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归去来(下)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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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性音和邬先生都是随处落脚,身无长物,所以次日很容易就启程了。从宁波一带向西到桐城,全程都在被称作“天下粮仓”的江南膏腴之地,水路纵横,山川秀丽,市镇繁华,乡村安逸,除了李卫和安徽的田文镜发起的土地和税制改革引起的一些热闹之外,一路赏心悦目,连空气都分外自由清新。
    邬先生随我坐在车中,我突然好象变回了才十来岁的小孩子,急于把分别这些年的大事小事通通向他倾诉:
    “乌尔格的前的那条河居然是向西流的,后来我去了阿依朵家,才知道那边的河都是向西流,那边的天象、星宿分布都和中原不同了……”
    “阿依朵家门前有前年不化的雪山,刀砍斧劈、棱角鲜明,蓝天下,那神态挺拔孤傲,叫人久久难以言语……还有一片大海一样美的咸水湖,湖中还有好大的鲲鱼,就是‘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那个鲲,十三爷告诉我的,他居然还吃过呢!……”
    “你瞧多吉好玩吧?皇上后来一定跟你讲起过我们买下他的经过,阿依朵身手真是绝了!对了,上次他们在京比箭……对了,多吉在西宁还帮了大忙,那次你一定也知道的,他其实很聪明的……还有还有,十四爷在西宁时……后来……”
    一股脑儿、杂乱无章的倒出所有喜怒哀乐……我简直诧异于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多话可说。邬先生偶尔会有一两句精妙的评论,但多半时间只是微笑或沉思的聆听,说得累了,忍不住把头轻轻靠在先生手臂上,像找回了久别的亲人那样依恋无言。
    剩下的路途中,我再不愿花心思动脑筋,有什么问题出现,直接望向永远胸有成竹的邬先生就行了。桐城将至,因为在宁波乡村的教训,李卫和阿都泰前来请示该怎么安排,因为我们全程的行踪都在皇帝严密关注之下,密折早已严禁了地方官员与我们来往,但桐城不是野外乡村,这样一支队伍,怎么可能昂然入城又不与地方交涉呢?而且,我们此行是瞒着方先生的,大张旗鼓,未免惊动方先生和他的弟子。方苞是桐城派的灵魂人物,在目前整个南方学术界有着至高地位,要显示对他的尊重,使其一见之下就下定决心,礼节上到底该怎么行事呢?
    “呵呵,这一路的动静,越是不准人说,越能惊动江南士林,方先生是南方士人领袖,多少都该得知过消息了,不妨开诚布公,径直登门求见罢。”
    邬先生的话就是决定了,李卫他们又开始商议我的关防和回避等事宜,桐城不算大,粘竿处侍卫很快就知会当地县衙配合,把方先生讲课的书院周边两条街都清理隔离出来了——他们的理由是,皇帝说不准地方官员与我们试图交往,但没说不准我们命令地方官员配合。
    外头乱哄哄的时节,邬先生在车内问我:“凌儿,你可知道,满族还在关外时,男子外出渔猎,是女子在家中当家?”
    “呃……知道啊,入关后,所谓皇后主理后宫,亲贵大臣家皆由嫡妻掌持家中大权,还留有满族遗风,孝庄太后正是其中豪杰,历经一甲子风云,为清朝奠定基业功不可没……”
    “呵呵,正是如此,满洲人家,家中女主人之请,宾客友朋若无十分的理由,轻易不可拒绝,否则就是无礼,甚至会为此结怨。”
    “先生是说……?”
    “我看凌儿你也不必回避了,宫中各主子一个也未正式册封,你是皇上身边的人,这就做一回主,亲自以礼相请,方苞,立刻就可上路了!”
    “邬先生……原来早就有这主意了!我还指望先生雄才高论去说服他呢!”
