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太宰看到敌人退去，兴奋不已，从弩兵手中拿过一只弩，爱抚着，脸上无限深情，这成功自不少他一份功劳，他去找赵勿恤想邀功一番，却见赵勿恤快步走出营寨。
    赵勿恤来到那些伤兵身边，弯下腰查看他们的伤口，一看吃惊不小，那些弩箭竟然完全穿透了他们的身体，且都是胸口和喉咙等要害，虽然之前一直在训练弩手，已经见识到它的厉害，但还是不由惊叹它的实战威力。
    中山伤兵看到赵勿恤，挣扎着坐起来，用可怕的声音冷笑着，嘶哑着声音道：“**人果然是诡计多端，奇技淫巧！什么本事！”说罢右手握住箭头弩箭，面不改色，将弩箭拔出，生生扯下一团血肉来，在场之人无不胆战心惊，只觉头皮一阵酥麻，大坨的冰疙瘩由头顶一直结到脚后跟。
    “能打胜仗，何乐不为？”赵勿恤口气淡淡的。
    那名伤兵冲赵勿恤抱拳道：“佩服……”很明显他已又力不从心的迹象。
    赵勿恤冲左右道：“带他们去疗伤，他们不能杀——”
    中山国的伤兵们忽然齐声狂笑起来。因为大笑而引起他们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血液不住地从伤口喷出，众人的鲜血连成一片，被惨淡的夕阳下映得如红绡帐一般，赵氏众人俱心惊胆战，然而接下来的情形更是让他们恐惧，那些伤兵从要种掏出短刀，在自己肚腹上一阵乱画，直割得肝肠脾胃“稀里哗啦”奔涌而出，流了一地，划开皮肉的声音仍不绝于耳……赵勿恤大惊：“你们——”
    一名伤兵道：“晋国的将军！我们的尸体不可触碰！待时机到时，自会有苍鹰啄食，届时我们便可瞑目了！
    赵勿恤忽然想起诸多夷狄部落会施行这种葬法，据说这样的话，他们的灵魂就可以随着鹰飞上苍穹。他轻轻点点头，转身向营寨走去。
    弓太宰望着地上尚温暖的尸体，只觉一阵热血沸腾。他开始对这些**称之为夷狄的人群产生一种莫名的好感——一股钦佩和崇敬之情，直搅得他热血沸腾。
    此时身在绛都的智瑶却闲得无聊，他也曾出使卫国和郑国，想找出一些麻烦，却都被智果和智开劝阻，“智氏虽然势大，却不能这样贸然行事，出兵郑卫，一劳民伤财，二让赵韩魏三家坐收渔利，三有损智氏声誉！不可如此！”智瑶无法，只好作罢。
    赵氏与中山国苦战的消息很快就传到晋国，也传到智瑶的耳朵里，苏伦的神勇剽悍被传扬得更加神勇剽悍，正闲闷得无聊的智瑶便怦然心动，急于和这个夷狄的领袖一战，“我可从未被传得这样神勇！”他心中多少有些不服气，甚至还有嫉妒，既然现在人们都热切关注苏伦，那么打败苏伦便很容易就成为万众瞩目的英雄了！智瑶不想放过这个露脸的机会。
    顾蘅涛带着七岁的儿子智颜来了，智瑶一把抱住儿子，亲一口，冲顾蘅涛道：“我想去代地。”
    顾蘅涛有些惊讶：“那是赵大夫的领地，你去那做什么？”说罢一想，遂笑道：“是了！现代地被夷狄侵扰，那个首领被传得神乎其神，你是动了心思了。”
    智瑶将智颜放下，手向外指了指，智颜便听话地跑出去了，智瑶说：“人们说的这个苏伦那样厉害，我怎么能不心动？我定要和他比试一番，他才知道并非我**无人！你也知道，我素来瞧不起那些夷狄之属，不给他们些教训，他们是不安生的！这老赵家，丢老脸了！”
    顾蘅涛道：“依我看，这苏伦也未必像人们传说的那样厉害，如今的人们是有以讹传讹夸大其词的风气的，这也没有办法，将军还是不要趟这浑水的好。”
    智瑶肃然道：“小蘅，你素来是最了解我的，难道我去代地只是为了与苏伦交锋？虽说代地是赵氏的领地，但也是我晋国领土啊！我乃晋国正卿，朝中执政，大族宗主，能不出这个头面吗？”
    顾蘅涛默然不语，只是嘴角挂着微微的笑，良久道：“男人们的事情，我们女人家也说不清楚，即使说清楚了，你们男人家又如何肯听？既如此，我也就少说一句，将军的事自己拿主意吧！只是在外征战时不要忘记自己作为男人的责任。”
    智瑶轻轻抱住顾蘅涛：“小蘅，我最舍不得的就是你……”说罢此话，忽然想到什么：“要不然，你就随我一同去代地？”
    顾蘅涛轻推开智瑶，笑道：“糊涂话，我走了，府中事务谁管？智颜谁管？总不能让他也跟着去吧？那些老臣们你又放心哪一个？再说，女人上战场，总让男人分心的！将军也是熟读兵书的，难道不知军中有妇孺是犯了大忌的？”
    智瑶有些失望的神色。顾蘅涛笑了笑，拍着他的胸口道：“傻子，不管离得有多远，只要你我心中装着对方，不和近在咫尺是一样？”
    智瑶听了遂喜笑颜开，一把环抱住顾蘅涛，“小蘅，我就是舍不得你……”
