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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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念认识周臣是因为容彦。
    最初的时候,周臣的名字出现在容彦的卷宗上,作为一个公益案子里的受害者交托到容彦手上。
    周臣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并且仅剩的亲人周于泉并非他的亲生父亲——他是周于泉夫妇当年在孤儿院领养的,后来他妈妈去世,他仍旧跟着周于泉生活。
    秦念约了容彦吃午饭,可是容彦却急匆匆地对秦念说,“你自己吃吧,我得赶去医院一趟。”
    秦念吓了一跳,“你怎么啦?”
    容彦说,“不是我,是周臣。”
    秦念呼了口气,皱着眉头说,“又是周臣,这小子又怎么了?”
    “他被邻居送到医院去了,这会儿医生给我打电话,说他极度暴躁,让我去安抚安抚,你知道的,之前他情绪不佳都是我在做工作,他们猜我可能有办法。”
    “他怎么会极度暴躁?你是律师,又不是心理咨询师!”第一次去见周臣是秦念陪他一起去的,因此秦念对那个胆小怯懦的男孩子有些印象,“况且他的事不是调解了吗?”
    周于泉自从妻子死后就开始酗酒,常常喝到精神恍惚,对周臣拳打脚踢。秦念说,这不能完全怪周于泉,毕竟周臣的妈妈是为了救周臣才死的,而周臣妈妈的死则于一桩入室抢劫杀人案。
    容彦想起了那个抱着自己痛哭的男孩子,大声喊着,我不是故意不放手的,是他一直要抢我外婆的遗物,妈妈只有这一个了念想了……
    “周于泉又喝了酒,然后就出了这事。你清楚的,在我们国家,父母管教孩子出手重了些,算是家务事儿,法律有时候也不能管太远。”容彦淡淡地说,“不说了,晚上再一起吃吧。”说罢果断地切了线。
    秦念拿着电话,嗤了声,撇撇嘴,心说,你不让我去,我自己还不能去吗。
    周臣对按住他的医生又掐又咬,像一只发狂的小豹子,眼神狠厉,大声吼叫,“放开我!你们这群变态放开我!我操你祖宗!”
    容彦静静地站在床边看他,难以想象,原本安静可怜的男孩子怎么一夕之间就性格大变。
    医生再次给他强行注射了镇定剂,周臣这才渐渐松了挣扎,睡了下去。汗湿了的额发贴在脑门上,安分地躺着,清秀的面容上却还染着些刚才的狰狞。
    医生苦笑,“这已经是第三轮了。第一次发作的时候比这个还要严重,我们起先以为他只是闹一闹就好,谁想……”言下之意,他每每醒了就是这个状态。“我们也实在没办法了,这才烦劳你,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只能到时候再详细讨论。”
    容彦撩开周臣睡衣的边角,看到这孩子肚子上的青紫痕迹,心里一阵难过,再不忍向上看,他才十几岁啊。
    后来容彦告诉秦念,周臣是得了解离性迷游症,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多重人格。
    “原因呢?”
    “原因?”容彦看了他一眼,低垂下眼,平静地说,“原因还不简单,再也接受不了以往的生活,宁愿全部放弃,把自己当作另外一个人重头再来。”片刻后,秦念听他加了一句,“幸运的孤儿太少,周臣只是用完了他所有好运而已。”
    对于周臣而言,妈妈一死,所有的幸福生活戛然而止,关于周臣的一切,如同旧照片,静止在了昨天。
    秦念嘴里发苦,搂住他肩,认真坚定的说,“小曲儿,你和他不一样!你还有我!”
    容彦微笑了下,轻轻嗯了声,“我只有你……”
    秦念没听清,“什么?”
    “医生说,这是失忆症的一种。阿念,你说得了这种病,以后怎么办?”容彦靠在他肩上,问道,“周臣现在始终认为自己叫魏茶,爸爸妈妈都病逝了,自己是个小混混,他要回孤儿院。”
    秦念不知道怎么回答,所以他说,“对他来说未尝不好,一切都过去了,他现在只是魏茶。”搂紧他,秦念笑笑,“放心,你会幸福的。”
    容彦仰头朝他笑了笑,“如果我也失忆了呢?”
    两人谁都没把这问题当真,秦念哈哈乐了,“那我俩肯定在拍肥皂剧。”
    可有时候生活就是一出肥皂剧,还总是爱叫人接招接得措手不及。
    秦念不知道如何应对这样的局面,他觉得他和容彦的人生被容彦的一刀全部划乱了。
    容彦坐在他对面,对待他如同一个陌生人。
    “谢谢你了,不过我不吃饺子。”容彦只瞄了一眼,就将保温桶的盖子盖上,随手脱了皱得像咸菜干的外套,换了件厚夹克,将袖口的按扭按上,挡住新包扎的纱布,抬头对秦念笑笑,“我要出去一趟。”
    这是秦念第一次被容彦下逐客令,在他还没从刚才的突变中回过神来的时候。
    容彦理解他失神的原因,体谅的耸耸肩,自然流畅的动作由他做来分外好看,“KING说我们以前是好朋友,但我忘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秦念还是说不出话,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他记得KING,却竟然忘了我……
    “出来吧。”容彦朝门外歪了歪头,手上还拎着秦念的保温桶,“我要锁门了。”
    秦念不知道自己的心痛到什么程度。
    他忽然想到了那天容彦约他去咖啡厅,他实在不想去,就打了个电话让任晓陪着。远远地看着那个人穿着一身暗灰色的呢料短款风衣靠着玻璃墙静静坐着,眼里毫无神采。推开车门的那一瞬,看见他不明显地往后一缩,像是被戳到了,然后轻轻低下头去。
    那时任晓正站在他身边,挽着他的手,“容彦约你,你干嘛非要拉着我?”
