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泽睽 横行万里外 胡运百年穷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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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45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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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么说?”
“什么都没有说,不过把婚书留下了。”
“是么?总算完成任务了……你那是什么表情?”
“没有……只是……刚才看到她哭了。”
“哭?她不是从来都不哭么?难道嫁给少王爷还辱没了她不成?”
“好像不是……唉!我也说不清,可是看总是笑着的人那样,即使是敌人,还是觉得有些不忍。”
“你就是容易心软。算了,别想了。少王爷不过也是让我们把婚书交给她而已,至于以后的事情,我们可管不了,也不能管。”
“我知道。不过我还是很奇怪:少王爷都已经走了,婚书给她有什么用呢?”
“少王爷的心思,我们怎么能揣测的了。赶快回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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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智超看着那个青色的影子止不住发呆:金黄色的麦子在两旁随风摇摆,有人牵着一匹马从中间缓缓而过,淡淡的人影随着陇上弯曲的地形忽隐忽现,如同神仙下凡。直到这人走得近了,他才看清那飞扬的眉,细长的眼,娇翘的鼻子和微弯的嘴唇。樊智超就这么愣愣的看着对方越走越近,连摆动得耳坠上的纹路都都看得清清楚楚时才回过神来,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终于把头有一低,闪在路旁。
“樊将军!”对方倒是先打招呼:“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
“萧主簿。”樊智超抬头看了看她没有什么血色的脸,很明显比那夜见面时消瘦了很多,“听说您这几天不舒服。”
“只是休息的不太好,小凤有些小题大做了。”萧晓云看了看日头:“樊将军若是有空,不如一起走走吧,今天的天气很适合慢慢走回去。”
樊智超推托不得,只得牵了自己的马跟了上去。走了几步没话找话:“这匹马看着不错。”
“是裴大哥新送的。”萧晓云伸手去摸马头,没想到对方转脑袋避开还狠狠地喷了一口气出来。萧晓云站住脚,从怀里掏出包着的手帕,挑了一块糖送到它嘴边:“不过我还没有驯服,让樊将军见笑了。”
“哪里,哪里。”樊智超看她低着眉耐心的的等马把糖吃进去,擦了擦手之后又去摸马头。这次马正努力的嚼着嘴里的糖块,并没有躲开,反而还在她的手里蹭了蹭。樊智超看着她嘴角勾了勾笑的有些天真,突然想起来她的上一匹坐骑已经被宇文承都射死,心里不忍,一晃神就把这几天脑子里的疑问说了出来:“那个婚书……”
对方的身体僵了僵,嘴角的弧度虽然没有变,却没了刚才的感觉。樊智超后悔的直想给自己两个嘴巴,听得萧晓云轻声问:“宇文承都他……还说了什么?”
“也没有什么。”樊智超低头用脚在地上踹了又踹:“少王爷只说,属于他的,他一定会回来取。”
“他的想法没人改变的了。”萧晓云拉着马继续往前走:“既然主动权不在我手里,我怎么想又有什么关系呢。”
樊智超看她说的轻松,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默不作声的跟在旁边。两人这么默默地走了一会,萧晓云突然想起什么:“郑铤好像是在我离开的那天投入骁果的?”
“是!”
“那他现在人呢?”
“右武侯袭击的时候阵亡了。”
“这样啊……”萧晓云扭头看着他:“听说郑铤跟右武侯关系很好。他在骁果的时候可有提起过?”
“这个……”樊智超努力想了想,然后才说:“我不是很清楚。”
“是么?”萧晓云盯着他看了看:“听说郑铤是为了诋毁我们两边的协议而前去骁果挑拨的。可是我当时已经离开了,他的消息也没有用了。为什么还能一直留着呢?依照宇文承都的脾气,这等没用的小人应该早就斩首才对。”
“是大公子保了他。”樊智超低声说:“原因我也不知道。您也清楚那个时候的局势,少王爷的心思并不在他身上……”
“哦?”萧晓云看着远处闪现的几个人影,笑了笑说:“其实郑铤是个聪明人。投降或者倒戈,最怕的就是被利用了之后杀掉。他能够握着巨大的机密,直到最后一刻都让人觉得自己很有用,甚至从宇文承都剑下逃生,也算是一个成功的案例了。即使鄙视他的人品,可我还是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值得学习的典范。”
樊智超听了这话想不出所以然来,只好含含糊糊的点头称是。萧晓云在一旁轻轻的笑出了声:“我知道将军不是很明白,听说张童儿张将军思虑缜密,您不妨去向他请教一下。”她长出了一口气,转身向樊智超行礼:“再过三日,我就要随裴将军回老贯庄了。单将军也要回自己的驻地。这里就变成你们和右武侯的地方了,万事小心!”
