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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君无戏言,乾宇真是说得出做得到,当即带着英陶来到总兵处登记了姓名,待说出了自己是烨弘将军麾下的时候,本来就很简单的报到流程立刻变得更加容易,打个哈欠的功夫两人已经拿着兵牌往回走了。
    一路上看不出乾宇有什么表情,倒是英陶双手摩挲着兵牌有些兴奋,就好像市井顽童忽然发现一项惊险刺激的游戏,迫不及待地想去尝试一番,“主子,我们这也算是应征入伍了吧,接下来要准备做什么?”
    “有你忙的。”乾宇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声,思绪却早已飘向遥远的战场,等到了普罗平原就能见到洛离酹了吧,近四个月了,酹,你有没有在想朕?
    英陶在旁沉默地看着眼前失神的前朝皇帝,手中的兵牌骤然握紧,过了许久才缓缓放开,再开口时便换上一副催促的语气,“主子,我们快些回到总后勤吧,奴才愚见,现在您失踪的消息想必已经传开,一旦他们查找起来我们也好有所掩饰。”
    “好。”乾宇收回思绪轻轻点头。
    英陶所言不假,不过是报个到的时间,自己逃走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一路上只见各个岗位都整装戒严对过往的兵士逐一进行排查,无兵牌者统统交到军法部待审,乾宇和英陶凭借刚到手的兵牌有惊无险地通过重重严检,等回到后勤部两人俱是出了一身冷汗,英陶抬手帮着乾宇解开衣颈的两颗纽扣,转而又解开自己的,这才放松地笑道:“主子真有先见之明,若不是您道出烨弘的名字事先取得了兵牌,我们这会儿只怕就在军法处了,被查出身份只是时间的问题。”
    “英陶,在你眼中朕很厉害吗?”乾宇没来由地问出这么一句。
    英陶不明所以,只是本能地点头,“很厉害呀!”
    “那你觉得朕这个主子,能不能让你靠得住?”
    “当然能!”
    “为什么?你要知道朕并没有守住这个国家,是个昏庸之君。”
    “陛下快别这么说!”英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您确实没能守住这个国家,但是您守住了您的子民。国亡了,但民还在,他们自发揭竿而起只因您仍是他们的希望,是他们精神的支柱!至于奴才……奴才没想过那么多,也没那么多见识,您是主子,追随您是天经地义的。”
    “哦?那朕可不可以认为,今后什么事儿都由朕来做,你只要在后面跟着就行了?”乾宇弯起眉眼,温柔的桃花眼衬着眉宇间的煞气看不出是喜还是怒,昔日就是这个表情叫人难以揣测圣意,故而乾宇身边才会一个佞臣都没有,如今又是这幅表情,可真叫英陶惶恐至极不知该怎么回话。
    还是先这么跪着吧,英陶心下暗忖,以为跪着总不会有什么问题,却不想下一秒乾宇突然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硬将他提了起来,刚巧在这时烨弘捧着本册推门而入,见到两人神情迥异不由得一愣,“怎么?兄弟吵架了?”
