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风落无情】  九.2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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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2  长长守候,奈何已久
    悠然走进客栈的,是司徒焰和南宫天宁才见过一面的弋倾文。只见他轻轻撩起衣裳下摆,似乎是不愿身上干净的服饰染上任何尘埃,跨过略显偏高的门槛,然後回身去牵走在他身後的少年。
    那少年生得唇红齿白,眉目端稳,与他身著一样的白衣。少年任由他牵过,抬头看了看这个客栈,眼里闪出一丝很奇特的好奇。
    司徒焰二人之前只看到了马车里的那个男人,却并没有见过这位少年,只是片刻前还聊著的人突然就出现在眼前,彼此都有些哑然。
    此时正值午时,这里是这个小城镇有名的客栈,大堂内已座无虚席,只剩他们这张桌子还空下两个位置。少年看著这唯一的空桌并没有什麽动作,而牵著他的男人显然不太愿意与人同坐,他回头看了少年一眼,那一眼看在南宫天宁的眼里似乎是在询问,於是等男人再回头时,他已拉著少年走向他们。
    两人径自坐下,男人沈默无言,与刚才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无二。少年倒是朝坐著的两人点了点头,这举止让司徒焰顿时生了好感,觉得这少年比他身边那个男人要客气得多。
    於是礼尚往来,司徒焰也报以微笑。
    “客官需要什麽?”店小二满头大汗地小跑到他们桌旁,“我们这里有最新鲜的鲈鱼,两位要不要点上一盘?”
    “是这个吗?”男人瞥了眼桌上的一道姜丝清蒸鲈鱼,“这个能吃?”
    司徒焰与南宫天宁同时皱眉,却不动声色。而少年好像也觉得这话说得太过分,只是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麽。
    “你想吃什麽,文然?”弋倾文凑过去问道。
    “我都可以……”施文然避开了那让他觉得很不自在的、太过亲昵的举动,仔细盯著桌上的那些菜。
    “你吃什麽我就吃什麽。”
    “小二,最贵的,来上几道就可以,文然你想喝酒吗?”好像对他的回答很满意,弋倾文面无表情的脸,有了一点松动。
    “我不喝酒。”施文然如实回答。
    弋倾文挑眉,“你说不喝,那就喝……小二,你们这里有什麽酒?”
    “客官,这个季节最有名的就是‘桃花酿’了。”
    “桃花酿……”施文然觉得这名字实在很别致,听上去就诗情画意,“现在是春天了啊。”
    “你喜欢?”这是弋倾文第一次发现身边的这个人有对什麽流露出兴致,於是点头,“那就来一壶‘桃花酿’。”
    店小二吆喝一声後就离开了,来去匆匆,只剩下四人坐在一个桌,远看皆是锦衣华服。
    好一个傲慢的家夥……司徒焰递给了南宫天宁一道眼光,南宫天宁若有所思地盯著对面的二人,刚才那番奇妙的话让他好奇至极。
    这二人不是主仆又并非朋友……看著亲密其实疏远。南宫天宁夹了那道刚才被贬低得一文不值的鲈鱼,乳白凝滑的肉在嘴里口感甚好,连他这样出身的人都承认这道菜确实不需此名,这人却只消一眼就认为不堪一吃……到底什麽来头?
    直到店小二将酒菜端上桌面时,桌上四人都没有再出声。弋倾文半阖著眼,一脸的似笑非笑,好像在回味著什麽让他心情愉悦的东西。施文然偶尔抬头看看天花板,四下回顾,想是在对这家客栈打量著。
    只是之前那位驾车的姑娘不知所踪了……南宫天宁若有所憾地在心里念叨著,他对刚才那姑娘念念不忘,此刻不见竟是心底一阵惆怅。他看向坐在自己右手位的男人,的确是没动桌上的鱼一筷,连看都懒得一看。少年吃了一口,於是嘴边含住了笑,显是对这味道很满意,又尝了一口。
    这四人都不是与生人攀谈的主,便是喝酒的喝酒、吃菜的吃菜、猜测的猜测……沈默的沈默。
    忽然门外传来阵阵紧急的脚步声,司徒焰与南宫天宁同时放下酒杯朝门外看去,一小队身著官服的兵官整齐地挡在客栈门边,为首的头头儿整了整衣襟就踏进堂门。
    他环视一眼後,店小二忙跑到跟前伺候,“不知几位官爷有什麽吩咐,是吃酒还是打尖儿?”
