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一改为人医者的那种稳重形象。大概，是身上沾了所谓的“英雄之血”的缘故吧。
    都说英雄之血，凝而不化，想来，在心上，也是如此的吧。
    记得刚才她出门，在门口静待的大臣们鱼贯而入，去看他们的君主情况，而她，则是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中。
    这身白衣，原先给人的影响多好啊，是不入世的谪仙。但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身白衣，只有穿着它的人才知道，是那么容易就能染上污痕的。
    然后换掉，洗去，再穿上。
    可是，人心，真的也可以如它一般洗一洗，依旧还是那么清明吗。
    陌非进门，倒是将子衿和来拜访的小桥吓了一跳。
    “子鱼哥。你怎么了。”
    她摆摆手，示意不是自己的。
    对自己，她知道这种情况在军营里面是数不胜数的了，但是除了军营，她是纤尘不然的，所以面前的这两个女子，看到她这般摸样，倒是着着实实的第一次。
    被惊醒，小桥怀中的孩子睁开了他朦胧的睡眼，哭了。
    一时间把子衿和陌非惊得干什么也不是。
    想哄，又不知如何是好。
    在自己母亲的不停拍打下，这才停下。
    用他清澈的目光带着好奇的眼睛打量着这里陌生的东西。
    这是周循，周瑜的长子。
    现在眉眼还没长开，尤其喜爱的，自然是他眼中的清明。
    这是出生的婴孩所特有的。
    “陌非哥哥，听闻孙郎狩猎，中箭，疮甚……”
    小桥的声音越说越低，仿佛怕是应证了心中所想似的。
    看到陌非点了点头，原本有所准备的心还是一惊。
    “那孙郎……是出事了。”
    陌非再度点点头。
    到了现在，她反而不慌张了，然而抬眸，却看到周循，看到在他清澈的眼眸中倒映出的自己肮脏不堪的倒影。
    她扯扯衣服，示意要去换了。
    这是在小桥忧虑的目光目送下走到里屋的，后面小桥和子衿一定再什么什么，关于她的，只是，她听不见了。
    兀自脱下这件见证了“历史”的血衣。
    如何处理掉呢？
    是烧掉？
    记得第一次在营中救人，白衣沾满鲜血的时候，那是被烧掉的。无需嘲讽什么敢不敢面对。实际上这两年来，面对的已经不比想象中的少了。
    那这一件？
    还是埋了吧。
    作为一个告别。
    就埋在门口那株此时正被皑皑白雪覆盖，仿佛枯枝桠都要折断的桃树下。
    也是祈福。
    愿来时，孙策不要生在乱世，而是成为一个打马从江南的杨柳岸走出，惊动了一群飞鸟的少年吧。
    她清理得仔细，头发上，身上，只是除了心上。
    直到长年累月而成的淡淡草药香覆盖住了刚才的那股血腥味，她才完成从污浊的尘世蜕变成出世的医者的过程。
    然后换上白袍，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走出门去。
    直到自此以后恐怕与小桥和子衿是要“天逸江湖远”了，当下提笔，在纸上写下“莫忧，缘在。则咫尺天涯归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