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回忆录 壹 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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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七月初七
相逢时,记得虎山前。七里胭脂淘作水,一城罗绮织为天,箫管送流年……
已经是午夜零时,海风吹在身上开始觉着凉了,九月就要到了,纵然南国也应有秋意。夜幕深深,苍穹如盖,街心穿宽袍大袖的滑板少年呼啸着过,身后有活泼少女尖声大笑,如龙灯火延绵不绝,放肆的青春韶华令人羡慕。
人人爱这宁静小岛,古旧街区,繁华灯饰,红男绿女,一派欢欣。
无邪看着十七拉下卷帘门,看着十七笑着与隔壁卖韩式烧烤的小妞儿飞吻着说再见。而后拉起卫衣帽子抬头望向东北方向夜空,明天,织女与牛郎就可以相见了吧?
渡轮上寥寥几人,十七站在舷边握着手机叽喳,送无邪到家后,肯定是叫快艇来搭他出去狂欢的。在这样一个世界尽头,不欢更何待?
广场吉它手还在,仲夏至初秋,他们不知道何为夜深,总是唱着快乐的歌曲忧伤的小调,本土嗓音异国情调的那些听不懂的传说,关于爱情,来,与离去。
路灯下,无邪和十七的影子拉得极长,一前一后,慢慢前行。
“十七,”无邪没有停步,依旧缓慢地向上走,静静对身后的人吩咐道:
“明早我去开店,你休息一天。”
“嗯,好。”十七每次都说好,因为每次都不遵守承诺,所以每次都答应得很快。
“十七,明天我要自己呆着。”无邪转身,额头与眼睛全都藏在帽檐下,在一片树影里再次吩咐,“我去开店,自己呆着。”
“是!”这次没有虚晃一枪,猫十七站直了身子。
这里不下雪,四季模糊,因此秋天也不显得特别饱满。“醉曲”开得及时,赶上了六月。无邪挑的地方总是有一种谍战气息,永恒拐角,不声不响的,乍一看好象已经存在了很多很多年,实在是甫出生三个月。
一大早无穹的电话就哇啦啦地干了过来,无邪沿着海边慢跑,边听无穹东拉西扯,从继父、继兄、继妹到学校里校花评选委员会邀请他出任评委……无邪喘着气每隔一会儿便“嗯”一声回应他,五分钟后似乎他也觉得无聊,停下呼吸几次,小心地问:
“姐,要不要来看他的演唱会?”
无邪沉默地继续向前跑,两步一吸,两步一呼,两步一吸,两步一呼……
中午开店就来了一对情侣,老熟人了。秦先生在长街一头的21层高楼做经理,黄小姐在高楼下开了一家小小饰品店。就这样,两人在这幢楼呆了三年,擦肩而过无数次,直至“醉曲”开张那个周末,才前后脚地踏进店,前后脚地点了意式肉酱面配原味奶茶。瞬间天雷地火,自此将无邪视为月下老娘,让无邪觉得十分有趣。
这世间的爱情便是这样,相像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只差那么一个时间,一个地点,让阴阳鱼相遇,圆满而成。
其实秦先生爱细言细语,典型的新文化人士。其实黄小姐爱高声大笑,完全的海盗风格。其实这两人真的一点都不相像,恋爱时各带地方腔调的国语也能绵绵喁喁,笑煞旁人。如果不告诉你他们那些细节如何精准对接,你会惊讶这直接是咖啡与威士忌,两回事得很。
无邪并不觉奇怪,多年之前,她也熟悉另外一对,操着各自别扭的另一国语言,在游戏室内、练歌房内、街心公园内、美味烤肉店内…不是吵闹便是蜜语,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令人想念得很。她还知道另一对,一个不喜欢说,一个喜欢逗她说,一个连笑都仅止莞尔,一个笑起来就是见牙不见眼,这一对,现在又能怎么样。
秦先生趁黄小姐进洗手间,跑到柜台交给无邪一个小小的指环,千万拜托别让黄小姐咯到牙,再拜托放一曲世上最温柔的情歌。这终成美事的一对,怎能叫她不答应?至少,在“醉曲”里,总能见着幸福的人儿,慰藉这大陆之外孤独的岛城。
猫一倚在门旁,安静地听无邪拉的提琴曲,她身前情侣泪光闪闪两手紧握。
近九月,有一年,近九月。NIHONG,夏日祭,烟火会,满街少女明媚照人。母亲为无邪穿上银线丝织浴衣,嘱咐这个难得来一趟的女儿务必要游玩到尽意才回家。猫一记得那时候的无邪少女,细小粉紫香草布满下摆,长发绾起衬得下巴小而圆润,眼珠幽深纯黑,虽然不苟言笑,分外楚楚动人。无邪身材修长,穿着这样更显得别有一番风流。
少女再深沉也是好奇的猫头,神庙之外人叠着人,几次差点把猫一到猫十七从无邪身边挤散。无邪也不着急,有一付好身手,怕什么落单?
