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已垂，道路上已是人迹罕见，小摊贩都早早就收起了摊。今个儿一天，天都是阴沉沉的，这晚上怕是要下雨了。
    几个读书人打扮的，嘴里还在抱怨老天爷不让人安生，却还是瞅了眼那黑云压顶，心里打了个突，不敢再怠慢，提起衣摆就往家里冲。
    “公子，您看着天。要不，我们也先找个客栈歇息一晚再走吧！”路边两个与行人擦肩而过、背道而驰的人特别醒目。一个书童打扮的清秀少年向他家的公子略带焦急地询问。
    那位公子作书生打扮，步履匆匆，一张面纱将大半张脸都掩了去。那双狭长的凤眼却遮不住满满的疲色，只听得他说：
    “不行，阿无，再赶一会儿吧！”
    那声音犹如莺啼幽谷，婉转轻灵，竟让路上的寥寥行人的目光都聚拢了来。
    只听得有人可惜：“这位公子生了副好嗓子，可怜这脸怕是毁了才用面纱遮了去。”
    主仆两人听了，却也不甚在意，怕是听得多了。
    只是那被唤作阿无的少年朝那说话的人做了个鬼脸，却被他的公子一声呵斥。
    两人的身影渐渐地隐入低垂的暮色中。
    ******
    这天说变就变，这会儿已经一丝光线都没有了，暗的伸手不见五指。
    一阵“沙沙”声，雨点子就穿透满道的树叶砸到人的身上。林间间或传来咒骂声，仔细听却是黄昏在小镇上的那名叫做阿无的书童的声音。
    “阿无，平时公子是怎么教你的，‘凡事不可怨天尤人’。”一把清灵而拂动人心的声音打断了阿无的抱怨。
    “是，公子。”阿无撇撇嘴应到。
    原来，那主仆二人匆匆赶路的已经行至郊外。偏这天公不作美，也不怪不得阿无怨声。
    阿无正不悦着，忽而瞥见远处星火。再看，这山村荒野的竟有一座破庙，喜得他不自禁吵嚷：“公子，公子，那边有人生火呢！”
    书生不禁轻笑，轻轻拉开抓着自己手臂上串下跳的人，明了他亦是为自己好。自出娘胎以来，自己就带了哮喘。虽然十五年前遇到高人得到救治。可是，身子骨是怎也调养不好，遇到风寒，却也是病来如山倒，可也吓坏了自小陪着自己的阿无。
    “走吧！”书生说着便向星火之处走去，阿无反应过来忙跟上去。
    走到破庙前，才知道这庙当真担得上“破”这一字。几扇门窗挂得歪歪斜斜，随着风吹发出“嘎吱嘎吱”声，撞到墙上更是“啪啪”作响，在黑夜之中显得渗人非常。几张蜘蛛网在空中无所依托，四处飘零，仿佛夜半的缕缕幽魂。
    书生秀眉微婕，未作言语。
    “来者何人？”庙中传来一声低喝，主仆两人面色婕转为诧异，只见内里闪出一个人，手持利剑，神情戒备。
    书生难免轻叹，想那里边之人定是麻烦。不待他出声致歉，阿无已经开始回道：“我等并无恶意，只是路人而已，奈何路上大雨，想进庙一避。”
    雨帘交错中，依稀见到那人面色不郁。估计正要拒接，里面便传来一个极威严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暗哑：“让他们进来吧。”
    “可是，爷……”那人想要反驳，却最终化成一句低低的“是”。
    “公子，我们进去吧！”那位连忙催促着，不理那人的阴郁。
    “……嗯。”微微一犹豫，但是见到阿无的焦急面孔，便答应了。
    说罢，两人便进得庙中。
    穿肩而过时，对那位侍卫模样的人歉意的欠了欠身。
    两人身上均是已经湿透，浑身打着寒噤。
    “打扰了。”阿无向火堆边的人说道，便扶着他家的公子坐下，又跑开去拾柴火扔进火堆中。
    “阿无，你这是做什么？”书生颇为无奈地问道。