    “见过将军。”乾宇放开英陶手臂朝烨弘微一点头。
    英陶也赶紧调整好神态转身对烨弘抱拳道:“承蒙将军过问,是小的兄弟方才跟小的抱怨一到这儿来就赶上打仗,与小的拌了几句嘴,现下已经好了。”
    “真的好了?”烨弘狐疑地打量着乾宇,威严喝道:“男人生下来就是要打仗的!只有你强大了,才能于乱世中保护你想守护的人,看你年纪轻轻想必尚未成家立业,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来投奔你的兄长,但人既然来了就别老抱怨,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战争给你带来的历练!”说着便把手中的本册拍在乾宇手上,“这东西本应该给你兄长的,如今我把它交给你了,跟我来!”说罢一转身率先跨出门槛,一身明亮沉重的甲胄随着烨弘迈出的动作哗哗作响。
    “主子,还是奴才去吧?”英陶上前唤了一声,似是在征询乾宇的意见。
    “不必。”乾宇抬手翻了几页手中的册子,末了将本册一合意味深长地笑道:“朕亲自去看看。”
    果然不出乾宇所料,烨弘带他去看的正是三军的布局阵仗,方才交到乾宇手中的就是物资的分配明细,五十万的军队部署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调配完的,烨弘在前面边说乾宇边在后面拿笔记上。
    “大真兵士合计三十九万人,其中铁骑八万,民兵十五万,剩下的都是家奴,共分成十三个部落,分别由十三个贵族各自统领,对外宣称五十万。”
    “原来如此。”乾宇提笔蘸墨在册子上标记好。
    “所以你这个管后勤的能轻松一些,因为我们的粮草物资都是按照五十万人份预备的。”烨弘笑着拍拍乾宇肩膀。
    “的确。”乾宇也是微笑附和。
    “但在分配还是不能有丝毫的马虎。”烨弘忽然严肃了起来,“大军行进过程中每日清晨五更造饭,六更出发,每人两个馒头一碗粥,中午就地休息架锅炖肉,晚上安营扎寨可以适当饮酒。从我军的脚程来看到达普罗平原应该是在九月,届时桃花汛已经退去,我们争取马到成功一战成名,这期间你要确保每个兵士的身体健康状况,记下了吗?”
    “是。”乾宇应了一声,在册子上写下九月的字样。
    “华子,我发现你不怎么爱说话呀。”烨弘随意地将手臂挂在乾宇肩上,“都是我说什么你应什么,搞的我像一个人自言自语似的。”
    “嘴不是什么好东西,正所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还是少开为妙。”
    “嗯……好像有点儿道理。”烨弘有些愣怔,他发觉眼前这个‘华子’不太简单,可又说不出哪里不正常。
    “有什么道理?”乾宇忽然撤出烨弘的胳膊半开玩笑地说道:“无非是乡下人怕生没见识不会说话罢了。”
    “哦,这样啊!”烨弘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随后倒是很体贴地说道:“既是这样那以后这差使就交给你兄长来做,你在总后做好记录就行了。”
    “谢将军。”乾宇略一点头,保养良好的手指熟练地将狼毫笔转了半圈放在旁边英陶端着的砚台上。
    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看得烨弘目瞪口呆,“华子,你刚才那笔是怎么转的?怎么那么好看呢?”
    “刚才?”这下轮到乾宇愣神了,他回头向英陶示意:自己方才做什么了?
    “将军您是说转笔吧!”英陶反应忒快,“将军您有所不知,我这位兄弟是上过私塾的,大抵在私塾读过书的学生都是这么提笔放笔,这是夫子教的。”
    “夫子还教这个?”烨弘看着狼毫笔若有所思,“难怪这么好看呢,华子,有空教教我。”
    “是。”乾宇应了一声,看看巡视工作已经做完,大军也准备整装出发,便辞了烨弘和英陶一起回到总后,指挥着兵士将一车车辎重粮草捆扎好,自己也和英陶一并坐上马车。
    一路上风餐露宿,虽然英陶很细心地替乾宇在马车上搭个凉棚,可遮住了太阳却挡不住四周铺面而来的热浪,没有车厢的马车乾宇是坐都没坐过,这么颠簸了一月有余,原本养尊处优的身子迅速病倒下去,英陶眼见着乾宇越来越弱,急得眼泪在眼眶中团团打转。
    夜里,英陶用湿毛巾细心地替乾宇擦拭身上的虚汗,小声劝勉道:“主子,您可要撑住啊,洛大人还在普罗平原等着您呢!”
    乾宇闻言突然轻跳一下眼皮,可双眼仍是没有睁开,只是开口虚弱地问:“几月了?”
    “回主子,已经八月了,今天正好是八月十五。”
    “八月十五。”乾宇喃喃开口,随即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怎么这么慢呢……”
    其实大军的进程已经算是很快了,只是乾宇思人情切再加上病重缠身才会有此错觉。整个中军帐里除了乾宇,少说也有近百名战士相继病倒,都是连日来风餐露宿体力不支所致。
    烨弘忧心忡忡地撩起帐帘来到乾宇床边,尽量压低声音向英陶问道:“你兄弟近来身体怎么样了?病情可有好转?”
