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武林大会(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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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纪白怔怔看着林祈墨飞扬肆意的笑容,唇角勾起一丝弧度。
突然伸手朝林大公子跟前轻轻一抹,几乎就碰到脸颊。欣赏了那人受宠若惊的表情以后,悠悠道:“雪。”
说罢他摊开与脸色一般苍白的手,指尖一只纤小雪花,几乎同色,触手未化。
苏纪白并未注意林祈墨刹那间的复杂神情,仍淡淡笑道:“令人想起你那把佩剑。”
林祈墨眉心微蹙,片刻,复又笑道:“那把剑上都是血,哪里有这么晶莹剔透。”
林大公子闯荡江湖十余载,从未以剑溅血。
雪剑,是他母亲留给他的绝世之剑。剑身如雪,火中依旧冰凉。挥舞之时,通体莹白,寒气逼人。
数百年前,铸剑之人曾说,“雪”有灵性。见血则愈凉,浴血则愈白。嗜血之人若得此剑,如鱼得水。
二十三年前,这把剑遇到了它最称心如意的主人。
当年天若门“罗刹鬼姬”的剑下,数千亡魂,血流成河,成为江湖上不朽的传说。
再当这把剑握在年仅十岁的林祈墨手中之时,无数以为这个传说将延续下去的人,却见证了这个传说的销声匿迹。
林大公子说他不喜欢血溅五步,不喜欢打打杀杀,尤其不喜欢用雪剑打打杀杀。
这是他十八岁时,躺在南京秦淮河畔销魂楼花魁柳阑珊床上,喝着最美的女儿红时说的。
他不知道,数年之后,这把剑会因为一个人,再度尝到血的滋味。
听了林大公子这句话,苏纪白专心地望着指尖,仿佛停在那里的不是雪花,而是那冷得锋芒毕露,足以蔑视天下的雪剑。
他道:“没有血的剑,算不上是剑。”
林祈墨亦凝视着那许久才渐渐化开的雪花,无所谓地笑了笑,道:“也许是因为我还找不到出剑的理由吧。”
苏纪白挑起眉,将目光移到林大公子脸上,淡淡一笑,道:“林没墨,有什么东西,是你看重的?”
他的语气就像开了个云淡风轻的玩笑,却让林祈墨心头蓦然一紧,片刻才笑道:“我当然有看重的东西。”
苏纪白眼神突然冷了下来,道:“嗯。”
林祈墨笑道:“小白……”
求饶般的谄笑并没有收获意想的效果,苏纪白仍是淡淡开口,道:“你心里也很清楚,只是不希望我说出来。但每个人都有对于说的执着,有时我也不例外。”
林祈墨无奈笑道:“小白,你对我积怨这么深?”
苏纪白笑了起来,道:“嗯。”
林祈墨认命般长叹一口气,踱着步子走到河边,看着半透明的冰层,一向对世事皆漠不在乎的内心第一次产生一种叫做五味陈杂的感受。
他知道苏纪白这样聪明绝顶的人,早就把他看穿成一副骷髅架子,有些事,想要掩藏,难免有自欺欺人之嫌。
所以他也知道,他能够骗过所有人的自私,惟独骗不了他。
那就是他所看重的,仅仅是自己的自由而已。
他还知道,苏纪白绝没有半点埋怨之意。所以到最后,他也绝不会说个清楚明白。
一层白纸,若是捅破了,岂不是连写字的机会也无?
聪明的人,都会为自己心中想要的,留一条后路。
苏纪白追上他,亦凝视河面,仿佛那里有什么美景,专心得令人不忍打扰。
林祈墨见他果真什么也不再说,正如心中猜想,突然真正明白了心心相印这个词的意思。
他突然笑了起来,道:“小白,你说这河上的冰有多厚?”
苏纪白快速看他一眼,又重新将目光放到河面。
林祈墨摇了摇头,笑道:“很多事情,就算能猜对,也不代表没有亲自探究的必要。”
苏纪白目光一动,淡淡道:“林没墨,你……”
见林祈墨话音未落就长腿一伸要往河上走,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阻止,却又在瞬间三思之后,收了回来。
林大公子得意洋洋地站在冰面上,哈哈大笑。
苏纪白也不再多想,索性笑意盈盈地看着他,道:“林祈墨,雪还没下几天……你是否要洗个冷水澡?”