    里外几条街都已经遮挡戒严,书院正门大开,方苞领着一干弟子站在阶下迎候,车子远远才进街道就率众跪伏。
    镶黄旗亲兵甲胄辉煌,宫女打起仪仗羽扇,扶着高喜儿的手,下车第一件事是扶起方先生,现在也不问他愿不愿意了,退后三步,含笑一拜,只见方苞面色一慌,忧惧交加神态更加无可掩饰,伏地连连叩头。
    这下好了,什么口舌都不用费,我居然也可算替胤禛立了一功。
    打天下易,守天下难。满族入关之后最头痛的就是汉族文化流传久远,凝聚力极强,绝对无法接受外族人的统治,血雨腥风的武力镇压之后,人心向背才是王朝能否维持统治的决定因素。其中引领舆论的文人名士就是爱新觉罗家急需拉拢的第一批人,而南方又是文人才子集聚之地,多少有影响的饱学大儒、书香世家还在隐隐指望着朱明王朝的复兴,从皇太极时,清朝的天下未稳,就用尽了各种手段吸引汉族才学之士,特别是南方文士首领,到康熙时,又绞尽脑汁,想出了开“博学鸿儒科”,专门招揽那些消极抵抗,不愿在清朝做官的文化名士。高官厚禄相邀,车子天天在门口守侯,黄宗羲、顾炎武等人却终于隐入深山,杳如黄鹤,而一些被半绑半请,强拉到京城参考的著名文人,也在考卷中故意漏题、错字,甚至明嘲暗讽,康熙为示“天下归心”,安定南方舆论和天下仕人,只能忍气吞声,不但不敢降罪,还封官赏银,把他们当菩萨供起来。
    经过康熙在位后几十年的整顿,诸杀了叛明的吴三桂,又掀起《明史》等几起残酷的文字狱,大力招考收买明朝之后才出生的年轻文人,软硬兼施之下,情形渐渐好转。康熙末年,无意中闯入老康熙皇帝视线的方苞心甘情愿被请入大内,以皇帝“朋友”的身份帮助整顿家务,更在回南方之后,因此经历被公认为南方文士领袖,可见人心大势已趋稳定。
    既然现在已经不比当年,却还需要这般郑重的反复延请,等待着他的局势有多棘手,这个曾经亲历康熙末年众阿哥夺嫡风云的老人应该比我更清楚。
    看着他愁成一张苦瓜脸,留恋的回顾身后书院和弟子,特别是当他看见满头白发的邬先生,那惊喜、了然,最后苦笑的神情,我这个素不相识的人也颇感同情:小说般精彩的人生以归隐林泉,教授子弟,著书传后世而终结,应该是他最向往的“善终”、人生的圆满。谁知还会重新跳入那深不可测的漩涡,耗尽心力还不知能否得个善终……
    “善终”这个不祥的词,让我无端联想起胤禛与我二人未知的结局,心里没来由“咯噔”一跳。
    方苞只要求回府稍做嘱咐,甚至没有再多看一眼,就随我们离开,赶往南京了。在李卫的江苏巡抚府中,邬先生与方先生秉烛长谈了两天两夜。八月下旬,皇帝催着我们北上,终于该走了,临行前夜,李卫在秦淮河上为我们设宴饯行。
    虽然能说或不能说的话,都已经向邬先生说完,但短短相聚之后的离别还是让我心情黯然,明晃晃的灯烛照着他满头白发,眼前总是浮现起当年醒来看到的第一眼先生,除了双眸更添神采,那个清癯俊雅的中年书生哪里去了?隐忍一生,就这么熬白了头……
    回避目光望向秦淮河中,倒映的半轮明月在水中清冷摇晃,越发衬出两岸灯火辉煌,胭脂飘香,笑语欢声充盈于耳,丝竹声声不绝与闻……
    “好个六朝古都金粉地,十里秦淮繁华乡……”
    方苞望月沉思,邬先生微笑不语,李卫这段时间一向心思重重,窗外热闹越发显得舱内气氛凝重,我不得不强打精神,用筷子指指面前,笑道:“狗儿!桌上都是难得的应景时鲜,仅这一味……松江四鳃鲈,要多少银子?加上咱们这艘画舫,更别说在两岸什么楼里宴请随从亲兵侍卫,你今天可是赔了血本了!你府里穷得天天青菜豆腐,哪弄来这么多银子?别是收了守在你府外那些官儿的贿赂吧?”
