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章秋风不尽几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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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寂战死,尸身被风属主帅命人悬挂城楼曝尸七日,天朝大军在撤退途中遭受重创,赫连慕溪当即下令休战整顿,并派人快马送信,将此消息报给身在泫州的赫连慕辰。
秋风袅袅,落叶萧萧。
赫连慕辰独步行走在后院梅林之中,金龙皂靴踩在厚厚的枯叶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凋零枯朽的林园中惟有他一人,身影寂寥。
南宫寂死了,为保护南宫铭身份不败露,为了使他的计划能够继续进行下去,南宫寂慨然赴死,以身殉国。
脑海中依稀忆起少年时期与慕溪、南宫寂二人随父皇出征苍暮时的情景。那时的他们,意气风发,胸怀大志。
如今,天下即将到手,而当年并肩作战的三个人,却已经不可能再在一起比武论剑,把酒畅谈了。
要成大事,就必定得有所牺牲,这个道理赫连慕辰很早之前便已懂得,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无法做到真正的洒脱,更难以释怀。
慕溪自从上次与炎欢一同回朝后便一直与他疏远至今,非朝事不予言辞,而如今飘零又沉睡不醒,南宫寂战死沙场……
他独自一人站在这里,仰望蓝天,突然感到无边无际的寂寞。
感念今非昨。
夕阳洒照肩头,晚风中飘来一缕似有若无的带有药物的清苦香气,赫连慕辰这才慢慢往回走去。
和往常一样,他接过秋桐手中的药碗,将药汤一口一口喂进飘零的口中,动作熟练而自然。
燕蓉和秋桐看出他今天心情很不好,伺候完飘零擦洗后便安静地退出了房间,她们知道他每天都会陪在飘零身边与她说话,只期盼他今天与飘零说过话后,心情能有所好转。
赫连慕辰斜靠在榻边,轻轻执过飘零的手握在掌心。屋里未掌灯,不明不暗的光线中,他的目光亦黯淡无神,声音中透出一股浓浓的疲惫与哀伤:“零儿,你为什么还不醒来?你不理我,慕溪也不亲近我,就连南宫寂也……”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继续慢慢说道:“零儿,你知道吗,南宫寂他……死了。我……心里很难受。南宫寂的尸体如今还被雁依依悬挂在风吟城头,日晒雨淋……我好恨!”
他的目光轻忽涣散,丝毫没有发现躺在床上沉睡的人早已深深蹙起了眉心。
“南宫寂的仇,我记下了。风吟城很快就能攻破,到时候我一定要让雁依依为她今日所做过的事情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窗外起风了,感觉到手背上有轻软的发丝拂过,赫连慕辰伸出一只手,慢慢理顺飘零被风吹乱的鬓角,掖了掖被角,手掌按在绣有凤凰于飞的薄被上,心境突然有些苍凉。
“零儿,秦觋说双星归位之时便是我一统天下之日,那时,你还会站在我的身边么?”似问她,也似自问,说完这句话,他默然起身离开。
一滴朱砂血泪静静没入金丝凤眼,窗外,新月弯弯。
风度万里,东海之滨。
风霜雪扬手放飞雪鸽,空寂的竹林中响起一阵扑棱声,雪鸽展翅而飞,转瞬便消失在眼前。
“主子,可是蝶影那有好消息?”魅影见风霜雪难得的微扬起嘴角,小心地问道。
“恩。”风霜雪点点头,心情很是愉悦,“南宫寂死了,星魂居然能杀死天朝神将,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真的?”魅影眼波泛光,妩媚流转,掩唇咯咯娇笑道:“怪不得主子居然笑了,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呢!”