    阿无身影顿都不顿一下，就碎碎念开了：
    “唷，凤祈，凤大公子。我的好公子，你的身体要是又喘上了，我要怎么跟九泉之下的老爷夫人交代啊！您倒是……”
    凤祈轻摇头，不再理会他的碎碎念。这才看向对面的那人，并不是说不曾注意。其实按照凤祈的性子，知道有人在，必是要做拜见的，只是对面那人的存在感实在太强，浑身的气息好比是准备狩猎的豹子，随时给猎物最致命的一击，让凤祈身上的寒意更甚。直觉不惹为妙。
    只是现在人家直直看着自己，许是觉得自己礼数不周。凤祈头皮发麻地向那人道：“这位公子打扰了。”
    “嗯。”那人轻应了一声，却不将视线移开。
    凤祈只好硬着头皮相询：“这位公子，请问，在下是否有何不妥之处？”
    静默了一会儿，知道凤祈以为他不会回答，正尴尬时，便听到那人磁性的声音：“你的声音很好听。”
    说完，凤祈便感到那视线移了开去。
    “谬……谬赞了！”凤祈的声音竟有些打结，仔细看，还能看见他的耳廓也有红晕。
    又是一阵静默。
    凤祈这才将视线移到对面那人的脸上，不知怎的，感觉自己的脸颊像是火烧一样。心中不禁唾弃自己，怎如一个怀春少女一般。想着，又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巴掌，忙将头低下。
    对面那人的脸刀削斧刻，轮廓分明，剑眉寒眸，五官阳刚，笔挺的身影丝毫没有魁梧莽汉的粗犷。相反之下，生出睥睨天下之姿，一看便是长居高位之人。
    只是想到自己的容貌，凤祈不禁暗了凤眸。
    却不知对面的月寒天此时也有所想。
    他此时正处于危险之中，本来心中正做打算。听到门外的人声，奈何老天太放浪，不得已将人引进来，想那群人也不会如此之快追来。
    待那主仆二人进来以后，看了一眼站在门口不肯进来的慕清流，有些不悦，正想唤人之际，便听到来人的声音。不由一怔，不由暗叫一声好。
    他身世显赫，自幼不知听过多少的声音。宫闱妃子的娇笑浅吟；秦淮河边楚馆美姬的唱腔延曲；儒雅才子的谈笑风生。却从来未有人的声音这般动人，让人的心平静下去，如清水过心，荡涤了所有烦丝；又妩媚至此，让人不禁旖旎遐想。
    不知怎的，竟执意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却又怕唐突了那人。
    这一阵静默，意料之中。月寒天本是喜静之人，此时却觉得这安静让他胸腔之中无名火直冒。
    “爷，人来了。”静默之中，慕清流的声音显得突兀，沉稳的声音之中带着一丝难以隐去的恼怒急切。
    “嗯。”月寒天应了一声。抬起眸子直视庙门口，只用眼尾淡淡地扫了凤祈一眼。
    凤祈深知此刻定当难以安生，故唤来阿无，想要拜别。
    阿无忙的正欢，却听见凤祈叫他，只得忿忿地放下手中的柴火，边走边嘟嚷：“公子啊！您就不要折腾阿无了。”
    但是见到三人神色不对，却也知道有麻烦了。乖乖地站在他家公子的身边，不再言语，只是暗恼自己观察思虑不周。
    凤祈轻轻拉过凤无，站起来刚要开口告别，以免徒添别人的麻烦，也莫让自己惹上是非。
    但是未来得及开口，月寒天便站起来，淡淡的声音透着肃杀：“不必了。”
    不必，不必什么？
    凤祈还没有反应过来，下一刻便明了了。
    远处出现点点火光，正是束束火把。不一会儿，便至眼前，可见来人个个皆是高手。
    不必什么？不必走了，因为来不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