    我们在江苏巡抚府里不多时日,四周各省都有官员或派家人、或亲自前来赶往趋奉,“当今”是个“六亲不认”的皇帝,能在他身边说上一句话,难比登天,但一旦生效,或许就有起死回生之功。这府里除了李卫,一下子集中了两个能在皇帝身边说话的人:一位皇帝身边的“主子”,一位马上又要回去参赞机枢政务的方先生,于是连江苏巡抚衙门后院里,仆妇出门买菜用的小门外都挤满了人。直到今夜,得知我们的饯行宴在此进行,周边各“花楼”、饭店和画舫也都已经被抢订一空。
    但我除了命人加以劝戒,并没有过分驱赶他们。
    雍正皇帝登基以来,查抄赶杀了近百官员,都是满门倾覆,其中又连累到的地方小官员不计其数,他们当年都是被康熙的宽纵政策放任惯了的,一朝变天,如同懵懂间被一个闷雷劈中,很多人还糊里糊涂,就已经身为阶下囚。我相信他们本人大多都是贪腐昏庸,罪有应得,但此时制度,株连连坐,他们的家人子嗣也平空受此连累。男子没有入罪的从此要四处沦落,这让我想到曹雪芹;女子更加悲惨,昔日侯门绣户女,当年或是金尊玉贵的夫人姨太太,或是深闺中的千金小姐,没为官奴后,都要牲畜一样被官府一一罗列于大庭广众,任人挑选购买,许多女子无法忍受这种耻辱,当场自尽,那些被作为官奴买走的,从此流落天涯,命运委尘……任何时候想起锦书,我胸中都充满了愤懑与哀伤。
    难得的是,邬先生、方先生,甚至李卫,对我的态度好象甚为理解,对这些人既不驱赶也不加置评,只好装做视而不见,眼下听我这么说,都转眼看李卫。
    “嗨!主子要这么问我就直说了!正为这个发愁呢!”李卫一捋袖子,立刻说开了:“主子难得出宫,又是到狗儿地界上来;方先生是天下文人归心,邬先生咱们的情分也不必讲,李卫我这大字不识几个的,心里最尊敬两位先生这样有学问的人,我是个穷官儿,天天青菜豆腐的招待,实在惭愧啊!眼看就要走了,怎么也该弄顿象样的吧!还有军爷侍卫们,辛苦南下一趟,我连一顿犒劳都没有,唉!为筹今儿这一晚上的银子,我把朝珠给当了!在这地方当官儿一场,总算也来这等场合吃上一回饭了!哈哈……主子回去千万别跟皇上说起啊!”
    原来如此!仔细一看,他穿着整齐官服,脖子上却空空的,果然没挂朝珠,和两位先生交换个不知该笑该叹的目光,我问他:“你把朝珠当了,万一皇上要立刻见你怎么办?”
    “唉,那就去借钱,死活也得赎回来呗!”