樊智超急忙回礼,这才发现有一队人骑马过来,当先一人穿着黄色的戎装,骑着一匹灰色的马,马身上有一块一快的白斑,四蹄上长着黑色的长毛。那人的眼神凌厉的让自己不敢对视,可是扫到看到萧晓云时却柔和起来:“怎么自己一个人跑出来了,小凤为了找你都把我的院子翻了个底朝天。”
“所以你也躲出来了么?”萧晓云走了两步迎上去,握住他伸出的手,脚尖点地借着对方放在腰间的胳膊一使力,侧坐到他的马前:“裴大将军被一个小女子赶了出来,这可是会变被人笑话的。”
“若不是你逃了出来,我怎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裴行俨朝樊智超点了点头放马小跑起来,渐渐远去的没角赖麒麟上传来两人断断续续的对话:
“哎,我的超级玛莉……”
“齐文牵着呢!怎么给马取了这么一个怪名字。”
“本来是准备叫马克思的,呵呵……”
青马还在津津有味的吃着自己的糖块,齐文捞起他的缰绳时瞪了樊智超一眼,就是这个家伙害得他后半夜没法睡觉被朱玉凤闹的跑去找魏征!他脸上的愤怒渐渐变成奇怪,盯着对方脸上的表情看了一会忽然恍然大悟翻身上马急追前面的人,空留下樊智超一个人满脸落寞的在麦田边上站了很久。
自从受伤之后,李密的心思越来越无法捉摸。前几天刚惩罚了裴行俨单雄信。随后又把徐世绩狠狠训斥了一顿。若说中军和左军是因为违抗命令被罚,那对于徐世绩的惩罚就一点道理都说不出来了,就连徐世绩都一头雾水,不知道犯了什么错。
然后众人盼望已久的封赏终于公布出来,听着上谕人个个摸不着头脑:秦琼程咬金救驾有功排在第一位自然无可厚非;可是从骁果过来的樊智超、张童儿等一干降将都位列其中就匪夷所思了。更过分的是:打败宇文承都的徐世绩不过得了些金银赏赐,那些降将居然个个都在原有品级上官升三级,光一品大员就有两个!瓦岗众人没等宣读完毕就开始窃窃私语,最后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大,终于引来李密的注意。
“有什么意见就大声说出来!”李密倚着黄袱软垫瞪着下面的人:“怎么?刚才不是还说得很有劲么?现在让你们说,怎么又没声了?”
萧晓云站在裴行俨背后,跟着众人低了头。心里却不以为然:李密不过是杀鸡给猴看,那只鸡的最佳人选在徐世绩手下,与自己无关。果然,李密扫了两眼噤若寒蝉的众臣先揪了一只出来:“李显海!刚才就数你声音最高,这会怎么不吭声了?”
被点了名的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哆哆嗦嗦不吭声。不过李密并没有就此罢休:“你不敢说?赵知义,刚才我也听到你的声音了,要不你也来说说。”
扑通一声又跪下一个人,依然是哆哆嗦嗦不说话。于是就像打地鼠一样,李密叫一个,地上就跪一个,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跪下众人都是右武侯的得力干将。萧晓云从睫毛的缝隙里瞟了一眼徐世绩,对着那张明显不自在的脸笑了笑:真是打狗看主人。
像是感觉到她的目光,徐世绩眼睛一转两人的视线碰了个正着,萧晓云拉大嘴角的弧度,与徐世绩对视良久等对方打量够了扭回头后才收起笑容,将脑袋埋的更低一点专心听他昂眼的声音下深埋着丝丝缕缕的怒气:“臣徐世绩有话要说!”