    秦念只说,“那你愿不愿意陪着?”
    任晓笑得挺开心,“只要你愿意我陪。”服务生拉开门的时候,秦念因她的回答微微一笑,却忽然制止了她一同进入的动作,咬了咬唇,说,“你还是去车里等我吧。”刚才错过服务生的肩头,他看到容彦静静地闭上了眼,似是绝望。他终究不够狠心。
    在他对面坐下,容彦就替他点了杯黑咖啡,服务生问他是否需要加糖,容彦为这个问题想了足足一分钟,然后他说,“不加。”
    秦念问他,“你自己的加了糖,为什么我的就不加呢?”
    容彦那双黝黑的眼眸就盯住他,仿佛要看到他心底,秦念立刻就觉得不自在,皱了下眉,错开他的视线去看桌上的花纹。
    他已经知道容彦喜欢他,这让他无法接受,下意识的避了他有大半个月,容彦却还是要约他。秦念觉得他俩只是老同学,是发小,是好兄弟,照顾他是因为他小小年纪就父母双亡,可怜他,同情他,但永远不可能成为情人,是容彦给他定错了位。每每想到容彦可能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意淫自己,他就觉得混身难受。
    容彦笑了下,没回答。
    咖啡很快就到了,秦念喝了一口,苦得他直皱眉,张嘴就问,“你找我什么事啊?”语气是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恶劣和不耐。
    容彦握住杯子的手蓦地就紧了,骨节突出,脸色也瞬间发白。
    秦念说完就觉得错了,可又不想道歉,明明是容彦自己心术不正,把朋友对他的关心怜悯当成爱情,怨不得自己疏远他,然后又止不住的往下想,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容彦亲昵的动作就带上了色`情的意味,越想心里越恶心。
    容彦没有错漏他脸上的一丝表情,只觉得心沉到了谷底,可他还是想搏一搏,挽回这段友情。其实从任晓出现开始,他就没有奢望过能将友情转化成爱情。
    “那天……我喝醉了……”容彦小声说,“对不起,如果我说了什么话,请你……不要放在心上。”一向冷静强势的容律师竟露出些卑微和小心。
    可秦念只是嗤了声,挑挑眉,“有什么好放在心上的。”
    容彦迫切的希望他说出这话,可当秦念真说出来的时候,他却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捏碎。他在半醉半醒的时候,试探性地亲了亲他的嘴唇,小声说,阿念,我爱了你好多好多年……他没指望他回应的,他只是再也忍不住了,想将自己藏了这么多年的心情告诉他,像是放手前的最后一次奢侈。
    “还有事儿吗?”秦念看了看表。
    容彦那会儿真想大哭出来,侧头去看窗外,却只看见车里任晓的脸。
    用尽了全身力气,容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地说,“秦念,我们绝交吧!”用这一句话,自己将自己打下万丈深渊。
    容彦按了一,电梯缓缓关闭,载着心思各异的两人向下。为了解除这种尴尬,容彦朝秦念笑了笑,“你不用担心,只是记忆缺失而已,应该不会影响我工作,生活常识我还是记着的。”
    秦念没有回答,容彦微微一笑,“想不起来也没什么,肯定是不够美好,否则怎么舍得忘了。”
    秦念盯着脚下,没有理睬他,容彦也不在意,“我以前认识一个男孩子,是我接案子时认识的,你应该不知道他,但他也有这个毛病,我比他轻多了。”
    秦念想,我怎么会不认识呢,我们一起见的周臣啊。
    数字已经跳到二,容彦又说,“谢谢你记得我生日,还给我送饺子来。”叮的一声,一楼到了,容彦率先出了电梯,回身对仍站在电梯里的秦念说,“早些回去休息吧,已经不早了,晚安。”
    秦念看见容彦竖起衣领,顶着风就走了,脊背却挺得笔直。
    眼泪蓦地就流了出来,他冲容彦的背影大喊道,“小曲儿,为什么要自杀?!”
    容彦的脚步一顿,在半明半暗的灯光下看他,瞧不清秦念的脸,他想了想,回答道,“我想不起来了。”
    秦念一个踉跄,靠在了墙上。
    容彦微微笑了笑,向他走了两步,却又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顿住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叫我小曲儿,但是往后……”他仔细想了下,“往后别这么叫了吧,我只是容彦而已。”他将手收进口袋,抿抿唇,“我好象……不太喜欢你叫的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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