    李卫嬉皮笑脸,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但我们都明白,这里面有朝政很大的矛盾在里面,官员俸银仅够维持家用,但日常官场来往无可避免,否则就难以在人事复杂的官场立足,天长日久,弊政一大堆,李卫在率先推行的几项改革,正是要减少穷人税赋,加收富人地主的税银,并且给官员“养廉银”,以此平衡社会矛盾,但这样做正是“劫富济贫”,且在操作过程中一点面子和余地也不留,以至于后来,雍正皇帝被士绅阶层称做“强盗皇帝”。想着,灵机一动,突然有了主意:
    “这里没外人,说句不为过的话,皇上熬着的有十分苦,你李卫替皇上顶着半成,这些日子我们都瞧见了,私下不知道多少官儿士绅在骂你,但你掏尽了自己的银子给山东河南来的黄河一带灾民开粥厂,皇上勤政为民之心,锐意改革之举,你都做到了十分,不该让你和翠儿还有家小吃这个苦,更不该让你一个堂堂江苏巡抚,天天去做当铺的常客。”
    指了指我面前还未动过的一桌珍肴:“宫里什么吃不到?这桌菜,送去给江苏巡抚夫人和两位公子,就说是我代皇上赏的。”
    宫女把菜装进食盒送出给巡抚府的家人,我又止住要磕头谢恩的李卫说:
    “这次出宫没想到这一层,我也没带银子替你把朝珠赎回来,但我看,有几家官绅天天守在外头,似有极大的人情要送,不如这样,高喜儿,你把我在宫里常戴那把‘六颗珠子’拿来。”
    高喜儿捧出发梳,方苞一见,脸上现出若有所思的样子。
    “方先生,康熙五十七年,您想必在康熙爷身边见过这几颗珠子?”
    “是!这似乎是台湾总督代东瀛使臣贡的深海鲛珠,共有六颗。”
    “正是。”我又说,“熄掉灯火。”
    灯火一一吹灭之后,手中托起的荧荧光芒顿时堪比船外水中那一轮皓月,舱中一切仍然看得一清二楚。鲛珠,俗称夜明珠,是清朝最受人宝贵的珠玉种类之一,譬如这时代一颗小小的猫眼石,其实比硕大的钻石更昂贵,夜明珠更是无价之宝。
    “邬先生最知道的,我很不通世务,不知道这样东西市值几何,但多少是个心意罢。点上灯,高喜儿,你拿着这个小玩意儿,请阿都泰将军陪着,到四处画舫花楼上去兜售一下,让他们看着出价,就说换银子为了三个用处:一是去当铺赎回江苏巡抚的朝珠,二是赈济黄河灾民,三是朝廷西北用军粮饷。”
    高喜儿走了,灯火重新亮起,李卫才如梦初醒,要叩头却被我亲自拉起,慌忙道:“主子!这可使不得,我狗儿绝没有找皇上要钱的意思呀!怎么让主子变卖起首饰来了?这宝贝是皇上赐给主子的,怎么能卖呢!……”
    “你要是能再叫我一声凌姐姐,可比主子好听多了。”我笑他慌张的样子,顺便看了一眼坐在右侧的两位先生,“你放心,这东西不是皇上赐的,是在西宁的时候,年羹尧将军呈送给我的。这批珠子,原本有十二颗,进贡给康熙爷那六颗,仍好好的存在大内库房里呢。”
    “西宁……年羹尧……?”李卫攒着眉头,惊疑不定的嘀咕起来。
    而邬先生和方苞脸上不约而同极快闪过一个恍然有所悟的神情,又迅速交换了一下目光,仍深沉端坐不语。我猜,这两位满肚子惊天秘密,聪明得快要成精了的先生一定还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或许至此终于把所有线索全部贯穿,说不定,已经由此看到了两年后年羹尧的结局。
    比我想象中还快,高喜儿还有两个侍卫托着托盘回来了,拿去一个首饰,换回三个托盘:一个里面装着一挂朝珠,一个里面仍是我的发梳,最后一个里面是厚厚一摞银票。
    “回主子,李大人当朝珠的当铺将朝珠送了回来,这是共计十二万两银票,各位官绅留有名单在此进呈,他们托奴才代为禀报:此物他们一致请求重新献给主子。”高喜儿拿来一张纸,稍微扫过一眼,上面有一些名字似曾相识,但对他们背后所求却一无所知——但胤禛会清楚的——我徒劳的左右看了看那些不在人视线中,却永远无处不在的粘竿处侍卫。
    “我从没见过这么多银子,秦淮河里淌着的莫非都是金银?”我折好名单,小心收起来,“去告诉他们,感谢他们对灾民的赈济,和对大清边关将士的支持,但他们若有触犯过大清律,这些银子是没用的,我只能劝他们,早日弥补犯过的错事,我不想看到他们无辜的家人……特别是孩子,因他们的罪孽而受连累。还有,既付了钱,就该把这东西拿去。”
    那无时无刻不像在烫手的首饰就这样打发掉了,我自觉满意,拿起那堆银票正要交给李卫,一直沉默的邬先生突然笑道:“这大小的夜明珠,五六千银子一粒,六粒一样大小世所罕有,可谓有价无市,但转眼就能卖出十二万银子……呵呵,凌……主子,这生意做得!”