    “有没有见过这画像上的人?”他将手里的纸朝店小二一甩,口气傲慢。
    “这不是这段时间街头巷尾四处张榜的告示吗?”店小二虽只是个小老百姓,可到底也知道这次皇宫发生了件要命的大事,手里这几张画像贴得到处都是。
    “回官爷的话,这画像上的人,小店都没见过。”
    “恩。”带头的官爷瞥了他一眼,“谅你也不敢骗我……上面有旨,凡任何歇脚之地,大到酒楼,小至客栈,一一搜查。”
    他一挥手,身後那对队官兵立刻整齐立成一列分站在左右。
    於是,手压、兵动。
    整个客栈顿时一片慌乱,官家搜查哪管你谁是谁,抓著一个就与画像对比,被确定不是犯人的客人立刻逃一样的奔出了客栈,叫喊的,奔逃的,纠缠的,抵抗的,刚刚还是吃酒聊天的景象转眼成了荒唐。
    “上楼搜!”一声令下,那一小队官兵纷纷涌上了楼,随即又是一轮吵闹,店小二缩在一边一声不发,连掌柜的也躲在帐台後头,等著这天杀的劫难过去,心算著这麽一搞,小店所要经受多大的损失。
    放眼望去,偌大的客堂人已逃光,就剩下正中央那张桌子,四人围坐,一派静然,好似周遭上演的闹剧与他们丝毫无关。
    带头的那官爷一看就皱眉,於是一步步朝他们走过去,待开清了司徒焰的容貌时,忽然张口就喊道:“小的不知司徒少爷在此,未曾拜见,还望少爷勿怪。”
    司徒焰一听,冷笑,却不说话,只当他是空气。
    南宫天宁看笑话似地看著对方,还举起了酒杯朝他一惊,意义不明。
    施文然谁都不认识,只是吃著弋倾文口里不能吃的那道鱼,一口接著一口,直到弋倾文叹气,捏著酒杯送到他嘴边,轻而慢地说道:“光吃鱼,不喝酒……文然,陪我喝吧。”
    施文然被他这样类似强迫的举动楞了楞神,随即认命张口,就著他手里的被子,於杯沿处轻啜一口,那杯中荡漾的花瓣就这样粘在了他唇上。弋倾文伸手为他抹去,粉嫩的桃花花瓣被他两指夹著来回捻弄,与唇的温热一般无二。
    “觉得怎麽样?”收回手,然後将杯子转过一点,就著刚刚施文然喝的那个位置,弋倾文也小饮一口。
    “很香,很淡。”施文然其实很会喝,而且属於越喝越清醒的那一类,但是他喝酒向来有个原则,就是要和对的人喝,而此刻眼前的三人,两个不认识,一个自己极度厌烦,於是那里还有喝酒的雅致。何况整个客栈乱作一团,他背向门口,没有回头也没有看那个走到自己手边的官爷,只是很随意地朝他手里的纸瞥去一眼,却忽然整个人像被雷劈了那样,半张著嘴不可思议。
    “这画像……给我看看……”他放低了声音在说,尽量控制住了情绪,可是谁都瞧见了他的嘴唇在哆嗦。
    “你把这张画像给我看看,官爷。”
    那官爷一怔,於是低头看了他一眼,忽然觉得这少年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哪里见过。他将画像递过,施文然接下就一阵细看,最後咬他著嘴唇,不可置信。
    怎麽回事……为什麽挽风会在上面。
    他当然知道自己成了一个通缉犯,因为自己生了那样一张脸。可是怎麽、怎麽连挽风都……
    “官爷,这人是谁?”他几乎没有办法把视线从上面移开,“他犯了什麽法……”
    “问这麽多干什麽?!”劈手将画像收回,那官爷似是被提醒了,於是上上下下打量著施文然,终於明白那股子熟悉从哪里冒出来了。
    追了几天的人,看了这麽久的画像,怎麽人到了跟前却不认识了。
    他走近一步,把脸凑到施文然面前,举起手中另一张纸,“你倒是和这张纸上的人,有点像。”
    弋倾文冷下了脸,立刻将他扯开,远离施文然。
    “大胆!”
    被他猝不及防一拉,官爷顿时恼了,立刻摆出了官腔,“你们二人是否认识?看你这样子就知不是好人,说!”他指著施文然,“你和画像上的人什麽关系,你无缘无故要问他的事做什麽?”
    “原来如今朝廷办案的人,都和你一样了……难怪这几天处处都可听见民怨。你们倒办的好差……”司徒焰在一旁凉凉开口,对这种狗仗人势的东西,他向来有点厌恶。
    “司、司徒少爷真是说笑了……”翻脸如同翻书那般,那官爷听了又立刻弓起了腰,一副小人样在他边上点头称是。
    “只是这上头催得紧,画像上的人偏偏抓了又被逃了,这不,小的们也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他口里说著,但眼睛还是没从施文然身上移开。
    像、真是很像……可是只要细看了,又会发现,这少年明明和画像上的人有很大的不同。
    怎麽会这样?