林祈墨刚想回答,却发现脚底一松,冰面瞬间变成个水窟窿。
赶紧足下发力,提劲点水,一步飘回岸边。
还好他是林祈墨,天下间反应速度无人能及的轻功高手。否则一定全身湿透。而现在只是湿了足尖而已。
苏纪白微带黠意地看着他,道:“探究好了?”
林祈墨死要面子道:“好了,冰厚不到两寸。”
苏纪白忍不住笑出声来,摇头道:“辛苦你了。”
林祈墨欣然承认,道:“当然辛苦,脚趾头就要结冰啦。”
苏纪白笑道:“自作自受。”
林祈墨正想说些什么,突然脸色一变,继续往前走了几步,仍像是在散步似地,道:“有人跟踪。”
苏纪白亦几乎同时察觉,跟在身旁,道:“气息收敛得极好,是个中高手。”
林祈墨道:“他一个人恐怕不敢现身,但以防万一,不知道对方目的之前,小心为上”
苏纪白道:“他好像只是盯着我们。”
林祈墨笑了笑,道:“诱敌深入。”
说罢,他气定神闲地继续跨步前行,苏纪白一言不发跟在身后。为了应变,两人挨得很近。
天色明净,树多叶少,跟踪之人难以接近,天地间仿佛只剩一黑一白两个颀长身影,默默走着,静谧无声。
两人离了河岸,渐渐走向人烟之地。炊烟袅袅,捣衣声声,在家门口摆着篮子择菜的妇女们皆仰起头打量着这偏僻角落的过客,脸上皆是淳朴的探究艳羡之色。
林大公子一边笑嘻嘻地与盯着自己的人一一打着招呼,一边四处看着有没有什么巷道可以让他放线钓鱼。
却见苏纪白拉了拉他的衣袖,道:“他走了。”
林祈墨点了点头,确实是感受不到远远跟踪在身后的气息,道:“他倒聪明。”
苏纪白道:“这人究竟有何目的……”
林祈墨少有的想不清楚,道:“难猜!”
苏纪白轻轻一笑,林祈墨又道:“猜不出来,想必是因为我饿了。”
林大公子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能将毫无关系的两件事情拼在一起,并且还能十分厚颜无耻地沾沾自喜。
所以他找了这种毫无道理的借口之后,还真要照着做。
可惜他死缠烂打,硬是磨烂了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后,苏纪白还是不改初衷,不肯跟他去洛神庄大吃大喝,一个人回了会场。
这样一来,林大公子好像也不太饿了,居然也一个人回了别馆。
今日的别馆冷冷清清,人皆去了会场,剩下的只是些丫头小厮,扫地的扫地,收拾的收拾,偷懒的偷懒,百无聊赖。
他很快到了长空寨入住的小苑,见着一个丫头端了一碗生玉米粒走在院子里。
这丫头他恰巧认得,正是燕山雪的贴身丫头,便两步过去道:“小英子,你拿这东西可是要去喂小灰?”
这个叫小英子的丫头猝然吓了一跳,手中的碗落在地上,应声而碎。
她脸色灰白,睁大眼睛瞪了林祈墨半天,才回过神来,顿时红了脸低了头,道:“林公子……”说罢惊呼一声,又手忙脚乱地去捡散落地上的碎碗和玉米。
林祈墨亦蹲下来,帮她捡了一阵。直到差不多,两人才站起身来。
他道:“小灰能吃这么多?”
小英子此时心悸已消,可爱笑道:“嗯,它可能吃啦……哎,林公子您知道小灰回来了?”
林祈墨笑道:“碰巧见着,就过来了。”
小英子笑道:“您真是好眼力。”
林祈墨避而不答,笑道:“它带回来的东西呢?”
小英子笑道:“是了,小姐吩咐过,一定要把那东西给您呢。”
说罢她在腰带的夹层里摸出一张小小的系起的羊皮纸,递给林祈墨,道:“就是这个啦。”
林祈墨仔细端详手中那卷长仅一指的纸卷,心中微澜,手心握起又再张开几次,慎重得仿佛不敢。
但那也仅仅是仿佛而已。
在小英子疑惑的眼神中过了许久,他才再一次地握紧,运气一个起落,人一晃眼便已不见踪影。
小英子只觉得眼前一花,片刻才发觉林大公子已经远走高飞,心中不禁一番爱慕赞叹,喃喃道:“人长得又好,武功也这么高,要是谁能嫁给他,可真幸福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