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业业前缘终空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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茹夫人是府里唯一的妾室,嫁与定国亲王近二十年,无出。
此时的她乌发上挽着一枚素雅的牙簪,怀里拥着一个套着锦袋的手炉,与我新年时见到的无异,面带和煦的笑容,身子仿若畏寒,总要怀拥手炉。本以为是最平常的请安问好,而今天她却问我,王爷画的美人像可好。
我诧异的抬头,却撞上她那满是笑意的眼,“我不是故意的,不小心就……”我支吾着。
“你父王怎会怪你,只可惜他最爱的字卷皱了,”茹夫人又转头对今兮和身后的婢女道:“都下去吧。”
待婢子们都退了,她才严肃了脸,“王爷早就想和你说了,烟儿你现在已经看到画了,那你可知,那画上的人是你娘。”
“定国王妃?”我再次搜索君茗烟的记忆,确实是没有王妃的。
“是的,那是你娘……生你时难产,去了。”
我大惊,定国王妃竟是这样仙逝的,“为什么从未有人对我提起过?”
“王爷不许,”茹夫人顿了顿,仿若已调整好了自己早已翻滚的心绪后才又开口说道:“烟儿,可愿听听你爹娘的故事,那故事里也有我……”
梦若琉璃,年华未央,悄然花落,**染香,故事如水墨画般徐徐展开,茹夫人的目光停留在一簇簇明艳的的桃花上,仿若时光停滞在二十年多前,至今未曾改变。她只是她,一个头挽双髻稍会武功的小丫头,仗着兄长壮武将军护驾有功,就成天跟在二皇子身边,少年不知愁滋味。是呀,多少年了,一晃神间当年自诩武功天下第一的二皇子成了当今身份显赫的定国亲王。
二皇子自请南征南蛮,先皇遂派壮武将军随行,她要去,可兄长不需,她便在一个月后偷偷前往,以寻兄长之名去寻自己心念的二皇子,风雨兼程。可当再一个月后等她到军中,才发现一切都晚了,在她还在寻他的路上时,他已找到了可以陪他看遍这世间美景,秀丽山河的人。那人美,她可以袅娜的立于军营里的月光之下,明红的轻裙修长曳地,月华湘水裙,玉钗横斜挽乌鬓,他仿若可以倾尽所有只为消去她眼中的轻愁,他唤她雪烟。
原来我追逐你的脚步再久也抵不过她的一个梨花浅笑,原来关于你爱我的错觉都不过是一枕黄粱……
可有一天,兄长壮武将军对她说雪烟姑娘的父亲是西域人,她大喜,一个兼有胡汉血统的夷人怎可嫁与堂堂南朝二皇子;可她又不舍,不舍他失去心中所爱。
他独立于关山今月夜里,兜鍪未卸,她问他为何,他嘴角淡淡扬起,如此温柔,目光转向暮霭万里尘飞扬的无尽河山,仿若前日里的金戈铁马是那么遥远。在最恰好的时节遇见,哪有什么为何,他如是说。那日的他凌然于马上,甲胄鲜明,帅旗纷飞,雄姿英发的少年郎偶于密柳繁花处惊鸿一瞥,从此魂梦相系,不在乎她是谁,只愿抬手为她拭去肝肠寸断流落他乡的泪。
“烟儿,你可知府里漫树的桃花是为王妃种下的?密柳繁花处……”茹夫人突然说道,无悲无喜,唯有淡然。
我转身,只见桃花灼灼,明媚多情,漫树的娇艳漫红,万枝丹彩齐树绽放,暖风拂过,芳彩满地,桃花之所以寂寞,是因为它为情动之人生长,为伤情之人绽放。“那您心里不难受吗?”怎会不难受,自己爱的男人怀念她人一生。
茹夫人笑了,“不难受,因为谁都年少轻狂过,而我早已对你父王了无当年的心思了,自从那事以后……”