    虽然舍不得，可智瑶还是离开了绛都，带着三百乘战车，步卒五千，在豫让和族弟智开陪同下，来到了赵氏领地边境，将打援的意图说明之后，赵勿恤派邮无正往代地边境迎接智瑶，智瑶带着智氏之兵进了代地，驻扎在赵氏附近，与之形成掎角之势。
    这一日，智瑶离了自家大营，往赵氏大营来，欲和他商议破夷的对策，如今赵氏大营之内又增加兵马，战车已增加到五百乘，轻骑又增添到七百，又让弓氏一族连夜赶工，赶制出千余张弩给骑兵配备，日日在大漠上训练。智瑶经过时，看到他们的骑兵，心中极其鄙夷：“这赵氏果然与戎秦同宗，丢不掉的夷狄品性！竟摒弃**正统，弄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说赵氏和秦国公室同宗，并非智瑶捏造，《史记》中说：“赵氏之先，与秦共祖”，他们共同的祖先是蜚蠊，蜚蠊有二子，一名恶来，是秦之祖，一名季胜，是赵之先，秦人以为周天子养马发迹，而赵氏以为周天子赶马车发家，秦公室与赵氏自初就与马有着不解之缘，本就是游牧民族出身——可话又说回来，世上有哪个民族不是游牧民族出身？不过是舍弃羊群去开垦土地的时间有早有晚罢了！
    其实智瑶何尝不明白，卸掉战车的马跑的更快，有着战车不能比拟的灵活机动，可他却有个奇怪的观点：只有在被迫无奈之时，才能骑着空马，比如之前晋阳之围时他骑马追杀籍秦——大规模使用所谓的骑兵，是夷狄风气，几乎等同于亡国灭种！
    赵勿恤听到智瑶来了，心中不悦，但还是得出帐迎接，冲智瑶躬身行礼，智瑶随便一倾身子，算是还礼，随后淡淡道：“赵大夫在训练新军？”
    赵勿恤道：“师夷长技。”
    智瑶冷笑道：“长技？你是说骑着马打仗是长技？”
    赵勿恤不喜欢他的口气，心中怒火腾腾而起，但还是克制着，低沉着声音：“能打胜仗就是长技！”
    智瑶：“可是我听说，初次交锋，赵氏输得很惨哪！”
    赵勿恤道：“又有谁是总打胜仗的呢？”
    智瑶笑道：“难道将军不认为有这样的人物吗？”
    赵勿恤知道狂妄自大的智瑶的心思，故意大声说：“恕鄙人孤陋寡闻，至今未见这样的人物！”
    智瑶不悦，白他一眼，道：“这几日我便想和夷狄好好打场硬仗，赵大夫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赵勿恤心中喜悦，遂笑道：“那就仰仗将军的神勇，盼望早一日将中山贼寇击败！”
    “不是问题！”智瑶信心满满。
    在智瑶看来，赵氏之所以战败于中山，完全是因为将领的不勇猛，“赵勿恤太过懦弱，形容猥琐，不及我十之一分，战不勇猛，敌人皆不惧他，何来胜算？先前我就看他不似人君，劝说赵鞅那老东西废了他，那老匹夫不听，赵氏才有今日的惨况！可叹！可悲！”同时他已经决定改守为攻，两日后出兵中山国，在其边境动兵，逼迫苏伦出来与之交战，大胜中山国后，看那赵氏小儿如何抬头！
    三日后，智氏全部兵马拔寨离营，来到代地边境驻扎。代地边境有一小镇，不知名姓，千余人口，镇中百姓也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与**无异，但问起底细，都说自己是中山国人，鲜虞之部，苍鹰之子，且言语粗俗，面有凶色。智瑶与智开商议后决定将此镇作为诱饵，命弓手箭镞燃油，向镇中房屋射击，大火顿起，哭喊声不绝于耳，忽然镇中男女老幼持着农具兵器冲出镇子，欲要击杀智氏弓手，弓手装甲薄弱，不敢与之近战，于是一边放箭一边撤退，镇中百姓追出没有一里，智氏步卒忽然杀出，不论男女老幼，伤孕病残，屠杀殆尽，惨不忍睹。之后智瑶下令暴尸于野，时值五月，天气炎热，不几日便尸体糜烂，蝇虫乱舞，臭不可闻，以至于智氏不得不将营寨迁移至三里之外。
    这日早晨，智瑶早早醒来，在营帐外与豫让练剑，心中却烦闷苏伦仍迟迟不见踪影，故而并不专心，剑法也未见精妙之处。豫让知道他心事，便劝说道：“主公，敌人不来，也是不能强求的，如此心焦气燥，反而乱了心智，待敌人来时，大为不利！”智瑶只顾点头，耳朵哪里听得进去，持剑又乱舞了一通。
    日上三竿，智瑶豫让二人收剑入鞘，正要回帐内，忽听人喊：“敌人来袭！敌人来袭！”接着便听到马蹄声声，喊杀震天，还有箭支碰撞的“噼啪”声以及惨叫声。
    智瑶一个激灵，兴奋地冲豫让道：“哈！来了！”
    嗖——
    一支散发着寒光的箭镞，划一道直线，贼星一般冲智瑶喉咙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