    “蒙将军惦记着,只是舍弟的病非但没好,最近好像更严重了。”英陶攥紧毛巾强忍着眼泪说道。
    “怎么会这样呢?”烨弘来回踱着大步也跟着着急,“我刚才觐见了大汗,把军中将士生病的事儿对他说了,大汗倒也体谅,特别下令大军原地休整三天,我本想把这消息先告诉华子,谁成想他竟会病得不省人事。”
    “将军,这是真的吗?”英陶双眼瞬间放亮,“若真能休整三天,那舍弟的命定是能保住了!”
    “保命是最起码的,一定要把华子的身体养好了才行。”烨弘也跟着打气,伸手将英陶攥着的毛巾拿过来,弯腰亲自擦拭乾宇额头上渗出的虚汗,看着乾宇烧得通红的脸色,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对英陶说道:“不然把华子挪到我帐中照顾吧,我那里地方大,伺候的人也多,省得你又要工作又要照顾华子,忙不过来。”
    英陶听完心里真是一百个不愿意,可又不好直说,只能婉拒道:“多谢将军关怀,但舍弟此时昏迷不醒,只怕到了将军帐中多有不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一个病人能占多大点儿地方?若不放心你也一起过来。”烨弘倒是豪爽,也着实是个行动派,当晚就将乾宇和英陶移到自己帐中,在贴身侍从的照料下,乾宇的病果然有些起色,第二天已经完全清醒过来。
    “主子,您可算醒过来了!”英陶昨夜侍候了一晚上,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才在床边打个小盹儿,这边乾宇刚有动静就立马清醒过来,倾身上前看乾宇有什么需要。
    “噤声。”乾宇躺在床上扭头仔细打量着四周,待确认四周无人方才开口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回主子,这里是烨弘将军帐下,您生病了,将军特意将您移到帐中照顾。”
    “你竟然同意了?”乾宇双眼上挑,一股怒气油然而生。
    “主子赎罪!”英陶慌忙跪下,“此事由不得奴才不同意,是烨弘将军执意要求的。”
    “那你怎么不想想,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英陶语噎了,“奴才不知,许是……许是他见主子病体沉重,若不及时治疗恐怕会……”
    “会死是吗?”乾宇冷笑一声把话接了过去,“他久经杀场早就杀人不眨眼,怎会在乎一个兵士的存亡?”
    “那……该不会是?”英陶骤然瞪大双眼,看向乾宇的神情充满恐慌。
    乾宇知道英陶指的是什么,摇摇头否定了他的猜测,“也不像,他最多是觉得朕与旁人不同,但绝不会想到朕是大新皇帝。”
    “那究竟是因为什么?”英陶也迷茫了。
    “朕也不知。”乾宇拄着胳膊撑起身,“朕虽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朕知道他一定有什么目的,以后要小心提防,记住了吗?”
    “是。”英陶应了一声,上前扶住乾宇肩膀帮他坐了起来,“主子,您的病刚好,该躺下多歇歇。”
    “躺了半个多月了,陪朕出去走走。”乾宇转个身将双腿垂在床下,由着英陶为自己洗漱更衣。
    大军原地休整三天的消息很是振奋人心,行走间所见兵将无不兴奋雀跃,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计划着晚上出去找点儿乐子。乾宇闻言紧皱眉头,回身问英陶此处是什么地方?
    “主子,这里是宛州地界,过了宛州迎面便是普罗河,河对岸就是普罗平原了。”
    “那不是快到了?光穆怎么在这时下令全军休整?”
