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内，皇甫治正坐于池边石桌旁，锁着眼前这一池静水深深，陷入呆然。西钥香染的指尖停在他肩头的触感，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传入他鼻中，她微微的喘息打在他赤裸的后背上，这一幕幕，像是甜美的梦魇般，折磨了皇甫治一日一夜。现下他脑中，全数是西钥香染楚楚的目光，再挥之不去。
    “殿下？殿下？可是有心事？”侯在皇甫治身边的公公见自己主子又陷入呆然，终是忍不住出声询问。“啊、噢、无事。”皇甫治闻声，才恍然回神，支支吾吾地回应道，可转头看向对方疑惑的眼神，终于是忍不住咽了咽，“对了，父皇他近几日可还好？”赶忙转了话题。
    “回太子殿下，陛下近日因朝事一直留于清宁宫。”
    可纵是皇甫极真真留在清宁宫，也非外人所想般与钟离如何如何。夜色渐深，钟离令侍婢铺了床褥，看向还坐于长椅之上阅览书卷的皇甫极，只能默然转了身，一个人轻轻躺了下，任烛光烁烁，却凄凄闭了眼，转过身睡去。
    而皇甫极感知如此，才终于舍得放下手中书卷，望向钟离孤孤的背影。她不是她，皇甫极苦苦笑起，又拾起桌上书卷，细细地阅着，不再顾榻上的钟离。故钟离不知何时皇甫极倦倦走至她身旁躺下，亦不知何时他又撑着身子轻轻坐起，不留一丝痕迹地离开清宁宫。
    “陛下走了？”天才蒙蒙亮，钟离就醒了来。转头看向身旁空空，咽下心头苦楚，缓缓坐起，向着闻得动静端着温水入内的婢女问道。“嗯，陛下他今日走得早。”
    “嗯，本宫知道了，先替本宫梳洗打扮。”钟离也不再纠结，便穿了窗前缎面软鞋，悠悠走向铜镜。“娘、娘娘。”钟离还未走至铜镜，殿外冉竹慌张的声音就传了来。“何事如此慌张？”钟离由着侍女替自己穿上长袍，看向微喘着入内的冉竹，眉头皱起。
    “启禀皇后娘娘，今早宫内禁卫于东南甬道处发现了青禾的尸体。”
    “什么？！”钟离听后，忽地抬高声调，话语里带着不可置信。“快些替我熟悉着，本宫要赶着去镜月轩。”身旁侍婢听得钟离语调中的凌厉，惊得赶忙点了头。不待片刻，便将钟离打扮得雍容华贵，跪着送走了迈着匆匆步离去的钟离。
    “和沙。”镜月轩乃是当年钟离为了夜观星辰而特意令人修建于清宁宫之中，不过话虽如此，这镜月轩中却鲜少有侍婢前来打扫，不因钟离总喜独行于此，只因这居于镜月轩之人，是不该为宫内所知之人。
    “皇后娘娘？”素和沙本卧于榻上，听得钟离传唤，即刻翻身披了长衣便匆匆开了木门。“皇后娘娘，何事？”素和沙瞅着钟离脸上隐隐的怒意，感知已有大事发生。
    “冉竹。”钟离轻轻说了句，身旁冉竹便识趣地退了出去，带上木门。“青禾昨夜于甬道处被他人所害，今个儿一早禁卫便发现了她的尸体。关于此事，和沙你如何看？”
    素和沙闻言，眸间忽地一冷，“皇后娘娘，青禾姑姑昨日曾来镜月轩见过和沙，为的是向和沙核对那夜崇德寺一事。和沙那夜遵了皇后娘娘您的命令，前往崇德寺行刺那羯疆公主，只可惜，当时并未能取她性命，只刺伤她手肘。可青禾姑姑却告知和沙潜于靖阳宫的小宫女对崇德寺行刺一事作了隐瞒。和沙本打算再追问下去，青禾姑姑却先行了去。”
    “和沙，你的意思是，此次青禾之死定是与靖阳宫脱不了干系。”素和沙点点头，“之前青禾姑姑所派接头人惨死于甬道时，和沙就有所怀疑。这一次，定是同一人所为。”素和沙言语之间，双目微眯，似是想起了与她几番交手的蒙面女子，眸里忽地燃起恨意。
    “本宫知道了，若是此事当真与她有关，本宫绝不会放过她。”
    西钥香染昨夜受了惊，夜深才睡去。可这睡意还未深，却忽地起了喷嚏。“娘娘。”夏绾听得内殿动静，即刻推开木门走了进来，看向一脸困倦的西钥香染，语气担忧。
    “绾儿无需担心，本宫无碍。”西钥香染说是如此，可对上夏绾不安的视线时，昨夜心头那般惊恐又浮了上来。西钥香染想着那烫着“清宁宫”三个字的令牌此刻正躺在她和亲携来的木箱之中，就觉得可怖。
    她本以为皇甫极对她存有戒心，故当初设下宁心殿陷阱。可西钥香染却想不到，以钟离的身份，竟也会使出暗中派人监视这般手段。更让西钥香染惊恐的是，从她入宫那日起，她的所有举动就已被钟离掌控。而她那般端庄的笑容，掩着的都是对她欲除之而后快的欲望。
    可事情偏就不如西钥香染之意，她本需时间来为接下来的行动细细打算。却不想天色刚刚暗下，皇甫极就来至靖阳宫。“陛下？”西钥香染内心再是焦灼，面对皇甫极之时是无论都不会显露而出。
    一边是绝情冷酷的帝王，一边是深藏不露的皇后，哪一边，西钥香染都是不敢掉以轻心的。“爱妃，怎今日脸色如此之差？”皇甫极搂着西钥香染走至床榻坐下，看向西钥香染微微泛白的脸，忍不住开口问道。
    “臣妾只是昨夜歇息不好罢了，有劳陛下您挂心了。”西钥香染轻轻说着，靠上皇甫极肩头。“对了，朕可是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噢？是什么好消息？”
    “尉迟将军领兵攻破了苗疆腹地，那些滋事生乱的苗人均被斩首示众。”皇甫极说得愉悦，其中无情却听得西钥香染心凉，即便如此，却依旧浅浅笑起看向皇甫极开口道：“如此可好，今后苗疆百越是再不敢滋事，九方实力雄厚，百姓安居乐业，陛下该欣慰。”
    可话刚说话，皇甫极就沉沉一声叹息，“爱妃，朕并不因此欣慰。治他年纪尚轻，行事唐突；后宫之事又全数交由皇后打理，朕也无从知晓。”西钥香染不明皇甫极为何忽然言此，只得顺着皇甫极的言接道：“在臣妾看来，后宫由皇后娘娘打点得极好，陛下又何出忧愁？”
    “后宫嫔妃从来不知帝王心，朕爱与不爱、内心纠结于何，又岂是那么容易看懂。即便是朕纳入其间、拥于怀里的，也并不意味得了宠。爱妃，这才是这宫中隐着的定则。”皇甫极缓缓说着，看向西钥香染的目光却是渐渐变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