    南宫天宁朝著画像与少年的脸暗暗比过,五官倒真是无一不像,可是……他与司徒焰对视,将这份不太寻常压了过去。  
    “我们走。”
    对这一幕已经毫无耐心的弋倾文冷峻著一张脸,站起身就将一旁的施文然拉起来,“这里不住了。”
    他说完转身想走,突然“唰”地一声,那官爷将手里的长剑一亮,“不交待清楚别想走,跟我去衙门走一趟。”
    “哼!”弋倾文此生最恨被威胁,眼前这人在他跟前如同灰尘,直接拉著施文然就要越过他,未料施文然却挣开了他的手。
    “文然?”
    “这位官爷……”施文然差不多知道事情因他而起,他不想无端惹出什麽麻烦,於是模仿著店小二行了个礼,“你认错人了,请你拿著这像同我的脸再仔细比对比对。”
    他说得诚恳而且态度极真,那位官爷被他这麽一说,倒真拿起了纸仔细比对起来,结果越看越发地觉得不像了。
    “那你无端问这画像的人做什麽?他和你什麽关系?!”
    司徒焰看见少年的眼底瞬时像被掺进了灰,说不出的感觉,好像要回答这个问题能让他多麽难熬一样。
    “没、没什麽关系……我只是想,这麽干净漂亮的人,能犯了什麽事让你们这样拼命去搜……”他垂下了眼帘,弋倾文看见他轻轻抿著唇角,刚才所有的震惊疑惑在刹那间,全部被他用理智按耐住了。
    弋倾文有些赞赏,但又觉得多此一举,像这样的人,他从来不放在眼底。
    “霜降!”
    弋倾文双掌轻拍,立刻一抹红丽的身影站在了门口。
    “去把车子牵过来,我们走。”
    “是。”
    霜降颔首,一晃不见。
    南宫天宁见一直心系著的人忽然出现,双眼煞亮,他数个念头闪过,最後在心念的驱使下,他开口帮忙。
    “我说,这年头是不是办案已经不讲究证据了?是不是官府想抓人就抓人向审问就审问了?不知刑部尚书刘大人办案是否也不讲究人证物证,只凭猜测臆断?”
    难得看到天宁会插手与自己无关的事,司徒焰好整以暇地袖手旁观,心想这实在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了。
    “这二位是我和南宫天宁的朋友……”他故意将天宁的姓氏报了出来,权势压人这一道理,他们比谁都明白得更清,“不知这位官差可否放人?”
    “这……”虽然确实与画像不一样,但凭借多年搜查经验,这少年也著实有些怪异,但碍於自己无凭无据,也不能无端抓人,加上……他几乎可以说是有些小心的望著还坐著的两位不可得罪的人物,在这日高云淡的节气里,他的额前滴下了冷汗。
    “若这位公子真的有问题,不知……官爷是否信得过我和司徒少爷,必会将他们绳之以法。”这已经是南宫天宁最後的退让,他可不想让自己再一次错失良机,他还顺便给自己找了个很好的理由,一个可以名正言顺与他们相处的理由。
    弋倾文朝他射来一道冷漠得能杀人的眼光,南宫天宁毫不在乎,耸了耸肩,含笑以对。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江湖规矩……只可惜南宫天宁并不知道,弋倾文实际上是个,从未真正踏入过江湖的人,所以一切江湖规矩对他而言,全都是空话。
    “多管闲事。”弋倾文冷冷的给出四个字,拉著施文然的手,头也不会地朝外走去。
    司徒焰哈哈一笑,在桌上放上一小锭银子,也跟著甩袖而去,只留下南宫天宁一人善後。
    “该死!”南宫天宁低咒了声,对把麻烦事全扔给自己的司徒焰咬牙切齿。
    他缓缓站起身,咳了几声後语言陡然犀利起来,“或者干脆,官爷把我带回衙门,正好,我也好久没见刘大人了。”
    他拍了拍衣服,一派自然,所有不快却轻轻楚楚弥散了开来。
    “小的岂敢……既然那位公子是少爷的朋友,而且也确实、确实与画像上的人不符……那自然没有捉拿的理由了。”
