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章 南来夫子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314  更新时间:11-06-18 2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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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勿恤灭掉代国,将兄长伯鲁封至代地,可赵伯鲁以其得来不义而不就封,赵勿恤无奈,只好暂时让大臣羊舌吉领代事。
    虽然灭掉代国,可赵勿恤已经为此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且不说众姊妹与自己心生嫌隙,最让他心痛的是,姐姐的去世。赵勿恤心中有很强烈的愧疚感,先前有这种感觉时,是在攻破邯郸之后,他作为胜利者进入邯郸,却被告知有一名邯郸老者求见,他传见那老者,老者到他面前,面有怒色,赵勿恤还见他浑身鲜血,多处箭伤,显然是在抗击赵军时浴血奋战一番。他问老者何事,那老者说:“赵将军!你不认得老朽了?”赵勿恤摇头,老者冷笑数声,说:“我就是当日邯山之上,将军帮过的砍柴人啊!”赵勿恤大惊,急忙令人传医者,可老者却生硬地打断他,用极其愤怒的口吻说:“当日将军说我柴中有树苗,告诫我不要再砍,将军好仁义啊!将军对草木尚且如此,对自家手足却毫不留情!赶尽杀绝!这就是将军的仁义吗?!”当时的他立刻哑口无言,满面羞愧。老者大笑而去,不出十步倒地身亡。赵勿恤虽然恳求父亲下令安葬所有战死的邯郸军民,可仍然无法挥去心头的阴影——这种妇人之仁的愧疚,已成为他图谋霸业之路上的阴影了!
    曾有一段时间,他竟然不知天高地厚渴望战场上的鲜血,而现在,他惧怕任何红色的东西!
    “主公,郡主去世,也不必太过伤心,毕竟,代国已经得到,郡主她也不希望看到你整日为她的死而耽误赵氏大事吧?”张孟谈见赵勿恤自灭代之后整日闷闷不乐,好心劝道。
    赵勿恤扶着城墙,望着马头山的方向,道:“先生,是不是生逢乱世,争得地土就得牺牲亲人呢?”
    张孟谈道:“这个……也难说……若是争得地土之后,对得起亡故之人,就不是错事……主公可不要过于自责。”
    赵勿恤:“难哪……”
    “只要主公有这种心意就不可怕!”青荓登上城墙,在他们背后说。
    赵勿恤不解:“先生,这话何意?”
    青荓道:“人生在乱世,本是无奈之事;立于世,身负重任,不得不杀伐征讨,更是无奈之事;无奈之事,皆有天定,人不可之相争,但杀伐之人若是有一颗悲天悯人之心,就不是不仁不义之徒。”
    张孟谈附和道:“青荓大夫所言甚是!”
    赵勿恤自然知道他们是在安慰自己,于是勉为其难笑了笑。
    三人正说话,邮无正也上了城墙。
    “主公若是一味在此为郡主去世之事懊悔,那郡主之死可就是大大的不值啊!”邮无正很不满地说。
    赵勿恤忽然一阵厌恶——厌恶这个永远一副冷冰冰面孔的邮无正,伐代之事一直是他最活跃,而姐姐死之后,他又在此说风凉话……毕竟姐姐不是你的姐姐!可赵勿恤不会傻到得罪自己的谋士,便说:“不知邮无正大夫有何见教?”
    邮无正继续用冷冰冰的口吻道:“难道主公没在这次战事之后得到点教训?”
    “教训?这个自然有。”赵勿恤用自嘲的口吻道。
    邮无正却不理睬赵勿恤的自嘲,接着说:“此次战事,我们虽然获胜,可代人的骑射战术着实让我们吃了太多苦头!若今后这些牧马的蛮夷再与我发生战事,难道我们还要处处受制于他们?”
    赵勿恤听了此话,忽然从刚才的不乐中抽出身来,豁然开朗:“先生的意思,我们要有对付这些夷狄的军队?”
    邮无正:“只有如此,才能免除这些马背上的祸患,而后将其一一击溃!”
    赵勿恤问:“可——什么军队能对付骑射部队呢?”
    邮无正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赵勿恤笑道:“先生高明,勿恤自愧不如!”
    邮无正道:“主公过奖,这是身为谋臣本分之事。”
    赵勿恤开始考虑如何组建一支骑射部队了,可他的思考刚一开始,就发现这件事要成功绝非易事,原因有二:一,晋国无良马,晋国马与夷狄之人在草原上驰骋的战马完全不能相提并论;二,基于**正统观念,想要晋人模仿夷狄之人的行为方式,困难重重。
    刚开始有些兴奋的赵勿恤又不禁情绪低落起来,他看了看面无表情望着远方的邮无正,欲言又止,他还是决定自己亲自研究一套方案,而不是开口哀求这个看似没有感情的谋士,这多少有点赌气的成分。
    就在赵勿恤苦苦思考如何组建一支骑射部队的时候,一位五十岁左右的男子,赶着一辆马车,车上载着七八个年轻人,一行人说说笑笑,进了绛都。
    赶车的老者身材高大,面色红润,头发和胡须花白,可是一根根都很精神,他娴熟地驾着马车,他的穿着打扮精致高贵,并不像是一位车夫。
    车上一名面貌清秀的青年冲赶车的老者道:“夫子!让我来驾车吧!”