李密一愣,只觉得这话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可他毕竟是瓦岗领袖,立刻就镇定了下来,点了点头允许徐世绩继续说下去。
“此次与宇文老贼在童山决战,众将士不惧生死,无不争先向前奋勇杀敌。主公的赏赐向来丰厚,臣下感激不尽,然而除了钱财这些身外之物,臣等更愿意得到主公的信任,为主公定国安邦,开拓疆土。”他看李密脸色稍霁微微点头,大着胆子说:“众将士从瓦岗起义之时就跟随主公征战沙场,如今眼看外人在此横行,难免心有戚戚,请主公明察。”
萧晓云听了这话暗暗叫好:难怪徐世绩向来被人信任,这话不指责李密偏袒骁果降将,只说樊智超等人横行,一边给李密戴高帽子,一边将这些人往下打压,竭力撇开两者关系:这时就算李密要樊智超等人的脑袋,也不过是正军法,严军纪。
“臣张童儿也有话说。”在萧晓云侧面有人跪下:“臣乃一介武夫,这话里套话的能力没有,又是新入瓦岗,说话可能会直一些,还请主公见谅。”
李密在上位点了点头:“张将军有话但说无妨。”
“臣弃暗投明带两万士兵来到瓦岗,为的是主公爱民如子的胸怀和赏罚分明的气度,并非所谓的荣华富贵权势地位。刚才右武侯的一番话听得臣忍不住心里打鼓:要说‘外人’似乎也只有我们几个新人以及带来的两万兄弟。张童儿一个降将绝对不敢与众英雄争功,然而横行这两个字的评语却是万万不敢当。”他磕了一个头说:“臣感谢主公德知遇之恩,还请主公看在臣的一片忠心上,收回赏赐,让臣做个太平闲人。”
自从裴行俨与单雄信被罚之后,李密就觉得自己苦心经营的平衡已被打破,别的不说,单是关于进出右武侯驿馆的众将名单就看的他气恼万分,也不知怎的,大家对于徐世绩奇袭宇文承都夸奖得越厉害,他就越觉得自己腿上的箭伤是一种耻辱。他的临危不惧一力抗敌在众人的缄默中消亡,而徐世绩趁乱拣了个便宜却被捧上了天,李密觉得自己仿佛处在了当年翟让的位置上:翟让被杀之前,不也就是诱敌的首选么?这么想着,李密越发觉得应该扶持一股能够与徐世绩抗拒的力量,于是张童儿樊智超便成了首选。
正因为如此,李密绝对不会收回成命,于是和颜悦色地说:“张将军多虑了。将军能够来我瓦岗,李密恨不能跣足而迎,又怎么会听信他人之言,对将军有所猜忌呢!”他扭头看了看徐世绩:“相信右武侯也是这么想的。”
若在平时,徐世绩定然不再说话,可是这次他却觉得不妥:,李密对自己态度变化是在张童儿与其密谈之后,而自己安排在李密身边的人又无缘无故的失了踪——如今裴行俨单雄信已经失了势,如果自己再退让,瓦岗老臣从此再无立足之地。因此磕头说:“臣并无他意,可是听说萧主簿前几天旧伤复发,似乎是在樊将军深夜造访之后。”
萧晓云本是坐山观虎斗,听了这话把脸一沉,瞪眼去看徐世绩,却见对方脸上带着隐隐得色,心念一转明白对方以为自己也暗自为裴家军遭斥而恼怒,与他的立场相同。于是维持着脸上表情不变,听着李密语气明逼暗迫的问:“晓云哪,可有此事?”
“谢主公关心。”萧晓云上前一步跪倒回话:“臣的确在樊将军造访一次后请魏参军来看过。”徐世绩脸上的得意忍不住透了出来:这个萧晓云聪明异常又在瓦岗的人缘极好,她若是出来指责那些降将,必然说的滴水不漏又能激起众人的愤怒。他们二人联手,扳倒樊智超简直轻而易举,同坐一条船的张童儿也别想再反身。
“樊将军只是把臣离开骁果之后的一些旧事说了出来。”萧晓云斟酌了一下说:“臣一时无法接受,所以才旧伤复发。”
“哦?”李密高声问:“什么旧事居然能让萧主簿如此,不妨说来听听。”
“这……”萧晓云犹豫了一会恳求:“不过是些私事,已经过去,请主公不要再问。”
“哼!”李密哼了一声说:“你不说就当我不知道么,是郑铤投敌背叛之事吧。”
萧晓云也不答话,只低下头做哑巴。李密却突然发了脾气:“你不说就当我不知道么!若不是郑铤这个逆贼,上好的计策怎么会半途折掉,我瓦岗的五千儿郎又怎能血染沙场!”李密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萧晓云,你还知道了什么?”
萧晓云摇了摇头低声说:“此事牵扯甚广,况且我们已经取胜。求主公不要再追究了。”
李密盯着她墨黑的头发,冷笑说:“有我给你作主,有什么好怕的?”他看萧晓云低着头不肯说话,哼了一声说:“连宇文承都都敢面对的萧晓云,怎么这个时候反而害怕起来。”他扫了一眼众人惊疑不定的表情,最后锁在徐世绩身上:“徐世绩,我来问你:郑铤与你,到底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