    他停下擦了擦汗,“南宫少爷一路走好,搜查一试怎敢劳烦少爷。”
    “嗯……”
    南宫天宁满意点头,最後塞了张银票给他,擦身而过时留下一句话,“辛苦了,为朝廷办事,理所应当。”
    “谢谢南宫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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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继续之前的颠簸,离开这个并不知道名字的小城镇,弋倾文三行人沿著清江由南朝西而走,他们要去远在西宁的祁冥山,在山的最西侧,是天下第一毒门,唐门。
    “霜降……”弋倾文在马车远离城镇後,终於动怒。
    因为有辆马车从刚才就一直跟在他们後面,弋倾文习惯独身一人,突然被跟踪著实让他有杀人的冲动,若非估计施文然,他可能已经要下杀手了。
    “属下在。”霜降在马车外应声道,她大概能猜到她的楼主要她做什麽了。  
    “赶他们走!不要让我再看到他们。”
    “是,那请楼主先行一步。”霜降收紧了缰绳,轻喝一声,於是马车渐渐慢了下来。
    “不了,就停在这里,你快去快回。”
    见弋倾文的不悦渐渐加深,霜降就有点想笑,因为她的楼主在不经意间总会流露出一种任情……
    “属下遵令。”语随人消,耀眼的红衣袖摆荡出一片华丽,施文然也跟著探头出来,却只来得及看见霜降飞身而起後长发狂舞的背影。
    那一抹红至极处的明豔在空中几下点足便如飞燕展翅,灵动无声,飘飘然落在後方马车上。她顺手夺过脚边还呆愣著的马车夫老赵手中的绳子,轻斥一声後将马生生停住。
    老赵被惊得摔下了车,霜降弯腰将他扶稳。
    过长的裙摆盖掩住了鞋,逆风而飞翻不停的红色在眼中缭乱不已……当马车因势急停而差点人仰马翻之际,南宫天宁探出头一瞧究竟,却是这样一幕动人的身姿牢牢刻进了他的眼底。
    有一瞬间的讶然还有来不及反应後的吃惊,南宫天宁只出神地凝视著眼前的身影,直到对方松开了绳,转身对著他轻声道:“这位公子,家主不愿与人同行,可否暂缓两位去势……或者……”她停了停,重新清过嗓音,“或者请先行於我们,如何?”
    南宫天宁自是仍在回味刚才那一眼带给他的惊豔,司徒焰却丝毫不为所动,他翻开卷帘一跃而下,嘴角有一丝浅笑在落地後被他不著痕迹地隐去。
    “姑娘可真是强人所难,所谓各有各的做法,这路嘛……”他挥开了手中的折扇,风度翩翩,“也是各有各的走法,我们要快要慢,岂是姑娘有资格干预的?”
    霜降只客气点头,“家主要干预,那自是要干预的。”
    司徒焰眯了眯眼,开始打量起眼前这姑娘,只是越打量越猜不清楚她的身份底细。司徒焰自认虽不常行走於江湖,但对江湖新辈略有耳闻,如此气度如此容貌……如若有出现於江湖,早该引起注意才是,怎麽会连自己都不知道来历?
    “这位姑娘说话也忒好笑了点,还是你家家主为人过於猖狂……以至於什麽样的人养什麽样的下人。”
    司徒焰慢条斯理地摇著扇子,脑海中片刻不停地思虑著一些事,口中喃喃道:“这道是你家开的麽,这路只准你家走的麽?我还是生平第一次听过如此无理之言,还道是在下与世隔绝久了,竟不知江湖何时出了这麽些不懂规矩的人!”他瞥了眼还呆车里的南宫天宁,一副蠢样让他摇扇摇得越发快了。
    这头蠢驴总是一见到色便什麽都统统忘了,没用的死呆子,活该被毒成病秧子!
    霜降被人骂成这样也不动怒,心平气和,仍然语带微笑,“既是生平第一次,想必确实是这位公子孤陋寡闻了,江湖事江湖人,各有各的做法,你不知倒也可以原谅。”
    听到对方面不改色地拿了自己的话将自己的军,司徒焰手里折扇一敲,“岂有此理!”
