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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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是到了!”吴清已然累得气喘嘘嘘,极力巡视,在山雾弥漫中隐约看到了一间孤零零的小木屋。正要往前走,踏出去的一只脚却僵在那里,空悬着,他愣住了。不是因为别的,就在几步之外的木屋旁,竟活活立着一位白衣女子,黑发垂腰,夜风徐来衣袂飘飘,与山雾相掩映,亦幻亦真,说不出的诡异,诡异中又透着超尘脱俗的凄美。吴清此时已经分不清背脊、面额上流的是汗水还是露水,因为都是一样的冰凉蚀骨。
“我看到你的影子了,你不是鬼,是人。”吴清不能一直愣在那里,只有壮着胆子大声问道。心里却想“倘若她回头,是三尺长舌,翻白的眼。我便立马丢了手中的包袱,掉头就跑。娘亲的命令要听,但是得留着这条命才能听。”不由得把方才踏出去的那一步歪歪斜斜地收了回来,半扭着身子,作出随时逃命的架势。
“明知是人却为何再问,还不是你自己心中胆怯起疑。”说罢,那女人转过身来。吴清定睛一瞧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娘亲,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顿时落回原处。心中却寻思“天玄脉中,男子着褐色长袍,女子着一身红衣,除掌脉朱雀,无一例外。娘亲平时亦是如此,为何今晚偏偏着一袭白衣?”
“怎么,看样子,你这是准备好随时开溜了。”
“娘,孩儿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就孩儿那三脚猫的两下子,自保由不能,更别说跟别人当面对决了。”吴清滑舌道。
“凡是英雄,哪个不是侠义心肠,视死如归。虽万人吾往矣!又是何等的雄浑气魄。你这般胆怯,如何能成大事?”急切中带着期望,刘溪敏更是显得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娘,不是孩儿心不高志不远。砍柴还需有力气,古人云:量力而行。孩儿想要做英雄的事,却力不从心。就算是硬着头皮充好汉,最终悲剧的还是自己。只好放低了眼光,汲汲营营于眼前了。”吴清已至思过斋,心中琢磨,再罚也不过如此,于是侃侃而论,直言直语,甚是畅快。
“唉!”刘溪敏低低叹息,久久不语。此时,满山遍野的一片寂静,唯有草丛中蟋蟀阵阵鸣响,甚是清新悦耳,又觉空旷幽远。“也罢。”刘溪敏说完,缓步走到吴清面前。吴清以为娘亲又来出什么招式责罚自己,于是紧闭了眼默不作声地杵在那里。突然感觉到一只冰凉如水的手贴到自己的脸颊,为自己捋了捋鬓发,光滑的指甲贴着头皮,于发丝间缓缓滑落。吴清睁开眼睛,看着此时神情温婉的娘亲,心中满是不解。刘溪敏抚着吴清的头发,自顾自地道:“倘若你从未入过这天玄脉,而是在一家普通人家中,过着普通人的日子,也好过在天清山上担起制抗两族的宿命。”
吴清听罢,不由得心想“难道娘想要将我逐出天玄脉?这还了得。”忙道:“娘,我知道自己修行平微,这么多年来,天玄脉中再不济的同门师兄弟也都比我强。但孩儿不是不刻苦,只是自己无论多么努力,似乎都只是徒劳无功,修行停滞不前,不能强健体魄不说,还总是让病魔缠身。但是娘亲千万别把孩儿逐下天青山。离开了天清山,天下虽大,却不知道哪里还有孩儿的容身之所。我不在意旁人怎么看我,也不管什么宿命不宿命。就算两族修炼百年,强过天清山,又能怎样。法术高强不过是赢得一时,强中自有强中手,王者也有垂老时。虚怀若谷,兼济天下者得人心,得人心者,一往万人往,振臂一呼,应者上千。这才是修心正果。”
听到这里,刘溪敏转忧为乐,不禁笑出声来:“看来我儿志不在修法而在修心。十几来年,你闷在这山上却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你今天把我给说得是服服帖帖,也算是天生一才,然而福祸相依,至于将来怎样,就要看你的造化了。好了,别弄得这么灰头土脸,做娘的也没说要赶你下山。”
