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若相惜 第35章 静夜如斯落雪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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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抽烟了?”杨谦没有走过来,站在彤云密布的天空下,身上蒙了一层昏暗的绯红。
“嗯?”我一怔,才发现车子旁一堆凌乱的烟蒂,苦涩地笑了。
出院后在家的那一年,除了每两个星期去朝阳小区看爸爸,剩下的时间,都是靠抽烟来打发的,当寂寞和恐惧将要把我吞噬的时候,我不得不找一个释放的出口。
烟雾弥漫,呛得我不断的咳嗽,不断的流泪,胸腔里一阵阵刺痛,仿佛那颗怦怦乱跳的心下一秒就咳出来,我需要那么强烈的痛,提醒我还活着。
我缓缓走向杨谦,问道:“你怎么来了?”
杨谦眼底满是荒凉的暮色,他不说话,几步走过来,一把抱住了我。
“叶子,你让我怎么办,告诉我。”杨谦的手臂轻轻圈着我,说,“如果可以,我情愿死的那个是我,而不是晋阳。”
我任由他拥着,忽然笑了,“杨谦,如果你死了,那么现在痛哭的就是刘夏。”
杨谦不说话,我却明显感到他身体微微的一颤,松开了我。
耳畔吹着萧索的风,灰茫茫的天际,缭绕着几朵灰白的云,他黑瞳中闪烁着忧郁的光芒,脸上的表情比头顶的天空更寂寥更阴暗。
过了半响,杨谦终于退去满眼的忧伤,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柔声对我说:“好了,别站着了,出去走走吧。”
他漆黑的眸子如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深深凝望着我,仿佛要看透我的心。
“不了,我还是回家。”沙哑的声音从干涩的喉咙里艰难地爬出来,轻轻响在耳畔。
我回身按下按钮,车库的大门缓缓下落,那段残忍的记忆也慢慢降落,一同被隔在白色的卷门之后。
“你怎么回家,想让老爷子看到你这样子吗?”杨谦脸上残留着丝丝痛楚,眼中却都是真切的关怀和心疼。
冷风吹来,我脸上一阵凉丝丝的,无意中流淌的泪就快结成了冰。抬手擦擦脸,看了看杨谦,他说的对,我的眼睛又红又肿,回家怎么说呢。
雪花从天空飘落下来,大朵大朵地落在地面,倏忽又都不见了,我低了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抑制又要涌上来的泪水。
从大厦跑出来时好好的晴天,才这么一会功夫,就乌云盖顶,雪花飘零,天气和这人间的故事一样,总是瞬息万变,让人措手不及。
杨谦拉起我的手,轻声说:“走吧。”
我无力推开,回一声:“好。”由他搀着,走出了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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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尔哈通河边,我们沿着护栏一直走。
路灯不怎么明亮,昏黄昏黄的,映着空中的雪。
我们没有说话,身旁静静的,也没有别人,只有岸上偶尔一两部汽车经过,也是短暂的烦嚣。
片片飞舞的雪花落在光洁的冰面上,同样静静的,不带任何响动,一会功夫,就覆盖了一层。
河边高级的水景住宅楼里投放的光亮印上去,像一展绵绵的柳絮,发着荧光,闪烁其辉。
杨谦就这么陪着我,踩着脚下的雪,一步一步,走了好远好远。
多少锦年碎影,多少爱恨纠缠,此刻都已化作烟沙,如河面上的雪舞弱岚,游曳其间。
我没有问他为什么来找我,他没有问我为什么会将旧事翻出,我们之间唯有骤然的冷寂,和各自不能言说的心事。