    “听说有两个原因,一是养精蓄锐,这第二个原因是……”
    “是什么?”乾宇奇怪英陶只把话说了一半,便停下脚步追问道。
    “这第二个原因是因为……这里是宛州。”
    “宛州?”乾宇重复了一遍若有所思,“宛州人杰地灵,美女众多,朕记得你好像就是宛州人。”
    “劳烦主子记得,奴才正是宛州人,后值普罗起义才随乱民颠沛流离来到皇都。”
    “不提这个了。”乾宇忽然语气一沉,摆摆手结束了谈话转身回营帐去了,只剩英陶一个人站在原地注视乾宇背影紧抿双唇欲语还休。
    其实乾宇的心情也很沉重,普罗起义是他犯下的一个错误,虽然他通过这个错误达到了目的,但是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英陶算是命好的被自己选上,可又有多少孩子流落街头生死未知?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当然英陶也没能说出他心里真正的乞求。
    当夜,英陶服侍乾宇早早就寝了,乾宇大病初愈身子还很虚弱,的确需要多补充一些睡眠,可今夜却不知怎么了翻来覆去睡不着,即使入梦了也很不踏实,迷蒙中只听见帐外人声鼎沸,将士放声大笑嗷嗷乱叫,其中还夹杂着妇女的嚎哭和痛苦的呻吟。
    “英陶,外面是怎么回事?”乾宇掀开被子坐起身。
    英陶匆匆赶至床前替乾宇裹上被子,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平和,“没事儿,无非是几个将士喝多了酒在外面耍酒疯呢。”
    “你哭过了?怎么眼圈通红?”
    “没有。”
    “没有?”乾宇加重的语气还想再问,突然一声微弱但仍很清脆的啼哭自帐外传了进来,“婴孩?军中怎么会有婴孩?”
    “主子,求您别问了!”英陶颓然地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神情好不凄苦。
    “到底怎么回事儿?”乾宇急了,可还没等英陶说话,外面肆意的狂笑已经给了他最好的回答。
    “快来呀!这女的带着孩子,是个有奶水的货!”只听众人一哄而上,‘嗞嗞’的口水声此起彼伏,那女人之前还能哭喊几声,到后来俨然是出气多入气少已经没有了动静。
    乾宇此刻只觉得五雷轰顶,双手紧紧抓着被子连骨节都泛出阵阵青白,“大胆!!!”他突然甩开被子一脚踢翻了旁边熏蚊虫的香炉,连鞋也忘了穿就这样要冲出去。
    “主子!别出去啊,我们制止不了的!”英陶突然爬过去一把扯住乾宇衣摆,“出去就是个死,我们宛州人受些苦不算什么,可您千万不能暴露身份啊!”
    “你今天上午其实是想和朕说这个!”乾宇笃定地看着他,“朕是天子!是大新皇帝!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蛮人欺辱朕的子民?”说罢用力挣开衣袍就要往外走。
    英陶被拽了一个踉跄,却还是连滚带爬地再次抱住乾宇双腿,“主子,去不得啊!我们已经快到普罗平原了,不能在此功亏一篑,想想洛大人吧!奴才求您了!”
    “酹!酹!”乾宇一声声念着这个名字,双手紧攥成拳,突然怒吼一声狠狠打了英陶一个巴掌,英陶顿时将脸瞥向一侧,等再转过来时嘴边已经流出一条血痕,可双手仍是紧紧抱着乾宇双腿丝毫不放,乾宇见此不由大声苦笑道:“朕真是傻了,打你做什么?”说罢猛然重重扇了自己一个嘴巴,那力道比之方才更甚。
    “主子!您不要自责,您听我说,你出去是一个必输之赌,您的身份是您唯一的赌资,若真拍案,倾尽所有拿去下注,待输光一切,这样就意味着您有勇气?您尽到了职责?”
    “英陶,你说过朕很厉害,可以让人靠得住的。”乾宇淡淡开口,平板的声音听不出任何语气。
    “主子……”
    “况且,这正是你上午想求朕办的事吧?”
    “不是……”
    “相信朕!”乾宇深深地俯视着他,一双上扬的桃花眼闪烁着坚定的光,他弯腰一点一点地扳开英陶的双手,猛然撩起帐帘大步迈了出去,“都给朕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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