    “我也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银子……主子,真要把它们都给我?……”李卫瞪着银票。
    “拿去吧,两位先生在此为证,这银子是我的,私下交给你,不入官登记,所以,想怎么用都归你。不过我的意见呢,先赈济灾民……不!记得先赎回你和翠儿在当铺里的所有东西,还有,千万记得,给翠儿多打几件象样的衣服首饰,在你府里这么几天,瞧她那套头面首饰还是康熙五十年时在雍亲王府戴的,哪像个诰命夫人?她从小就跟着你不容易,别委屈了她……”
    李卫的脸都红透了,邬先生在身后轻轻笑了笑。
    “咳……那个,先赈济灾民,剩下的筹军粮。和你平日里做的一样,送到西北,皇上让你来这天下粮仓之地不就是为此吗?”我连忙收回话题。
    李卫刚缓过气,呐呐点头答应,方苞又笑道:“李大人,当初一咬牙当了朝珠,如今赚了够本,这样筵席,多少都请得了吧?”
    一向口舌伶俐的李卫也不说话了,只剩下小心翼翼捧着银票傻笑的份儿。
    北上的路途快得出奇,只用两天就穿过山东境内,进入直隶,方先生中途要求下车查看了两次黄河秋汛灾情,而我甚至没有再往外张望过一眼。
    手里拿着两张纸,忍不住反复打开来看,每次打开后却又后悔把它揉皱、摺坏了。
    那天清晨分别时,我絮絮嘱咐了李卫好一阵子,因为众目睽睽,我不能说,让邬先生等我明年再来看他,只好对李卫说,因为日子太短,物色不到好的书童和丫鬟服侍先生,就不要再放先生到处去云游了,先留在他府里一、两年,方便照顾,也可以帮他出出主意替皇帝办事。
    而邬先生总算把反复斟酌过的方子递给了我。见先生的第一天,我就把特地誊抄的厚厚一摞胤祥的医案包括药方交给了他,而他大半个月反复研究琢磨,才得出了这么两页纸的方子,还有一句话:
    “药是医身的,却不医心。乐天知命这四个字,最是难得,十三爷,甚至其他各位‘爷’们,哪个不是如此?还有皇上……凌儿,你若能时常让皇上放心一笑,酣然一眠,何须灵丹妙药?”
    乐天知命?可这就是他们的命。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吗?又摊开那张纸,深深浅浅的折痕,折的仿佛是我这颗凄然问天的心。
    “主子!主子!皇上御驾在丰台大营,等着接您和方先生呢!”高喜儿乐得颠颠的,骑马来回报信儿去了。
    ……
    “皇上……奴才方苞,谨报以此老迈残躯,无颜忝受圣祖爷与皇上天恩哪!”
    方苞感动得老泪纵横,被人踉踉跄跄的扶了出去。
    李德全和高喜儿刚默契的交换了一个目光,还没来得及回避出去,胤禛已经伸手揽我入怀。
    “皇上,我……”
    “不必说了,朕都已知道,你做得很好,但是朕已经决定,再也不让你出去了——让朕天天悬着心,要听了你的消息才合得上眼。”
    “可是皇上,方先生虽然请来了,但是邬先生他……”
    “无妨。这些日子,朕想得很明白,哪怕谁都不愿来也没什么要紧——只要你还在我身边。”
    鼻尖又开始发酸,伏在他胸前勉强嗔笑:“瞧皇上说的,好象凌儿此去是要逃跑似的。”
    胤禛没有说话,只是把包围着我的双臂紧紧收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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