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梦里不知身是客 卷二 第54章 久别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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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死胖子!”我松开手一拳打过去,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你把我吓死了知道吗?聂宇飞!”
拳头在半空中就被一把抓住,望着我的蓝眸闪过明显的震惊,他脱口道:“蓝蓝?”
我一脚踹向他的膝盖,一如往常踹了个正着,声音还有些沙哑的哽咽:“你这个混蛋!”
柳岑枫脸上的震惊褪去,转为似笑非笑的幽深,啼笑皆非的无奈,以及隐藏在一切情绪后完全看不透的复杂。他大手一伸,猛地把我揽进怀里,那怀抱火热的几乎要把我和他一起燃烧:“居然是你,居然还……,果然有趣!”
我不明所以,正待问他,却只觉手腕上一紧,已被拖离了柳岑枫的怀抱。亦寒淡淡清冷的表情就在我面前:“公子,人多口杂,小心了。”
我一惊,这才发现殿堂中所有的人都用含笑诡谲的目光看着我们,带着暧昧,还有几分嘲讽、耻笑。在座的不是各国重臣,就是金耀高级官员,今日的事一传出去,恐怕少年丞相秦洛喜好男色,乃是断袖的流言就会纷纷扬扬。正待装作久别重逢的样子弥补,却听子默冷冷道:“你想坐实通敌叛国的罪名吗?与其如此,还不如被人误会你有断袖之癖。”
我一惊,伸出的手缩了回来,无力感顿时传遍了全身。脸上索性挂起了一副色迷迷的样子,挽着柳岑枫含笑扫向大厅众人,除了秦归的面无表情所有人都打了个寒战。
柳岑枫忽然低下头在我耳边吹气道:“明日辰时,我在城北暗香阁等你,记得一个人来。”
我一惊抬头,却只能看到他皂白的衣角在门口处飘然消失。回头时恰好看到秦归含怒的眼眸和亦寒清冷的神态,心头有些烦躁,半旋了个身挥手道:“今日宴会到此为止,修儒,安顿好各位使臣的住处,切莫耽误了。”
韩宁应了声是,我再不理会,转身走出了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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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阁,我望着身边围绕的莺莺燕燕,闻着鼻尖浓烈的脂粉香,嘴角**的厉害。这个王八蛋宇飞,居然让我到妓院来找他。
我穿了一身极其朴素的灰白长衫,头发是时兴的书生髻,手中一把大大的折扇牢牢遮住半张脸,略带局促地道:“我找柳公子。”
那个妈妈桑模样的中年女子闻言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遂笑道:“哎哟,公子可算来了,柳公子都遣妾身出来看过好多次了。”
左转右绕套了好几圈,转的我头都晕了,“妈妈桑”才在一间毫不起眼的雅房前停下来,轻轻敲了三下。门吱嘎一下打了开来,迎面是一张苍白的脸,晕红的双颊,我低叫了一声,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后退几步:“白……白无常!”
白无常眯着眼,分不清是在笑还是惊讶,挥手让那妇女下去,才尖声道:“主上等公子好久了。”说着侧开一条道,躬身待我进去。
我闭了闭眼,脑中清晰晃过秦夜他们死时的情境,那些如地狱般的日日夜夜。我擦着他走过去,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夹杂着脂粉香,让我直欲作呕。
刚踏进屋中,身后的门就缓缓闭上,一股清润的花香扑面而来。柳岑枫正双手环胸靠在窗前,青丝漫飞,窗外梨花无声飘落,有几片点在他衣衫上,白色的花瓣映着白衣,仿佛被融化了,再瞧不出任何痕迹。
东风夜放千花树,更吹落,星如雨。
脑中不知为何忽然冒出这句话,我呆呆地看着这人这景,只觉美轮美奂,分不清天上人间,不由痴了。
“来了吗?”他嘴角轻勾望着我,如仙谪般的无垢立时被打破,仿佛是一朵盛开的罂僳,绝美而剧毒,“换了衣服,我们出去吧。”
“啊?”我眨了眨眼。
他笑笑,一个晃身来到我面前,手指轻柔地抚了抚我发丝:“我陪你去逛街。”
“真的?!”我惊喜地看着他。从前,我很喜欢在周末去逛街,可是小洁不喜欢,盈盈只爱逛贵的吓人的大商厦,哥哥又早早出国了。唯有宇飞总是不厌其烦,不怕被取笑地跟着我出入各家衣饰店。
柳岑枫眼中浮现了些许宠溺的笑意:“自然是真的,我何时骗过你了?”
