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侍女樱儿(二)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2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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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室内四壁都是坚硬的花岗岩,中央赫然停着一张红木桌子,孑然一物,愈发显得冷清空旷。潮气冲入口鼻,秦林二人不约而同皱起了眉头。
    为了不惊动任何人,冷冥果真如苏纪白所说,没有将尸体收入棺内。
    因为天气的缘故,冷雷的尸体并没有腐烂,一切都与刚被发现时相差无几。
    他的嘴和眼睛都是被人强行合上的。已经僵硬了好几天的脸部肌肉却真实地显示出他生前仿佛是遭受了极严重的惊吓。与苏纪白所言重叠,林祈墨反复地,仔细地,看着这张青白如灰瓦的死人面孔,确实找不到曾经中毒的痕迹。
    他又以手检查了一番,精细到每一寸肌肤。外伤亦确实无处可寻。
    林祈墨本不会相信这世间还有不着痕迹的杀人方法。
    但是现在他亲眼看到了。
    从阴冷潮湿,毫无生气的地下密室出来以后,望着纯白无瑕,空透得让人心中激荡的天地,林祈墨仿佛松了一口气般地笑了。
    他的确应该松一口气的,因为在密室里他几乎一直屏息,以尽量少地吸入那种死气沉沉的浑浊空气。
    但他为什么会笑?没人知道,兴许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喜欢将笑容挂在脸上的人。所以秦漠风只是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复锁上门,冷冥转身对着已走到院子里的二人,林祈墨的沉默让他再也忍耐不住,便询问道:“二位可有发现线索?”
    秦漠风倒是直接:“能有什么线索。本就没放多少希望在遗体上,若真是他杀,凶手作案距尸体被发现最少也隔了个把个时辰罢?这样的现场,能派上多大用场?林没墨,你说是吧?”
    林祈墨笑道:“是是是,秦大门主说得极是。”
    秦漠风知他实在调侃,也不尴尬,又道:“冷少庄主。”
    冷冥正因他的一席话而愣在当场,此刻回神过来,口中“啊”了一声,微微询问地看着对方。
    秦漠风憋了半天,终于道:“有酒吗?”
    林祈墨闻言,挤眉,闭眼,张嘴,一气呵成地捧腹大笑起来。
    冷冥却是愣住,又一下子明白过来:他竟未给嗜酒如命出了名的秦漠风秦大门主准备朝酒。
    想通了这一点,他堆上满脸歉意,道:“酒是有的,正为二位准备了午宴。”
    酒是好酒,窖藏了几十年的汾酒,烈香在几里之外便能醉倒几百个酒鬼。
    酒色清透,仿佛流动着的稀世水晶。
    秦漠风双眼大放异彩,就像好色之徒看到了世间最美的女子。他跳上椅子便自斟一杯,抬手,一时竟不舍下口去喝掉这琼浆玉液。
    看他飘飘欲仙的样子,林祈墨只是笑着摇头,突然对坐在对面的人道:“少庄主可知道庄里一个叫樱儿的丫头?”
    冷冥闻言,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子,道:“似乎听到过这个名字,是谁房里的却不记得了。”
    林祈墨道:“记不得了?”
    突然指尖湿意传来,是小厮斟酒时不小心碰倒了酒杯。
    “小的该死……”
    林祈墨笑着舔了舔指头,浓郁的酒香,清淳甘甜,不愧是名酒。他并不想责备这个下人,因为他觉得他低头弯腰一脸慌张的恐惧模样很好笑。
    能让林大公子笑一笑,总算不坏。
    冷冥板着脸,象征性也斥责了几句,倒也顺意不究。只不过那小厮仍然通红着脸不住地道歉,反倒让林祈墨有些不自在了。
    冷冥依旧挂念着方才林祈墨所述婢女之事,心内蹊跷,与后者互通眼色,当下便遣去所有下人,道:“怎么?这许多下人,冷某自然不可能都记得清楚。”
    林祈墨笑道:“冷少庄主误会我的意思了。不过既然不记得了,那她近日里失踪的事情,少庄主一定也不知道罢?”
    冷冥脸色骤然一变,道:“失踪?”
    林祈墨微微一笑,道:“我以为,这个丫头的失踪,说不定与此事有极密切的关联。否则岂非太过巧合?”
    冷冥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凝视着上蜡上得反光的红木桌面,道:“她既已失踪这么久,若真有关联,一定也已经清理得天衣无缝,又如何寻得到线索?”
    林祈墨眼中突然闪过一丝锐利的锋芒,不带半点平时玩世不恭的神情,盯着冷冥,嘴角勾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道:“我从来不相信这天下真有天衣无缝的事。”
    仿佛被那目光震慑住,冷冥张开嘴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此时秦漠风突然打了个响嗝,摸着肚子一脸满足地靠在椅背,醉色是一点没有,神情却是懒洋洋地,笑道:“好酒,好酒。”
    林祈墨笑嘻嘻道:“酒毒已经解了罢?”
    秦漠风拍腿大笑,道:“解了一半。”
    “一半?”
    秦漠风端起酒壶临空向下一倒,却是一滴酒星子也漂不出来了。
    冷冥哑然。这酒庄内仅此一坛,每次招待极贵之客方才取饮一壶,拿酒当饭的商向北都曾在七杯之内醉倒,更有甚者不醒人事。
    而他看着秦漠风健康肤色上泛起的红光,不禁觉得这人仅凭这饮酒的风范便是足以屹立于这如海般难以捉摸,如潮般涨落不息的江湖的。
    林祈墨确实眼见如常,笑眯眯地抬杠道:“暴殄天物。”
    秦漠风挑眉看他一眼:“林没墨,你是在说你自己?”
    林祈墨不得不承认。
    这一点他比起秦漠风有过之而无不及。说那句话,真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想起了在他回到天若门的前一天。在长安,与十七阁阁主“落雨剑”萧映言喝酒的事。他们对饮了彻夜,也胡扯了彻夜。
    那酒亦是绝对的好酒中的好酒-----萧映言自己绝舍不得喝的女儿红
    他想若是他自己请客,是绝舍不得拿出这样的好酒来的。但那天晚上萧映言却是一口气拿出了六坛。连封泥都还未拍,那酒香便像长了腿似的自己跑了出来。让人竟有些不敢去拍了。
    林祈墨本以为他也许是有事相求,但他却什么也没说。
    他仿佛真的只是找林大公子叙叙旧而已。
    两人倒也有许多交情,算得上是多年的好友,话匣子打开来,上至神明下到鱼虫,竟也聊得不亦乐乎。
    林祈墨本来就是个极善言谈,一说起话便滔滔不绝的人,口干了便举酒作水饮,几坛见底,微醺之意倒是有了。
    他有心不愿早回洛阳,便应了建议拖在十七阁内睡了一觉。那一觉睡死,醒来已是次日清晨。晨曦微透,寒露发白,正是一天里最冷的时候。
    君子也有三急,有急不解非君子。但在茅房面前,林祈墨却实在是不忍心了。
    想着昨日里那六坛他连味道都未尝清楚的冤酒,即将变成一滩冒着气的热水不知流到何方,苦着脸,自叹一句暴殄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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