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550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第九章
出门在外,尤其是在旅馆客栈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出现类此灵异事件实属人之常情。王子雅乃国老之后,并非那种没见过世面的读书人,倒不至于少见多怪,既然那东西喜欢“乱”,索性就让“它”乱到底。王子雅淡淡一笑,随意解开束衣腰带顺手朝床上一抛,掀开被子倒头就睡。
“哎,去把灯点上,门窗也都打开。”脑中蓦地响起洛离醇的声音,王子雅迷迷糊糊被吓了一跳,当即烦躁地翻个身嘲讽道:“我说你个大少爷怎么这么多事儿?难道是怕黑灯瞎火的孤男寡男独处一室被人轻薄?就凭你如今的形态,我还能强了你不成?”
“你放屁!”洛离醇闻言大怒,一嗓子吼得王子雅差点儿目眦尽裂,赶忙用双手捂住耳朵连连求饶。
“别生气!我错了还不行么……好好好,本来就是我不对……是是,小的长相略衰,入不得公子哥儿的眼……对对对,不是略衰,是相当衰……”王子雅揉着眉心,两边太阳穴突突直跳,“好嘞,小的这就去点灯哈,不过门窗就别开了啊,这大漠边塞的,就算是流火七月,夜间寒气还是很重的,门户大开如何睡得着?”
“哼,随你,只是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洛离醇也没坚持,折腾了大半夜也累够呛,不消片刻便没了动静。
王子雅扶着床栏等了一会儿,见洛离醇果真不闹腾了,这才认命地起身去把桌上的蜡烛点上。
一夜无话,谁也没注意天字四号房里的门窗诡异地自动脱离锁闩悄然打开,塞外寒风登时顺着门窗‘呼呼’往里灌……
第二日风和日丽,雁阵齐飞,店里伙计刚吃过早饭,正精神抖擞地准备开张营业,却见王子雅打着喷嚏,梗着脖子慢腾腾地挪下楼梯。
店小二上前热情地问了声早,随即便发现眼前人有些不对劲,梗着脖子也就算了,怎么越看越觉得眼歪嘴邪呢,“客……客官,您这是怎么了?”
“落枕了!”王子雅没好气地应了一声,抬脚勾出一条长凳大咧咧地坐上去,“我说你们这客栈挺玄乎呀,睡前锁得好好的门窗夜里竟会自动打开,难道你没听过‘北风卷地白草折’吗?老子昨天晚上吹了一夜西北风!……嘶……”可能是动作大了点儿,王子雅扶着脖子倒吸口凉气。
“不会吧。”伙计战战兢兢地看着他,“我们店里门窗都是反锁的,开店至今也没出过您方才说过的事儿啊,莫不是客官半夜自己打开的?或者是记错了睡前没关?”
“开店至今都没出过事儿?你确定?”王子雅笑得高深莫测,“你信不信我这就上楼大肆宣扬一番,把昨夜之事传的人尽皆知?”
“别别!!”伙计这回可是真怕了,转身从柜台里取出两锭十两官银塞进王子雅的袖口,“我们开店的就怕遭人诟病,不论这事儿是真是假,还请客官缄于口,藏于心,莫要到处去说。”
“呵!说的我好像是在讹诈一样。”王子雅愤怒了,挥手打开那送过来的两锭银子眼看就要跳脚,却又中途一顿,似乎是被什么所阻碍住。
“你想怎样?别跟我提银子,老子随便丢点儿都比他赔的多!”王子雅皱着眉头似是在自言自语。
伙计见状赶忙又取出一瓶陈年老窖外加跌打损伤膏药若干,紧张兮兮地看着他。
“……不行!偶感风寒也就算了,但至少要把脖子给我治好,”王子雅双手环胸,好似陷入了天人交战,忽而紧蹙眉头一脸不耐烦,忽而又变得温文尔雅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如此反复几次,终是好好先生占了上风。
只见王子雅笑得诚恳善良,缓缓说道:“店家,你我原本素不相识,但相逢即是有缘,在下不曾为难你,你也别在我面前耍心思,那天字四号的门窗是自己开的,还是什么有什么东西在、搞、鬼,你比在下心里明白,想让在下三缄其口,你起码要拿出足够的诚意才行呀!”