一刻钟后。
“喂!我们为什么要穿成这样子?”我鼓着腮帮子瞪他。
“没办法啊!”修长的手指利索地把如瀑青丝挽起用木簪束住,“谁让我们两的身份都那么引人注目呢?”
“扮成两个男的不行吗?”我愤愤地扯着自己的衣带。
柳岑枫扯过我手中的衣带,摇头笑道:“刚刚传出秦洛与柳岑枫是断袖的流言,两个男子行状亲密地出去你不怕引起旁人怀疑吗?”
“可是……”我揪住那张美到不象话的脸往两边拉,“凭什么让我扮成你老婆?”
某人一张脸被我扯得变形,眼中戏谑的笑容却更甚:“蓝蓝,你也知道这里是古代,孤男寡女在街上逛,多惹人注目啊。扮成夫妻就不一样了,再说,跟你扮夫妻,牺牲的人是我……哎!痛!痛!好吧,那你说怎么办?”
皮肤真是好得没话说了,我恨恨地松开手,居然还有几分舍不得,比起以前那张又胖又可爱的脸,这张男女同杀的脸蛋还真是让人下不了手!
“宇飞,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穿到柳岑枫身上的?”我瞥了眼他手腕上的水链。
他一边那系着我身上复杂的衣带,一面毫不在意地道:“三年前吧。”
我好奇地看着他:“那时他已经是火翎国太傅了吧,你能应付得来吗?”
他的手势顿了顿,嘴角依旧挂着淡淡的笑:“为什么这么问?看不起我吗?你都能应付得过来,我就不行吗?”
“咳咳……”我瞥了空中面无表情的子默一眼,嗫嚅道,“我要是应付得过来就不会被你逼入沙漠,险死还生了。”
柳岑枫松开手抬起头来看着我,蔚蓝的眼眸溢彩流华:“蓝蓝,你在怪我吗?”
我忙摇头道:“怎么会呢?你当时又不知道是我。”
他的指尖在我鬓发上磨娑,笑容浅淡:“或者恐惧于我的改变和冷酷?”
我唇颤抖地开合:“我能了解,你经历过那样的惨痛……”
脑中蓦然闪过那张鲜血浸透的遗书,宇飞是为了谁才变成这样的,要我怎么去责怪他?恐惧他?脖子上猛地一紧,勒得痛了,却不窒息。柳岑枫脸上的笑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如果你想说是怜悯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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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嘎然而止,冷笑转为苦笑:“蓝蓝,你以为我们还是没长大的学生吗?”
我揪住他面颊的手更用劲,揪得他脸都红了,才咯咯笑道:“要是让你手下那些梅兰秋菊之流看到他们心中崇敬的太傅如今这副模样,不知道是什么感想。”
缓缓松开手,我双手背在身后将头轻轻枕在他肩上,语调轻柔:“明明有很多话想跟你说,真的见到了反而不知该先说什么。宇飞,能再见到你太好了!你绝对猜不到,我有多高兴你还活着,哪怕再也回不到原来的世界,哪怕你不再是原来的你……”
匀称有力的手紧紧揽住我,怀抱柔韧火热:“蓝蓝,这世界上只有你可以无礼地待我,我只赋予你这样的权利,你定要记清楚了。”
良久,他将我扶起来,揪揪我散下的长发笑道:“虽然只是男扮女装,还是想不到我的蓝蓝也有变成绝世美女的一天。”
我不甘示弱,掌心搓着他脸上细腻的皮肤笑道:“我也想不到我的胖子竟有变成绝世美男的一天。”
“好啦!”他把一块面纱系在我鬓角,蒙住我半张脸,蔚蓝眼眸中的光芒何其温柔,“再不去,大街就要收摊了,蓝蓝小姐。”
“那你呢?就这么出去招摇过市了?”呼出的湿气点在面纱上,轻柔黏软。
他自怀中取出一物,反手在脸上随意一弄,灿若星华的脸瞬间变得平淡无奇,只余那双眼眸依旧沁蓝。我诧异地瞪大了眼,竟是……竟是云颜制作的人皮面具之一?
