很高兴的,可一想到当年抛弃我的狠心,我心里就不是滋味,走在路上百感交集。
“你就是安晓?”我还有些发愣,坐在正上方的那位看起来最权威的人开口了。这人双鬓已有几根银丝,可从那张脸上依然能够找到年青时候俊杰的模样。
“正是。”我弯腰致敬,垂下眼敛。我知道,一味的盯着别人看是不理貌的,尽管我知道这个人很有可能是我父亲。
“别这么拘谨,抬起头来,坐下吧。”我看向他,脸上满是怜爱与和祥之意,可从他眉宇之中,依然能够看出年青时的狂傲与凌厉。再向上,就是当年他年青时狂妄的印证,康德宗御赐的四字“卫安之家”。
“嗯,谢谢。”我也不客气,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
“这么多年流落在在外,是我们对不住你,辛苦了啊。”坐在我旁边的一个中年妇女突然开口,拉着我的手,看向我的眼中满是同情。
“还好。”我不自在的抽回了手,不并不是那种自来熟的人,而且我也不喜欢她看我那可怜的眼神,就算那是真真切切的关心。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她笑笑,手收回捋了捋耳边垂下的乱发。
“相信你也听你三哥说了吧……”一个声音适度响起。三哥?我看向凌悠,果然,他冲我一笑,证实了这句话。
“我就是你父亲,这是你大娘。”谢毅亭开口,我看过去,二人眼中都有隐隐的期待。
“安晓见过父亲、大娘。”我站起来行礼,平淡不惊。对一个之前从未见过面的人叫父亲,也算是敬重他的了。过去那十六年里,我虽然没有父亲,但小姨、外婆和师父给了我太多的关心和爱护,已足以弥补那缺失的父爱,当我已经习惯自己没有父亲时,又突然冒出一个人来让我叫他父亲。我自嘲一笑,这样的人生还真是有戏剧性。
他未料到我会有这样的态度,略微有些尴尬,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仿佛是一种多年以来期待落空的失望之情。我看向他和之间的那位女子,心中竟有丝丝不忍。
“安晓只是一时没有适应过来,还请二老见谅。”我解释着,毕竟是一家人,虽然不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可从他们表现看得出来,他们还是在乎我的。
“嗯,那就好,你本名叫谢凝绿,既然你回到了谢家,我还是希望你能用这个名字。”我虽然不太高兴,不过我注意到了,他用的是“回”字,回到了谢家。
“嗯。”我低声应道。他刚才那亲切的说法,让我生疏感顿然消释。
“那边的是你大哥。”我顺着声音看去,忍不住感叹着,多好的一个俊俏男子啊。剑眉飞出,双眼皮的眼睛分外有神,五官深刻的脸上棱角分明。挺拔的身上穿着玄色长袍,滚着白云边饰。长相俊美却不失稳重大气,果然是一个大哥该有的风范。
“大哥好。”我礼貌的问候了一声。
“嗯,四妹才回来,尽快习惯吧。”他微微一笑,换了个站姿,这样杀伤力的笑容,让我想起了学生时代的那位年轻数学老师,当时硬是在我们学校刮起了一阵堪比金融海啸的旋风。
“那边的是你三哥,你已经见过了。然后是雨儿,你妹妹。”我直接跳过凌悠看向那小女孩,她穿着浅绿色的萝裙,扎着羊角辫,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粉嫩的脸蛋圆圆的,一双大眼睛却贼亮贼亮。那个女孩盯着我看,大眼写满的好奇,不过没有下步的动作。
“嗯,三哥好,小妹好。”我笑着大招呼。现在我也没了之前的生疏感,恢复了部分本性,变得随性起来。
“凝绿,天色已晚,我想你也累了,去休息吧。”大娘看向我,果然,女人在这方面还是要细心一些的。
“好。”我心中升起了一丝暖意。
“兰儿,你以后就跟着四小姐了。”接着一个穿着淡蓝色衣裙的女孩走到我跟前,长相颇为清秀,也就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
终于,我真正进入了谢家。
夜晚躺在床上,这晚上的事情实在太多了,现在终于静下心来,有时间细细思考师父的事了。我起身,打开窗户,银辉倾客洒满一地。我坐在窗边,再次拿出师父那首诗,细细阅读。看着师父那一手好看的毛笔字,我感触颇多。记得当初学书法时,了解了小篆、隶书、楷书、行书、草书几种字体后,我开始拿师父的笔迹对比。看得时候还笑说那是四不像,明明是介于行书和草书之间的奇特,看上去却如同他本人一样,飘逸奇朗,让人无从捉摸,也异常好看。当时在我的狂笑下他还自命不凡的说这是他独创的“白体”。
诗就着月光,读了一遍又一遍,往昔的种种记忆也一起涌来。本以为我会哭、会闹、会伤心,可看着这皎洁的月亮,已是平静了很多。过去那六年中,我对师父也算有了一定的了解,他是相信我,相信我能够在没有他的世界活得很快乐才放心离开我的。我认亲这件事也要感谢他,他总是在无形之中给予我很多帮助。我知道他是如风一样的男人,没有什么能让他停下漂泊的脚步,或许,能让我和他共度六年时光就是很不错的了。
我摇头苦笑,虽然这样想能让我心里好受些,可我毕竟只是普通人,还是会有那些感情。要说不想念是不可能的,他给了我太多的东西,又留下了太多关于他的记忆。可看向他留给我的那首诗,我笑了,长相思,他也在某人看不见的地方思念我吧,如同我思念他一样。
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在同我一样,共同仰望这轮他最爱的明月呢?
《长相思》李白
长相思,在长安。
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
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摧心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