风霜雪微笑了笑:“不错。南宫寂一死,赫连慕辰便有如失去了一条有力的臂膀,暂时不会轻举妄动。星魂为我赢取了宝贵的时间。”
正说着,远处一个小人影闯进了两人的视线,似乎很着急的样子。
“小皇子,做什么匆匆忙忙的?可别摔着了。”魅影快步上前抱起清洛,举袖仔细擦着他粉嫩脸蛋上晶莹的汗珠。
许是魅影身上脂粉香太过浓郁,小清洛难受地皱了皱鼻子,却又懂事地任她抱着而不挣扎,一双蓝汪汪的大眼睛望着风霜雪道:“父皇,花开了。”
“什么花开了这么高兴?”魅影疑惑地看着一脸兴奋的清洛问道。
“姨母的花开了。”清洛伸手指着风霜雪道:“姨母让清洛来请父皇。”
“你说的是曼佗罗?”风霜雪眸光一亮,不等清洛回答便展开身形急速往翠竹居掠去。
风霜雪赶到时,海嫣正在竹屋前侍弄着她所种的花草,听到耳边风声急急便知是他来了,盈盈抬眸,嫣然一笑:“来的真快。”
“海嫣,”风霜雪大步踏入花圃中,脸上是掩饰不住地惊喜之情:“清洛说曼佗罗开花了,是真的吗?你没有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海嫣狠狠瞪了他一眼,指着一地被他踏碎的花苗气道:“你看你,把我的花儿都踩死了!还不快出去等我。”
风霜雪一愣,有些微窘,赶忙飞身跃出花圃,焦急地看着海嫣慢条斯理地给花儿锄草浇水。
海嫣一边修剪花枝,一边斜瞟风霜雪来回走动的身影,心里偷偷暗笑,动作却更放慢了些,存心要让他急。
风霜雪心知海嫣是有心作弄他,可也不敢催她,生怕一不小心把她给惹怒了。直到魅影和清洛回来,海嫣才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花剪,说了句:“好了。”
海嫣才刚走出花圃,风霜雪便急不可耐地问道:“曼佗罗在哪里?我可以带走了吗?”
“可以啊。”海嫣轻松地拍了拍裙边的泥屑,漫不经心道:“如果你知道怎么用的话你就带走吧。”
“海嫣。”风霜雪苦笑,轻叹一声,只得对她长长一揖:“海嫣,你就别再为难我了罢。”
海嫣噗嗤一笑:“风哥哥,我可受不起你这样的大礼。行了,我也不逗你了,跟我来吧。”
风霜雪长吁一口气,示意魅影和清洛待在外面,便跟在海嫣身后进了药室。
“这株黑色曼佗罗是你以自己的鲜血养成的,所以在用药的时候,也只能用你的鲜血作为药引让她一同服食。”海嫣指着桌上那盆刚刚开花的曼佗罗说道。黑色曼佗罗花开状若碗形,墨亮的花瓣妖娆绽放,给人以一种神秘难测的感觉。
风霜雪点头道:“好,我知道了。”说罢,伸手便去取花,却被海嫣一抬手拦了下来:“等等。”
风霜雪眉心微蹙:“怎么了?”
海嫣凝视着曼佗罗妖冶而诡异花身,沉声道:“风哥哥,黑色曼佗罗的花语是‘不可预知的死亡和爱,无间的爱和复仇,生的不归之路’。我必须得提醒你,这是一株巨毒无比的花,能不能救你的心上人还是个未知之数,若是救不了……”海嫣顿了顿,抬头望着风霜雪道:“风哥哥,你还欠我一个条件。”
风霜雪道:“我说过,等你想好了再告诉我,答应过你的事情,我一定办到。”
海嫣道:“我已经想到了,我的第三个条件便是,如果这株曼佗罗真的救不了慕容飘零的话,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海嫣……”风霜雪对于她的这第三个条件震惊不已。
“风哥哥,”海嫣轻轻一笑,抚摩着曼佗罗的花瓣叹息道:“不可预知的死亡和爱,越美丽的东西往往越是残忍恐怖。我是为了你而救她的,我不想,到最后连你也失去。所以,你一定要答应我,好吗?”
风霜雪沉默地回望着她,此时,她湛蓝的眸光极为幽深,渴望而哀求的眼神深深探进他的心底。
他的迟疑与不忍她全看在眼里,她能感到他心底的彷徨与艰难,她知道这个决定对于他来说很痛苦,但是她宁愿他痛苦,也不愿永远地失去他,所以,她倔强地等待他的回答。
药室中原本就狭小的空间因为他们的沉默而变的更加令人窒息,仿佛过了很久,在风霜雪的手触及花盆的那一刻,他艰涩地说道:“我,尽力。”
“不!”海嫣断然否决,玉白的双指快如急电般在风霜雪还未来得及取走花时便掐在了细长的花茎之上,“我要你肯定的回答!”