    老者道:“不必。”
    清秀男子身边,一人生得五大三粗,大眼浓眉,扯开嗓子喊道:“夫子!你说过赵简子的坏话,去他们家肯定是吃闭门羹!”
    车上其他人笑。
    老者道:“我最不怕吃闭门羹——我吃的闭门羹还少么?”
    那男子大笑:“哈哈,那倒是!”
    马车奔赵府而去,笑声撒了一地。
    赵勿恤在府内听说鲁国人孔丘来访,便立刻有了兴趣,很早便想与之一见,不成想今天他找上门来了!
    “在大堂摆好酒席,接待鲁国贵客!”
    侍者得令而去。
    来那赶车的老者就是孔丘,他带着他的弟子们奔来晋国,其实就是为了推销自己的治国经验,说白了就是想在晋国谋得一官半职。
    赵勿恤更衣后来到大堂,孔丘和弟子们已经落座,自己门客在陪席。
    赵勿恤笑道:“让先生久等!失礼!失礼!”说罢行了一个礼。
    众人回礼。而后分宾主落座。
    赵勿恤这才仔细打量孔丘,发现这个人果然生得异象,怪不得此人能在天下传播美名,甚至有人说他是“圣人”,可——圣人是这么好当的吗?
    “先生从何处来?”赵勿恤笑问。
    “楚国。”孔丘回答。
    “为何而来?”赵勿恤心想此人非常人,就决定不以常礼待之,这句话问得突兀。
    “在各国不得意,故来晋国。”
    “记得先前先生来过一次晋国,那时家父尚在世。”
    “我来晋国,赵简主闭门不见。”
    “家父心思,勿恤不敢妄断,但家父既然为之,必定有其道理。”这话很不客气了。孔丘弟子有怒色。
    孔丘却大笑:“赵将军大孝也!”
    赵勿恤谦道:“过奖!”
    孔丘话锋一转:“我认为赵简主绝非明主。”
    此时赵氏家臣高共不满道:“难道我家先主不见先生,就非明主了?”
    孔丘说:“赵简主在世之时,不施仁政,多行不义,喜杀伐,工心计,没有大量,故而我说他不是明主。”
    赵勿恤说:“当日家父据保晋阳讨伐邯郸,先生就说过一句话:赵鞅以晋阳畔。这实在是冤枉家父。”
    孔丘道:“自古良史皆会如此书记,赵简主图谋邯郸,晋国大乱,赵简主难辞其咎。”
    张孟谈开口道:“先生周游列国,与各国大夫们也如此说话么?”
    孔丘道:“直言不讳。”
    张孟谈笑道:“故而先生在各国皆不得重用。”赵氏君臣皆笑。
    此时孔丘那个面貌清秀的弟子道:“自古明君,皆喜直言敢谏之士,我家夫子不得重用,非夫子过错,而是各国没有明君罢了。”
    赵勿恤问:“先生尊姓大名?”
    那名弟子道:“颜回。”
    赵勿恤:“大名如雷贯耳。”
    颜回:“将军抬爱。”
    赵勿恤举起酒盏,众人满饮一杯。赵勿恤放下酒盏,斟了酒,接着说:“夫子在鲁国为官,叔孙氏、季孙氏、孟孙氏三桓专政,先生为削弱三桓而堕三都,得罪了三桓,先生虽然被逐出鲁国,可这份胆气还是令人敬佩的!”
    孔丘道:“君子在一群小人之中是难以存活的。”
    赵勿恤笑。
    孔丘忽然站起来说:“我欲在晋从仕,不知赵将军能否上陈晋君?”
    赵勿恤饮酒,片刻,说:“先生的治国主张我素有耳闻,先生的学说虽然精妙,却不适合晋国,晋国无福,还望先生海涵!”
    孔丘大笑,坐下,冲赵勿恤道:“赵氏一门,果真要独专晋权吗?”
    赵勿恤肃色道:“先生当心祸从口出。”
    孔丘依然面不改色,说:“如此,那我们还是喝酒吧!”说罢满饮一杯。气愤稍微缓和,赵氏家臣便适时地扯上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孔丘和众弟子也不再谈及政事——事实是,在孔丘看来,赵勿恤和其父一样,绝对不是治国平天下的君子明主,虽难免失望,却也在宴席之上就下了离去的决心,“晋国已经失去道义仁爱,君臣昏聩,是容不下我的。走吧!走吧!”
    宴席之后,赵勿恤恭送孔丘至城外,并赠送良马良车,孔丘一干人出了城,绝尘而去。
    “这种迂腐之人也想参与国事,真是可笑!”高共嘲笑道。
    赵勿恤却道:“孔丘若生在尧舜时代,定是治国安邦的圣人!可叹,生不逢时,反倒显得格格不入、甚为可笑了!”
    但这些都是不重要的,赵勿恤自然也不会预知,在几百年后,在一位伟大帝王的明令下,孔丘的思想将会开始左右中国的命运,成为东方这片土地上最受人尊重的圣人——可这对赵勿恤来说并不重要,他目前最关心的,还是如何组建一支骑射部队,晋国还是要在赵勿恤和智伯等人的意志下,顺应着历史的洪流,继续向着乱世所应有的发展道路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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