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伦几乎是倾巢而出，只将少量的老弱病残留在后方，其他的中山兵士全部上阵，布成一道长蛇之阵，中间一万步卒，步卒两侧是各二百乘战车，两翼各两千轻骑，分成四队，此外，刚才攻击智瑶的两队轻骑迅速在最前方摆好阵型，排成三排。
    智开絺疵和智氏的兵士们看到的是，敌人戈矛林立，旌旗飘扬，灰茫茫的苍穹为背景，在零落的雪花和淡淡的烟雾中，散发出一种摄人心魄的恢弘气势。
    智开回头看了看絺疵，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絺大夫，我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多马。
    絺疵淡淡一笑：“是啊，都是好马啊，晋国是无论如何产不出这样的好马啊！”
    智开：“原本想打败中山，将北方的大漠归为晋国，不成想——”
    “不成想什么？”絺疵截住智开的话头，“不成想今日败给中山国？不成想晋国反而沦为中山国的附庸？要为他们放牧养马？！哼哼！那苏伦有这本事，就让他放马过来吧！”
    智开若有所悟，刚才眼睛的那一丝无助霎时没了，反而生出一份自信，他望着敌人越来越近，心中从未有过的激动。
    士卒们却开始骚动，显然，这种折磨无论是在精神还是肉体上都很难让人承受。絺疵忽然高声呼喊，发表了一次在智氏征战史上赫赫有名的一次演讲：“男儿们！你们都是智氏的英雄！是晋国的英雄！我们的祖先正在天上看着我们！看我们如何砍下夷狄的脑袋！斩下夷狄的手脚！身后是我们的宗主！宗主的身后是我们的父母姐妹！我们不能让这群畜生打败我们的宗主！不能让他们打进晋国！杀害我们的父母姐妹！拿起你们的兵器！像个英雄一样浴血杀敌！真正的英雄！不需要我这样陈词滥调的鼓舞！你们只要记住一个字！那就是‘杀’！”
    絺疵的演讲明显奏效，士气明显已经高涨起来，为父母姐妹战死沙场，远远好过与父母姐妹一起沦为阶下囚！“杀！”他们高呼，声彻寰宇，他们已经做好了战斗与死的准备。
    苏伦的本阵在阵列的最后排，他神情凝重地望着智开的队伍，嘴角慢慢翘起，哈过一丝冷过天气的笑意。
    苏伦手中的骑枪扬起，而后在空中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号角手吹起一声长而圆润的角号，中山轻骑手们收到号令，策马前行，当距离达到二百步左右时，五千轻骑手开始在马上放箭。
    五千支箭挤在一起形成一道灰色的木板，直奔智开军而来，智开军阵顿时一片血花，在洁白的雪地上格外醒目。
    智开下令战车冲击敌人的轻骑，战车部队得令，急速向敌人冲去，阵前的一队轻骑迅速灵活地躲闪开来，分成两队，分别向两边奔去，奔跑的同时还向战车猛烈射击，随之两翼轻骑的箭支也遮天蔽日而来，战车部队瞬间被打得粉碎！
    智开军全军出动，矛头指向敌人，开始冲锋。智开想要一同出阵，却被絺疵令近卫拉住。
    智开军在经过刚才倒下的战车残骸时，行动受阻，冲锋速度下降，原先稳固的阵型开始混乱，苏伦趁此机会命轻骑猛射，同时在隆隆的号角声中，左翼的二百乘战车冲向了智开军。
    此时智开军的败亡已经很明显了，可是智开军并没有一个人退缩，他们还是尽量稳固着阵型，尽量将矛头指向敌人的拉载战车的马匹，尽量不让自己在停止呼吸前倒下……智开军用血肉之躯与敌人的战车搏斗着。
    轻骑迅速移动到智开军两翼，攻击他们的侧面。
    智开军战意不退——无路可退。
    智开望着血战的兵士们，热泪大颗大颗滚出来，滚烫地滑过脸庞，“杀！跟这群畜生拼了！”说着挥舞其手中的马鞭，抽向战马，战马拉着战车刚起步，却被絺疵一把夺过御者手中缰绳，猛地一拉，而后掉转车头，一言不发，开始撤退。
    智开一脸惊讶：“你要撤？我们的子弟们在浴血杀敌而你要撤？！”
    絺疵不动声色。
    智开要下去，却被絺疵命同在战车上的御者抱住，御者身强力壮，双臂的力量惊人，智开挣脱不开，急得破口大骂：“絺疵你混帐！我命令你快回去！快回去！混账！混账——”
    絺疵依然不为所动。
    在旁人看来，这是絺疵和智开抛弃了为宗主智瑶断后的士卒们。苏伦也是这样看，他看到对面几辆战车背向而驰，便已经猜到那些人中必定有智氏重要的领头人物，冷冷一笑，自言自语道：“中原人果然背信弃义！着实不可靠！”不过他又想，只有敌人如此不堪，我才能从中渔利啊！
    智开军全部战死，无一生还。
    智开和絺疵回到智瑶本阵，大军并未将军营和小砦构建完成，情势依然危急。
    智瑶望着狼狈的智开和絺疵，胸中升腾起一股怒火：去请赵氏援军的人回来没有？回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