边关告急,南方王侯起兵造反的声势愈加浩大,军队里一片紧张之势,将士们枕戈待旦,每日皆是刀光剑影鼓角争鸣,二皇子每每亲赴沙场,茹夫人都要陪同。那日的杀伐更是惨烈我军鲜有的一次大败而逃,身后箭作毒蛇,擦鬓飞去,她扭头恰见敌将五指陡张,一箭正对二皇子当空飞来,没有更多的念想——她为他挡了一箭,箭在腹部。
当她醒来时,看见的是雪烟,那个极美的胡人女子,亦是他爱的人。雪烟低下头,她还在想美人低头亦是恰当的娇羞,但雪烟下一句话却让她如堕地狱,“茹姑娘,太医说,你,也许不能,不能生育了……伤到了……”
接下来的战势逐渐好转,而她再也没有上过战场,那一箭使她的身骨从此羸弱。一年后,我军凯旋而归,她未曾掉过一滴泪,尽管此时她的兄长壮武将军在战争中已逝,尽管此时他已有了雪烟为他产下的男婴。
“我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放弃我爱的人,只是突然明白,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我对王爷的感情全部可以转化为亲情,这才是一种最长久的不会因琐事而磨灭的感情。”茹夫人平静的说。
“那,为什么您最后还是嫁与了父王呢?”我不解。
那是那年的冬天,她照旧来定国王府看望雪烟姐姐,这已是战后的第二个年头。二皇子因平叛有功册封为定国亲王,当年定国亲王为了一民间女子而拒绝皇室安排的迎娶已牺牲的壮武将军胞妹事件引起朝堂不满,她主动进宫解释,本以为尘埃落定,而此时的雪烟却自请退居妾室,茹夫人以为雪烟姐姐是觉得愧疚才会如此,便也没多想就拒绝了。而那年冬天,来定国王府看望雪烟姐姐却发现她虽已怀了第二胎,但与定国亲王的感情却并不像民间传说的那样恩爱,雪烟姐姐越发消瘦了,还再次请求她嫁入定国王府。
暗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争鸣,他已是一个有妻有儿的富贵亲王,再也不是玄色大氅迎风翻卷的恣意儿郎,但唯一不变的是他爱她,爱的依旧如此浓烈,“茹儿,你我相识多年,是我当年有负于你,可我真的除了雪烟,容不下第二个人……前日见了一道人,他问我道家的万载长春与红尘中的惊鸿一瞥,到底孰重孰轻?我想终是雪烟最重……”
她没有悲伤,只是感慨,感慨此时他说的话。他接着说:“为何我还是消不去她眼中的轻愁?我接受她的过去,她的全部,可……”茹夫人听到这话时是震惊的,母尊子贵人羡艳的二皇子何时说出过这般言语。
转眼间到了仲春,正想着做几件婴儿的小衣服聊表心意,却听到了雪烟姐姐因难产而逝的噩耗。没出几个月,她又浑浑噩噩的嫁进了定国王府,红烛泣泪的新婚那晚,他告诉她,这是雪烟去太后那里求来的。她哭了,仿若流出了多年前早该流尽的泪,雪烟姐姐明白她心中的苦,所以为她的后半生找了一个归宿,尽管此时她对他早已无关风月。
荏苒岁月覆盖的过往,白驹过隙,匆匆的铸成一抹哀伤,故事中的她在不经意的年生里回首彼岸,发现光景绵长,只是樱花树下再点点轻愁无白衣胜雪的女子,唯有揉碎殷红的相思。凤凰双双对,凰去了,凤空留。
“烟儿,你父王虽然不说,但他是喜欢欧阳公子的,”我尚沉浸在方才的故事中,却乍然听得茹夫人如是说,“我知道你不爱听,但子墨是个不错的孩子……烟儿好好想想我与你说的话,想想我与你父王间的感情。”没等我开口,她便如累了般,让我退下了。
转身的刹那,我只觉岁月繁苦,年华厚重,而我与子墨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