    霜降收起了笑,站在马车上朝司徒焰望去,这一高一低远看著竟生出一分傲然。
    “公子所言极是,於此,我们的走法便是之前的提议,选择如何我们无完全干涉,但是……”原本平淡温和语声陡然一折,她鹅蛋白净的脸上,那方才还弯著的眉此时轻轻一挑,“奉劝一句,若不想节外生枝,还是听此一劝。”
    “哎哎……别这样,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南宫天宁也下了车,只是一句话的功夫,气没顺过,立刻弯腰咳了起来。
    霜降见两人已然下车,忽然不发一言转身抽出长剑,“唰唰”两声,最後重握缰绳振臂抽向马的屁股,那马儿受惊立刻蹬蹄长嘶,狂奔而去,司徒焰和南宫天宁两人同时变脸,原来霜降见车上无人,便斩断了勒於马身的皮绳,於是车马分离,就听到“哗啦”一阵声响,一地的车框散架。
    霜降回头一瞥地上二人,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且慢!”司徒焰几个起落便後发而至,在霜降跟前停下。
    霜降收住去势,却不言不语。
    “姑娘未免太过分了些。”司徒焰冷冷开口,他还从来没见过这麽蛮横不讲理的人。
    霜降想了想,便从怀里摸出一小锭金子,“毁了你们的车,著实不好意思,忘了赔你们的车是我疏忽了。”这话恳切动听,如果不是刚才亲眼看见她放了马匹毁了马车,司徒焰当真要以为她真心而为。
    “这里一片荒芜,无人无店,你毁了我们的车,你让我们如何而行?”
    “刚才我已劝过,是你们不答应,那我自然不必顾忌了。”
    霜降见他不接,随手朝後一扔,随後而至的南宫天宁反射接过,一看竟然是一锭金子。
    霜降微微一笑,“钱已收,两不相欠。”她再次想走,一柄扇子“唰”地展开与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毁我们的车,想走?没这麽容易!”司徒焰言语生怒,手中折扇一挥而下,霜降侧脸避开。这一避动作不大,避得轻轻巧巧正正好好,一头黑亮的发丝因这一侧在她的脸颊边轻轻晃动。
    霜降一叹,她当然知道这番作为惹人发怒,也知道这的确不合常理,可是楼主之命不得违抗,即便再无理也还是没有办法。
    “请。”
    霜降退後一步,一柄雪亮的长剑握於手心。那剑身通体发亮,如雪一样的晶白,就好像用一块纯然的白玉打磨而成。
    似乎是被那剑光引去了注意,南宫天宁看了半晌,觉得有什麽就要在脑海中呼之欲出,当霜降反手摆出起手式,他惊道:“折玉剑!”
    霜降回头瞧他一眼,不笑不语,但神态俨然肯定了他的话。司徒焰一顿,看向南宫天宁,彼此眼神一番交汇後都是惊异不已。
    南宫一脉人人酷爱兵器,当今世上任何一样兵器只消一眼就能说其出处。如今南宫如海独子在此,他的话司徒焰自是十万分信任。
    司徒焰对兵器了解得并不如南宫天宁那般透彻,但却也知道如今武林中,有七样传世之物,分别是:
    “绿玉倾水杯中醉,夜夜闻萧声如碎,此心不等故人归,挥剑折玉情难却。白玉横锁锁连天,静玉断水水长圆,人生至此痴绝也,墨红双玉佩人间。”
    司徒焰突然想起几年前倾风楼楼主风析的扬名一战,当时风析手上的兵器似乎就是“百玉横锁锁连天”的“白玉锁”。
    那麽,这姑娘手里拿的,想必就是“挥剑折玉情难却”了。
    那麽……她是倾风楼的人?
    霜降心知眼前这二人多半已猜到自己的身份,便也不想多费口舌,只想著尽快完成弋楼主的吩咐然後赶快回去。
    她长剑一指,口里已没了之前的客气,“动手吧。”
    这姑娘长得如此脱俗标致,却丝毫不懂是非不分青红皂白便要喊打,南宫天宁委实有点可惜。
    他耸耸肩,让司徒焰应战。
    “动手之前,可否告知姓名,姑娘?”司徒焰一点点地折起了扇子,问出心中所想。
    霜降沈吟片刻,并非不愿回答,只是她突然发现,这似乎是多年来第一次需要报上名讳。她生性淡然,随弋倾文外出三年从未与人冲突,因那多半是芒种的差事,如今芒种不在,对於身份的公开她有点迟疑。
    “在下司徒焰。”见她沈默不语,司徒焰施礼先道。
    霜降却是低头看著地,满目的黄土参杂著一些绿草,虽然看上去很荒芜,可是春天的气息早已降临,嫩绿自土中钻出,如同埋没已久的生机在经历漫长的压抑後终於破冰而出。
    报上名讳就等於从此踏入江湖,她不再自由、不再平淡,踏入江湖就意味著面临腥风血雨、阴谋暗算……她忽然发现自己并非不愿,反而有一种真正能与“倾风二十四杀”同甘同苦的畅快。
    於是她缓缓抬头,眼神亮丽如春日,那即将说出的名字仿佛能肯定她这十八年来的存在。
    南宫天宁只听到她一字字、慢慢地对著他们在说:“倾风二十四杀,霜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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