此时的天已大亮,已经陆陆续续有客人下楼用膳,王子雅方才所言或多或少被他们听去,不由都升起好奇心,甚至有人想上楼一探究竟,但更多人却想要立刻退房。
“别介别介!”店家伙计终于着急了,拉着王子雅走到楼梯拐角处,好话赔了一箩筐,外搭了三瓶西域烈酒,六瓶活血松筋膏,以及黄金二十两,终于送走了这尊大佛。望着王子雅披毡远行的背影,伙计抬手擦擦额上冷汗,当真后悔昨天晚上草率的安排,那天字四号里的东西再厉害,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拿捏的住啊!
有了客栈伙计的资助,王子雅一路上走得很是滋润,那是二十两金子,跟银子可不是一个层次上的,明明是“胡琴琵琶与羌笛”的边塞荒凉之地,愣是让他玩儿出了“葡萄美酒夜光杯”的感觉。
“我说你倒挺会享受的。”王子雅侧卧在软榻上,由着一干美姬捏肩捶腿剥葡萄,神情似笑非笑,却是在脑海中与洛离醇相谈甚欢。
“那是!”洛离醇语气甚是得意,“你也不看看这里是谁的地盘,我还是四五岁的时候就随着父亲征战堇城,十四岁更是在堇城独当一面!”
“洛少爷了不起呀!”王子雅立马开始奉承,可随即话锋一转,“如果在下没记错,大少爷您四五岁的时候是随着洛将军的家眷来的吧,怕是刚到堇城就被接进府里,连敌军的马蹄子都能没见着呢,至于说十四岁驻守堇城,功勋卓著那是自然,但恐怕堇城百姓印象更深的是您挂在堇城城楼上的头颅吧。”
王子雅戏谑着说完,本以为洛离醇会对自己大吼大叫,不想等待自己的却是一片沉默,“喂!喂?你怎么了?倒是说句话呀。”王子雅扭头集中自己的意识,却还是听不到一点声音,等了片刻也觉得无趣,脖子扭时间长了也有点儿错筋,所幸一挥手让身旁美姬都下去,拿出活血松筋膏自顾自地抹了起来。
之前被吹落枕的脖子还没好利索,王子雅控制着力道正一点点儿地按摩,冷不防一阵大力从手臂处传了过来,正好按在脖子错筋的地方,疼得王子雅大叫一声,险些从软榻上翻下去,连眼泪都出来了。
“我让你再说!让你再说!”之前沉默许久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耳畔响起,洛离醇的声音此刻听起来充满愤怒与悲凉,“老子好吃好喝地伺候你,你倒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成天变着法的给我委屈受!你以为你是谁?”洛离醇怒吼着,按在王子雅脖子上的手臂力道更大了些,可怜王子雅疼得要命,偏偏那胳膊就好像不是自己的,拧着劲儿地往脖子下按,这要是被旁人看到,还以为王子雅玩自虐呢。
“呵呵,公子哥儿眼睛长在头顶上,自然不会把小的看在眼里,怪就怪小的生来没福气,受不了您这香车美人般的待遇!”王子雅硬是梗着脖子咬牙出声。
“我看不上你?我俩究竟是谁看不上谁?枉我念在离酹的情分上费尽心思讨好你,你他娘的却用脚揉搓!”
“你就是这样对我费尽心思的?”王子雅伸出右手指着方才美姬离去的方向,“你姥姥的!你花的是老子的银子!”
“你的银子?那天字四号里的女鬼是老子解决的,老子就一点儿劳苦费也没有?”
“我@#¥%……!!!!”
“我&*()——!!!!!”
香车里“两个”老子在里面对骂,仔细听来好像就是那二十两金子应该归谁的问题。
王子雅脖子疼得受不了,终于放缓了语气,但仍以长辈对晚辈的教育口吻说道:“离醇,听话啊,咱先把手松开,有什么委屈我俩敞开心扉往开了说。”
洛离醇闻言冷笑道:“这种口气,你当我是洛离酹呢!”
“是我错了,洛大少爷,你不可怜我,也替你弟弟想想,离酹对我可尊敬了,你做兄长的,应该更懂事对不对?”
“哼,虚伪。”洛离醇翻个白眼,终于卸了手臂力道。
王子雅如蒙大赦,“腾”地一下翻身起来,双手护着脖子低声开口道:“我不是故意要戳你伤疤,只是这一路上我越发觉得自己带你出来是个错误,你……你和我想的很不一样,我怕即使到了普罗平原,你也帮不上洛离酹的忙。”
“哦?何以见得?”
