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所谓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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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师父他老人家便一脚踹向我,嘴里含糊不清说着:“臭小子,开门去,来生意了。”
摸摸被他踢到的屁股,我慢腾腾极不情愿起了身,真是,大冬天介,哪里来的客人?咱们又不是客栈,小小的打铁铺而已……
“快点儿,不然我做饭,你没的吃。”师父作势恐吓道。
“……要是您做饭——”,我顿了一顿,估计着彼此之间的距离,够安全,便扯开嗓子道“我情愿不吃——”
系上棉袍带子,我一溜烟跳下床去,不理会他老人家躺在炕上七窍生烟的乐景。
出了房间,哈——威龙吐雾,好冷好冷,忙把手揣进袖筒之中。一宿醒来,门环上挂了厚厚一层细小的霜,晶莹剔透,像是之前簌姐姐被我摔坏的凝脂玉环——只是这东西厉害多了,记得第一年冬天到这里时,因为贪玩握上去,手心被生生揭掉一层皮,后来细细养了半个月才好。
隔着袖子转动门环,抬起门闩,往内里拉开,抬脚便出了院内。
拉开幔布,卷好,搁到竹筐里。从南墙角里搬出生火的干草、木柴,在铁炉底先铺上一层芝麻秸秆,折碎的细松枝,最后是大块儿的朽木。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吹出火苗,引着秸秆,看着火势一点点上来。
刚想要烤烤冻的发僵的双手,却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街角传来,抬头时,那马已然停在铺子前。
马上安坐着一人,锦缎袍子,繁复祥云纹饰,月牙色的袖口处露着赤炎衬里,极为顺眼。面容不消说,玉树临风大抵也是这般模样。
重点是那马,竟然浑身上下一色儿可鉴暖白毛儿,唯有尾尖儿一点黑亮,那马相貌极为清俊,眼如悬铃,瞳生五彩,颈长似凤,耳如柳叶,混若师父说过的皎雪骢。
许是被我盯着,马儿极不耐烦撩了撩着蹄,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吞吐着大片大片白蒙蒙的雾气,比我的威龙吐雾壮观多了。
那人伸出细长皮鞭,挑起我的下巴,眼睛眯做一条线,问道:“可是姚离?”
姚离?莫非我长得有些像?我不做声色将头侧偏,远离他控制,摇头笑道:“公子定是认错人了,小的并不姓姚。”
他微微蹙起秀挺眉毛,貌似不信:“不是?那你为何在此?”
……!谁说在这里的就只能是姚离了?难道方小六便不成么?我皱皱鼻子,无奈何状:“这位公子,这里只有小的方小六,若是毁了您的兴致,还请担待。您老来这儿,是打铁呢打铁呢还是打铁呢?”
“打铁?”那人疑问更深,似乎刚刚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四下打量了一番,目光依旧停留在我脸上,露出极为古怪笑容:“方小六?铁铺学徒?真是有趣。”丝毫不理会我言语中讥讽之意。
真是迟钝。像他这种大家公子哥儿定是被当做宝贝一样养大,周围人哪个不从?即便养傻了也情有可原。暗自同情一笔,我换了张脸,忆起自己职责,笑容满面,殷勤问道:“公子可是要钉马掌?”
“?”那人又是不可思议之相,笑道:“我来寻姚离。”
又是姚离……这位公子真是锲而不舍,轻不言败。隐隐抹去额头黑线,秉着师传精神,我晓得这厮生意是做不得了。于是,慢慢开了口:“这位公子,若如无事,还请令挪他处,不要耽搁了小铺生意。”
那人不怒反笑,眼波盈盈:“姚离既寻不着,逮了你去也好。”
这人绝对胡搅蛮缠,今日定是来搅局的。索性不去理会,想罢,我便转身往铺子里走去。不妨,被这人用鞭拦住了去路。
“你——”我微恼看向他。
依旧是假模假样的笑脸,眼中戏谑之色颇为明显:“我今日来寻你,为何要躲?”
一副少爷的性子十足,思及此,我勉强哄着他:“寻便寻罢,如今见着了,放手可好?我还有事情做。”
这厮居然欺行霸市,脸色愈加清明:“既然寻到了,你便同我回山庄去。”
山庄?这又是哪一出?纠结到头大。正当我不知如何自处之时,抬眼见着师父不知何时挺立于门槛之上——师父即使这样也是弥补不了您老身高上的缺陷的。何况,大门还是昨儿上的漆——我极为哀怨看着气定神闲的师父。
师父使了眼色后,朝那人恭敬施礼道:“少庄主莅临,未能远迎,失礼失礼。”这是何等修辞?
好在那人不甚在意,只微微点头,指了指满头雾水的我,笑的灿烂:“这人,我要了。”
我要了是什么意思?我看向师父。
他老人家竟点了点头:“承蒙少庄主不弃。”好歹买东西也应讲讲价罢?您这一副急于脱手的模样是怎么一回事?
正当我欲发作,师父话锋一转:“只是,劣徒并非少庄主所寻之人。还望少庄主以大局为重,早日寻得故国遗后,开启天樽。”
故国遗后?开启天樽?置身事外的我静静看着两人交锋。
少庄主低眉笑了数声,淡淡开了口:“镂月山庄所要的东西尚未有得不到的。莫非,苏管家年纪大了,记性也差了些?”
“少庄主言重,苏某早已不在其位,如今只是山庄旧人而已。”师父终于舍得离了门槛,踱步向我走来。
“苏管家之意是不谋其职?”少庄主挑了挑眉毛,笑意不减,只是声音偏冷:“苏管家莫不是忘了镂月山庄庄规?”
“入庄一日,终生为事。”师父停住脚步,双手背于身后,挺直了身板,铿锵有力回道。
“那这人——”少庄主微微笑着,眼睛眯做狐狸一般。
师父看向我,一副为师也无可奈何之意。自然,当前这种形式容不得我出口——命是师父捡的,即便今日将我交出,又能如何?只是可惜了刚生好的炉子,本想烤了白薯吃的——哎,真没口福。
“怎么?不乐意?”少主见我耷拉下眼,收回鞭子,笑盈盈问道。
“少主——”师父截过话去。
“我只听他说。”头并未回,笑意里已渗了丝丝威严。
我能有什么说辞?今日师父早早将我放了出来,用意明显的很。方才那番推脱不过是使那所谓的少主确信我就是他所寻之人罢了,我倒也无怨。只是——这姚离究竟是何人,非要我去顶,恨。
我微微抬头,迎着薄凉的淡淡晨光,反笑道:“乐意至极。”从今往后,我便是那无知踪影的姚离。你若做戏,何乐不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