我们的路到头了,前面就是通往河南岸的大桥,敦实粗壮的水泥柱子稳稳当当扎在冰上,上面车水马龙,是另一个新鲜热闹的世界。要继续走,只能转身,好像人和事,不管你愿不愿意,到了某一阶段,除了后退,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好些了吗?”杨谦停住脚,柔声问道。
“嗯。你的车子还停在路口,往回走吧。”我对杨谦说。
又是静默,我们沿着原路,一步步踩着雪走回去,这时的雪更大了,却始终没有风,脚下可以听到吱吱的响声。
我放慢了脚步,看着杨谦高高瘦瘦的背影,不禁莞尔,我想如果沈晋阳还在,他们肯定会高声笑着跳过护栏,在冰面上厮打玩闹,还会不断叫我和刘夏也过去和他们一起疯。
而现在,什么都不能了。我们四个人,早就散了。
杨谦和沈晋阳从小一起长大,他们和沈若溪一样,与生俱来的高贵优雅。杨家的元亨集团是周边一带省市的龙头企业,而沈晋阳爸爸的名字又常常出现在省电视台大小新闻里,是市里了不起的风云人物。
他们衔着金钥匙出生,自然养成了不流于平凡的贵族气质,从小到大都是学校里谁也惹不起的人物,而且一样的出类拔萃、美如冠玉。
难怪沈若溪瞧不上刘夏,她眼中的这两个男孩,恐怕要天上的仙女才配得上,何况刘夏的家里又出了意外,家财耗尽,一无所有。
我迈着沉重的脚步,不断在想,如果不是我闯入他们的生活,现在的杨谦就不会这么消沉落寞,沈晋阳更不会风华正茂之时离开人世、、、、、、
走到了分叉的路口,杨谦走上了阶梯,我则慢一步,看着他的背影说:“你先回去吧,我想再走会。”
杨谦回头看了看,抬起的脚又退回来,眼中弥漫着深深的忧伤,想劝阻我,终于忍住了,摘下围巾,走下来围在我脖子上,温柔地嘱咐道:“天冷,早点回去。”
我点点头,微笑着目送他离开。
回到家,我轻手轻脚地开门进去,幸好爸爸已经睡了,惠姐听见我回来,揉着眼睛从沙发上起来,问我要不要吃饭,我摇摇头,走回自己的房间,和衣而睡。
早上醒来,脑袋昏昏沉沉的,一看时间8点钟了急忙起身,抱怨自己怎么忘记定闹钟了,结果衣服换到一半才忽然想起来,我已经没有工作了!颓然坐回到床边,一时间心里竟然空落落的。
爸爸在门外喊我:“闺女,怎么还不上班,要迟到了?”
“知道了,马上好。”我冲门外喊了一声,马上换衣服、洗脸。
爸爸对于我的工作几乎一无所知,我不能让他知道我在什么地方上班,即便我有千条万条的理由,他都不会同意。
此时我丢了工作,他肯定想凭着曾经的人脉关系帮我安排,可是人情冷暖,现在谁会在乎一个因为有受贿嫌疑而退下来的税务局长。我不想让爸爸操心,更不想他到老了,却因为女儿去看别人的脸色。
我简单收拾完出了卧室,爸爸在一旁抱怨说:“整天这么忙,你这到底是什么工作?昨天回来的又这么晚,现在早饭也不吃!”
“没事的爸,你就别操心了。”我乐呵呵地说完,穿好鞋子转身开门走了。
出了家门,一下子又不知去往何方,外面凉爽的空气扑入鼻腔,让人精神为之一振。看看时间,九点不到,该干什么去呢。
“小叶,先别走,电话——”惠姐的声音回响在楼间狭窄的空气里,我仰头一看,她手拿着电话,趴在窗口。
“有人给你打电话,我给你送下去吧。”
我一摸兜,果然在慌乱之中把电话落在床上了。
“不用,我这就上去。”
接过惠姐手中的电话,一看来电人,竟然是严卫东,我一边下楼,一边打电话过去。
那边嘟嘟的响了半天才有人接,“你好。”
严卫东的声音平和之中带着几分客气,想来是没看来电显示,才说了这么句“你好”。
我顿了顿,没说话。
几秒钟的沉默之后,他似乎搞清了对方是谁,立马变了声音,说:“过来吧,我想好好和你谈谈。”
我迟疑着,对方又说:“真的不想在这工作了吗?你费尽心思要来这里,怎么,这么轻易就要离开!”
他似是话中有话,好像知道这份工作对我有着特殊的含义,我略一思量,说了声:
“好。”然后挂断电话,打车去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