结果,真的落单了。
找遍捞金鱼摊、夹珠子摊、章鱼烧摊、人偶摊……终于在神庙树林边上找着无邪。她同个少年站在一起,两个人却都不开口偏头看向热闹的庙会,就这么怔怔地对站着。猫一诧异,这唱的是哪一出。
“大小姐,太好了,终于找你到你。”猫十七碰上前去,又被猫四揪住辫子扯回来。尖叫着还在说:“大小姐,我被你吓死了,以为大神找你研究古茶道咧。”
“对不起。”无邪鞠躬,站直身子想了想,“猫一,我,不懂他说的。”
少年看起来非常诚恳,也相当文静,开口就是一串,无邪难得地,又傻眼了。
猫一不敢笑,回身叫出猫十七,“你来!”
猫十七规规矩矩地打招呼,倾听一阵,神情怪异:
“这位是来自Salune的尹阡陌,他说,他也是被人潮推到神庙前。正好背对背撞上了大小姐,被大小姐反手抓到这树林边上来了。他不是坏人。他说他不是坏人。”
少年又是一串,猫十七低下头又说:
“他说,他是假期受来NIHONG留学的初中同学邀请,所以他现在很迷茫,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同伴。”
猫十七把头低得更深:“他说大小姐很厉害,他的手腕现在还肿着。可他真的不是坏人。”
刷地一声,猫组全体低头。
无邪偏头死盯着树林一处,冷冷地说:“带他到失物招领处,给他上药。”
猫一记得那少年,细长的凤眼,细长而墨黑眉飞鬓。道谢时鞠躬成直角,真诚而谦逊。给猫一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真是英气十足的少年。猫一还记得,无邪回家之后在练功房呆到天亮,第二天练背摔的布人偶换了六具。真是别扭的少女呀。
秦先生捧着无邪送的秦岭黄河求婚蛋糕哭笑不得,无邪却难得地开玩笑:“祝二位千万年也永伴左右!”猫一边上有人“扑哧!”笑出声来,回头一看是猫十七,而店里已经有其它客人直接绝倒在座位上。倒是黄小姐大气得很,拍着无邪肩膀说:“放心吧老板娘,要是我们千万年相伴成精,一定天天给你捧场,四季不落空……”无邪接上,异口同声:“点上一份意式肉酱面配原味奶茶!”四座哗然大笑。
这么快乐,这么快乐能不能千万年长久?这么快乐但望每一天都有,24小时里,但望每日都有这么五分钟就好。
2010--七月十五夏蝉声燥
若你我再次相逢
我该何以致意
以沉默以眼泪
夏季走至尾声,天会热得沉寂,阳光褪为白色,四周浓墨重彩。就像是爱到了极处,不知不觉地就悲伤绝望起来。潮水拍打堤岸前的四脚柱,来,而又去。心潮如果澎湃,也是这样,涌上,退却,又涌上,无休无止。
猫一到海岛城的原因让人有些意外----司无奇终于要娶正妻了。
无字、无邪、无穹,司无奇!同父异母。
司家能用无字辈排名出名号来的也就这么四个。无字被姬家领去教养十三年,无邪自我放逐,无穹随母亲远去再嫁。于是,无奇上位。
司天弩迄今一生精明,惟一败笔怕就是娶了无邪的母亲,有了这三个虽然嫡出却与他无甚情感的儿女,其它姨太太生出来的他不是怨笨就是怪忠厚,都不像是他的基因。因此也将全力裁培继室所出的司无忌,硬生生的将他养成这付利为先行的司天弩翻版。只是可惜,司
无奇虽然极为俊美,却没有继承他父亲那付霸道强横的身板,行动起来如风摆柳。
无邪在心底哈哈一笑,司无奇在其母还未扶正前是不能依“无”字辈取名,于是姚二姨太征询了一堆“高人”后,终于定名为司怀奇,哪曾想一经扶正,马上“无奇不有”,可见这世界事真是不能太过机心。
“一,无奇娶谁?”