民间多有流传,走过清河坊,就等于走过了洛南城的千年历史,由此可见河坊街在洛南城民眼中具备的意义。河坊街又称“前朝后世”之街,是伊修大陆上唯一一个保留了前朝穆嘉王朝遗迹的地方。我自从来了古代天天绷紧了神经过日子,虽早听说过这条街,可是,一来位高权重实在不好到这种地方逛,二来也没有那样轻松的心情。
我站在河坊街“前朝”入口处,望着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有的擦肩而过,有的相互问好。年轻娇丽的女孩手提缀满鲜花的篮子走在大街上接受青年男子们恋慕的注视,她们不时拿拿这个,看看那个,眼角余光却瞥向目光的主人。直到花篮终于满了,才恋恋不舍地自“后世”出口袅娜离去。小贩们的吆喝声如编织在一起混而不乱的网,此起彼伏,纵横交错,吸引着来人的目光。露天小吃的摊位前散发出诱人的食物芳香,有馄饨,烧卖,面条各类不等。绸缎店门前总是花花绿绿的漂亮,既是新出的布匹花饰,更是那些爱不释手的姑娘们。
这一切的一切,看得都是那么鲜明,那么真实,就在我的眼前。一双手落在我的头上,动作轻柔的抚摸:“傻丫头,不过是逛街,有什么好哭的?”
是啊,不过是逛街,我为何要哭呢?用衣袖轻轻揭掉眼泪,笑道:“谁说我哭了?不过是风沙迷了眼睛。”可是宇飞,你可知道,在那个你曾经陪伴我的世界,我再也不能逛街,再也不能看到那人来人往的街道,灯红酒绿的热闹了。所以,我才那么感激你,感激你让我在这个世界重温曾经的美好。
柳岑枫低低的笑了出来,明明是平凡无奇的脸,那笑却如破晓的晨光,只一束便能洒遍大地,驱散黑暗。忽然,他蔚蓝的眼眸微微闪烁,转头往身后瞥了一眼,我诧异看去,除了人来人往并没有什么差异。
一阵灼热的呼吸吐到我脸上,我只觉两颊一紧,柳岑枫已捧住我的脸凑进来,眼中带着戏谑的笑意:“既是风沙迷了眼睛,我帮你吹吹吧。”
眼见着那冰蓝的双眸越来越近,灼热的呼吸一一吐在我脸上,让我的毛孔一阵收缩。我猛地推开他,脸涨的通红:“吹你个头啦!你以为言情小说啊?”
柳岑枫沉沉笑了出来,也不迫近,手一伸搭在我的肩上,把全身一半的重量压在我身上道:“言情小说?这不是以前的你闲时最喜欢捧来看的吗?”
我嘴角抽了抽,一边走一边推他:“喂!你好重啊!又不是老头子,干嘛挂在我身上走路!”
“与老头子也没什么区别了。”柳岑枫话语中带着笑,“整整活了快四十年的人,能不老吗?”
我一愣,抬头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脸,微眯的眼眸,忽然道:“宇飞,你想回去吗?”
“回去?!”柳岑枫嗤笑道,“如何回去?二十几年过去,别说物事人非,尸体也早腐烂了。”
“不是的!”我一手拽住他的袖子低叫道,“你的身体还在,真的。那个世界,只过去了两年而已。”
柳岑枫一愣,垂眸看着我,眼神幽深莫测:“蓝蓝,你怎么知道那个世界的事?”
我正要说话,眼前忽地一闪,黑亮几近透明的长发在我眼前晃动,我看到子默凝滞的表情,略带哀伤的冰冷眼神,有什么欲语还休的话在那透明的棕色中轻轻涤荡,绞得他浑身都带上了冰凉寂寥的气息。我有些颤抖,不是害怕不是气愤,而是心疼,凉丝丝又渗入骨髓的心疼,颤巍巍地竟连腹语也说不踏实:‘子默,怎么了?’
子默叹了口气,双重音失去了往日的磁性,只觉冬日冰水的冷冽:“不要说实话。”
‘为什么?’我诧异地看着他,‘他也是来自现代的,他有权利知道不是吗?’
子默嘴角轻勾,眼神冰冷无比:“随你的便。”
胸口一股气冲了上来,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可是目光却刚好瞥到子默眼眸中掩盖在冰冷之后的落寞和伤痛,脑中又充斥了那些黑衣男子倒下的景象和沙漠中青丝银发交缠鲜红的情景。我深吸了一口气,挽住柳岑枫的手边走边道:“因为我一年前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啊!穿越前我在医院见过昏迷的你,清瘦了很多,不过并没有死亡,你妈妈一直在照顾你。”
“就如植物人一般?”听到妈妈两个字,他的神色明显滞了滞,浅蓝的眸中有恍如隔世的迷茫,但也只是一瞬,眼底升起了疑惑,“我家的经济足够负担我的医药费?”
我脚步一顿,心口有种恍惚的痛,我是想努力扯出若无其事的笑容的,但看到柳岑枫的表情,我知道我没有做到。我听到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轻声道:“是徐冽……支付的。”
“是吗?”柳岑枫的笑容有种虚幻的缥缈,空荡而冷漠,“那不如让他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