“你出身将门,在洛丘的光辉下,你生下来就被人披上战神霞光,可你本身战况如何我等都无从知晓,纵然传到京城的消息均是功勋卓著,可谁知道从堇城到普陵这一路上经过多少人的加工?就说你在繁关利用龙卷风困住光穆单于的那场战役,在我听来只觉得可笑至极,堂堂光穆单于,土生土长的游牧民族,竟看不出来荒漠上天气的变化,更别说还是那么明显的龙卷风?你和光穆单于背地里到底就多少猫腻儿?常言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千里迢迢从普陵城来到这里,见到的只是一个声色犬马的花花大少,听到的最真实的战况便是洛离醇最后战败被削首的事实!”
“你……你竟然!”洛离醇不知是被气的还是怎的,面目突然变得迷茫飘渺起来,“想不到,真想不到,我洛离醇在别人眼中竟是这副摸样,那你说我这一辈子图个什么?我死后这十五年又图个什么?就因为是将门之子,所以从出生那天就背负着责任,你杀过人么?杀过吧。那时你多大?你知道我杀人的时候有多大么?看着脚下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我就知道这辈子注定不能寿终正寝了,我每天极尽享受,却每天提心吊胆,谁知道过了今天我还有没有明天?每次上战场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死亡无时无刻不在我眼前显现,可我从不怕它,也不能怕它,你信么?你越害怕,死亡越会找上你!就这样一次次在死亡的边缘摸爬滚打,最后终于胜利了,可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王子雅!!你凭什么这样作践我???”
最后几句话是洛离醇生生吼出来的,那声音回荡在王子雅脑中一遍遍挥之不去,“你以为我想过这样的生活吗?可我有的选吗?你们有谁问过我想要做什么?只因家国面临生死存亡之际,纵然心中不愿却仍然洒血疆场义无反顾,我图个什么?”
“……离醇……”王子雅喃喃开口,他觉得自己方才一番话可能说的狠了,正想宽慰几句,怎奈洛离醇却不容他插嘴。
“你不是说繁关那场战役是假的么?不错,我和光穆背后却有见不得人的勾当,你待怎样?”
“离醇住口!这话怎的能乱说?”王子雅急了,可洛离醇却是无所谓地自嘲道:“我现在人都死了,还怕什么?你猜的不错,不愧是大新国三朝元老的儿子,只从他人杜撰便能分析出个大概,想不想听更详细的……”
话未说完只听得“啪”的一声,洛离醇声音一顿,错愕地抚上自己左脸,这是怎么回事儿?自己刚刚好像被扇了一巴掌,“混账!你竟敢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看来真是洛丘把你养得太好了,今天我就告诉你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王子雅咬牙切齿,随着他话音落下的,还有一连串的鞭打,抽在洛离醇身上竟似火烧一般,灼伤了洛离醇的衣袍,甚至连皮肤都留下一条条烧焦的颜色。
“混蛋!你个伪君子,你对我做了什么?”一片茫茫的空间里,洛离醇边躲边骂。
“哼,我既然能把你从堇城带出来,自然有对付你的办法,你老实点儿,省些力气吧,等到了普罗平原有你撒欢的时候。”
“等下,你刚才不是说带我出来是个错误么?”
“此一时彼一时也,我现在改变心意了。”
“笑话,你把我当成什么?说带走就带走说不行就不行?”
“公子哥儿别闹脾气了,是小的错了还不行吗?”王子雅漫不经心地又换上之前那种谄媚的调调,“小的以后都听您的,那二十两金子随你怎么花,您让我吃葡萄我就吃葡萄,您让我喝花酒我就喝花酒,您看成么?”
“哈?呵……我们刚才说的不是这个问题!”洛离醇仰头翻白眼,连气也生不出来了。
“不过小的也有事儿要提醒公子哥儿,就是那二十两金子是我俩唯一的盘缠了,还望大少爷省着点儿花,再有就是……那个……纵欲不好……我想……”
“我呸!”洛离醇抽着眼角看向眼前一脸小媳妇儿样的王子雅,“别整得我像逼良为娼似的,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关我屁事儿?”
“好嘞,有您这句话小的我就心安了。”王子雅好像对角色扮演很感兴趣,一时还改不过来了,一口一个“小的”听得洛离醇眼角抽搐满脸黑线。
“王子雅,你能正常点儿么?”
“可是我觉得刚才那样才是我们俩正常的相处模式,也是最和平安全的相处模式。”王子雅总结性地点头,随即抬头询问道:“再行一天马车就到了永州了,等到了永州,公子哥是打算走水路还是继续坐马车。”
“……水路……”洛离醇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好,那我立刻着人去安排,包君满意。”
“你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