风霜雪望着海嫣纤长的双指脸色瞬间煞白,只要她稍一用力便可以毁了他辛苦三月,用自己的鲜血喂养出来的曼佗罗,“海嫣,你……”
“说,答应,还是不答应?”海嫣指间一紧,尖削的指甲立刻嵌入花茎半分。
风霜雪骇然一惊,急道:“我答应!”
“好,这是你说的。”海嫣扬手便把曼佗罗抛到了风霜雪手中:“君无戏言,记住你的承诺。”
风霜雪双手捧着花,似珍宝一般护在怀中,惊魂未定。
海嫣道:“你走吧。”
“无论如何,谢谢你,海嫣。”风霜雪感激地看了一眼海嫣,身形一闪,转眼便消失在翠竹居之外。
秋风四起,黄草萋萋,风霜雪与蝶影一人一骑飞驰在前往圣剑峰的山道上,一路日夜兼程,其心焦焦。
“主子,你和海嫣说了什么?我看您的脸色不太好呢。”魅影策马随在风霜雪身边,见他神色不豫,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风霜雪平静地说道:“传信给雪影和暗影,说我半月后到圣剑峰。”
魅影道:“属下在主子进入药室之时就传信给她们了,魅影知道主子一拿到曼佗罗花便会赶去,所以不敢耽搁。”
“恩。”风霜雪赞许地瞥了她一眼。
魅影笑了笑,想问他什么时候回帝都却又不敢问,犹豫了半响,才婉转道:“主子,等飘零醒了我们还是尽快把她带回凤栖宫好好调养吧,圣剑峰天寒地冻的,不太适宜养病。”
风霜雪闻言面色骤寒,日防夜防,终究还是未能防得住她,若是把她放在凤栖宫还不知她会做出什么更可怕的事来。也许只有时时把她锁在身边,一刻不离开他的视线,他才能安心。
慕容飘零,你真是我的命中客星,我到底要怎样才能留得住你?
风霜雪苦闷地皱起了眉,狠狠一抽马鞭,啸天吃痛撒蹄狂奔,扬起漫天尘烟。
魅影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说错话了,可又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里,只得乖乖闭上了嘴巴,催马急追。
风霜雪离开海之滨前往圣剑峰的消息不日便传到了赫连慕辰的耳中。
彼时,他正在与秦觋商讨如何使飘零情形的法子,在得知风霜雪寻得离魄解药时不禁一震:“离魄不是无解吗?他是如何寻得的解药?”
前来禀报消息的暗卫道:“属下不知,只是看那风帝身边的侍女好象信心十足的样子,许是真的寻得了仙药也不可知。”
“是吗?就算他寻得了仙药亦无用,他还不知道圣剑峰上的那个慕容飘零是不能……”赫连慕辰阴沉沉地一笑,不再说下去,只吩咐暗卫道:“传令圣剑峰的神骑军,准备收网。”
“是,属下告退。”
暗卫退下后,赫连慕辰犹不放心,又向秦觋问道:“你说这风霜雪手里的解药能不能将飘零救醒?”
秦觋思量着道:“公主体内离魄的毒素已经清净,所以离魄不是造成公主沉睡不醒的原因。但是风帝手中的解药是什么我们还不知道,所以,老臣也不能妄下定论。”
赫连慕辰双眸的光泽渐渐沉淀凝聚,化为一丝阴戾的精光飘掠而过,“不管有用无用,我都要拿来一试!”
秦觋意味深长地抚须一笑:“天下都即将是皇上的了,还有什么,是皇上得不到的呢?”
“不错。”赫连慕辰霍然起身,一身明黄龙袍在阳光的映照下暴射出明耀夺目的金光,配以腰间龙渊绚丽流转的紫芒,华贵非凡,“就算他是风霜雪又如何,这天下间,就没有朕得不到的东西!”
他脸上自信傲然的神情如同紫薇帝星一般高高在上,秦觋微微敛眸,避其光芒,心生慨叹。
帝者,天下之所适;王者,天下之所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