“大小姐,无奇先生娶的是欧阳家大少爷正出的欧阳江月。”猫一弯下身子静静地说。
“你来找我,就为这?”
“大小姐,你得出席一下。夫人怕你不去,让我当当说客。夫人的意思是,你还是司家大小姐,又担承着细川家的大小姐,本乡家惟一的外孙女。如果不去,对姬家祖母也说不过去,怕人会笑姬老太太不懂得教养小姐们。”
“我去。”
“大小姐,来之前我见过姬家老太太,她要我提醒大小姐,也许是她过虑了,但是大小姐知道些什么,就只是知道就好了。”
“嗯,我知道了。”
无邪静静站在岸边松林下凝视潮水,就让我这样,隔着这相连的海,感觉你存在的气息,看着这不停息涌来的潮水,听着关于你们的消息吧。
猫一弯弯腰,“婚礼定在八月十五,大小姐可以先订一套礼服。锦绣坊的陈大剪刀已经准备好晚上渡海过来,大小姐千万别让猫一找不到人。”
“好,我会在。”
猫一行个礼,走了。
礼服,婚礼,每个人有所保留的笑容,总是在七月来临时出现。
司天弩扶正二姨太时颇为大胆,正七月十五那天办了个热闹无比的喜宴,不仅请了人,把各路游魂也给请了一遍。无奇与无邪一般大,两人一般样的在得知这个消息时不动声色。不同的是,无奇当天晚饭时,向司天弩献上了支雕工精细的鸳鸯如意,而无邪则在当天下午请姬家祖母出面要求出国交换留学。
无邪痛恨桐城那四季不分的糊涂气质,一如痛恨那爱恨不清的男女情事。春天就应该像单相思似的欲语还休;夏天就应该热恋般痛痛快快;秋天就应该结婚了;冬天,就是两个人盖一床被子装冬眠的田鼠。这才是合适于人的气候,合适于人的情感,不是么?不是么?家里那一摊子就跟桐城的气候没什么两样,复杂、多变、模糊、暖昧,令人厌恶!
无邪像母亲,清冷极端,若不能,则不取。不是自己的事物,统统不留恋不在意。。
那天司天弩问她:“这个世界上有许多先进国家,家族也一向有少年游学的习俗,只要你不去你母亲那里,哪里都可以。”
无邪走到他身后,站在世界地图前巡视一遭,毫不犹豫地将23。5°N以下全部撕去,抄起签字笔,闭着眼睛“咻!”一声射出。这么听天由命,就算是西伯利亚也认了。
司天弩脸色阴沉,怒极。姬家祖母就坐在那里,不动如山,脸上笑眯眯。
“司无邪,司家子弟出外游学,除必要的学费与生活费之外,其它娱乐费用一概不予。你应该知道。”
“是,父亲。”
“你确定你挑选的地方合适你学习成长,以后可回国经营家族产业?”
无邪抬头寻找那只天命签字笔,呵!是个小国家。
“是,父亲。”因为是个小国家,司天弩还没有精力把手伸过去,没有必要伸手。
“好了好了,天弩啊。孩子有孩子的路要走。你当年还死都要去加勒比当海盗呢。”姬家祖母保持她的笑容,一手牵起无邪,“走,无邪,姑姥姥给你开个户头,要花钱找姑姥姥要就行了。再不济事姑姥姥也是姬家惟一的老太婆,只要你不去赌船上进修,还是供得起你挥霍的。天弩啊,晚上就是迎亲宴了,乐呵点儿。”
无邪回头看了一眼父亲,她讨厌他。他知道。他觉得无须理会,难道她的讨厌还能翻天?
司无奇与无邪一进一出,擦肩而过,偷偷塞给她一张支票。听见他恭敬地向司天弩问好,姑姥姥低低哼了一声,嘀咕着:“谁能翻天,这兔崽子就能!”
无邪不作声,有些事,她觉得自己还小,吞进肚子里比较好。
时隔七年,无邪沉默在海岛城,守着约定,一直到如今。而,
司无奇要娶妻了,伟大无敌的司无奇,冷酷疯狂的司无奇,他要娶妻了。哈哈。
天空为什么会蓝得这么透明?因为天空无心事,因为天空无私事,因为天空,无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