听到这句话,吴清先是一愣,接着便连蹦带跳,双手朝天挥舞起来,口中还不时朝天发出猿啸的声音。刘溪敏见状,淡淡一笑,道:“早些休息吧。省些力气准备明天捕鸟,先将体力、眼力、灵敏修炼稳固。”这回,吴清听罢皆摸不着头脑,“天玄脉中,从来都是以砍柴历练身体,怎么今日突然改成捕鸟了?娘行事怪怪的,先是牵强责罚,又是一袭白衣,再是捕鸟。活脱脱的换了个人,貌似跟天玄脉不沾一丝边。”吴清心中一团迷乱,见娘尚有话说,便安静下来。
“往后,每日晌午饭,晚饭由我给你送来。晚饭时分,便来检查你修行的结果,明天开始捕鸟最低二十,往后,每天加一只。如果按照明天捕二十只算起,则三十天便能完成,也就是共捕一千零六十二只鸟,如果能够提早捕完这些数目,便可早日离开思过斋。若不能完成,无论怎样,你都要在这思过斋待上两年。”
“啊!娘……两年,孩儿一定苦行修炼,早日离开思过斋。”说话间,刘溪敏便已走远了。吴清目送娘亲于夜幕中离去的背影,忽觉,一人行于天地间竟是如此的渺小。
木屋紧挨一面遮风的陡壁而建,四周尽是凄凄芳草,唯有不远处还生着一棵不算高大的雪松。雪松上布满了松萝,或灰白或灰绿色,悬垂于松枝上,一条条、一块块的活像是从乞丐身上扯下来的破布条。只是在这山雾时聚时散的晚上,雪松上的松萝随风一摆,莫不让人想到挂在树枝上的幽魂怨灵,情景甚是可怖。
吴清对此景却并不理会,只是径直走向那个所谓思过斋的小木屋。只见木屋乃是直接由碗口粗的原木铆楔到一块,未见窗户,只有一扇厚厚的木门。屋顶也不过是用一堆堆干草搭成,乍一看还真是千疮百孔。“吱……”的一声,吴清推门入屋,却未想一脚踏了个空,猛地向前扑去,还未等还出声来,就这么面朝下吃了满口的黄泥。环视屋内,地面同样是东一簇西一簇的堆放着干草,干草下面便是泥土,并无砖瓦垫脚。恰巧自己摔倒的地方泥土裸露,绝无半根草屑。吴清已是一脸的苦相,正要唉声叹气,眼神突然一亮,却像是记起了什么事情,接着便坐在原地哈哈大笑起来,一只手不时拍打地面,这一笑便停也停不下来,笑到酣处时竟双手捧腹躺倒在地上直不起腰来。
“你这个不讲义气的,竟然自个儿跑到这儿来偷笑。”门外传来声音,言辞之中尽是少女的娇嗔。吴清忽听得门外有人,好不容易忍住笑声,断断续续道:“快……快……”少女听罢立刻一脚迈进木屋。“快别进来。”话刚说完,然而为时已晚,少女步吴清后尘,一脚踏空,扑倒在地,亦弄了个满脸黄泥。吴清见状,实在是憋不住,再次捂着嘴偷笑起来。少女满脸怒气,一跃而起做出一副欲要手刃吴清模样,但借月色见到他亦是满脸黄泥,加上时间已久,黄泥已经晾干,随脸上皱纹龟裂开来,更显得吴清像是一副年过半百的老头模样。少女一脸的怒气顿时化为乌有,不由的指着他“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两人的笑声充斥在木屋内,溢散到夜里静谧的角落,与低低的虫鸣相合,一齐勾勒出夜的寂寥。
两人没有说话,只是在原地看着对方那狼狈的模样纵情酣笑,直到笑得再没力气。吴清捧腹问道:“妹妹,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是爹告诉你的么?”
“爹除了修行,其他事情是多一句也不肯说的。再说,你又不是第一次被罚到这儿来。”吴珊珊笑道,“别看天清山这样大,能容得下你的地方也就巴掌大小。”
“我修行不够,自然不能像其他弟子那样上天入地、游走四方。现如今我就是这笼中的鸟儿,你只要伸手来捉,必是十拿九稳的事。”说完,吴清不禁低头叹气。“难道我注定要老死在此,今生今世下不得山去?”
“爹娘道:世间多险恶,有本事的尚且步步为营,更何况……”说到这里,吴珊珊看了看吴清,低头默然无声……
事情就是这么怪,来的突然,去的突然。前一刻尚在恣意嬉笑,后一刻便静的出奇。人的情感如此丰富,总能在下一刻找出合适的表达。却不知道究竟是气氛影响了情感,还是情感改变了气氛。变化总是在不知不觉间便完成,并且像一块薄纱蒙于眼前——看得见,却看不清。
“呐。”吴珊珊从草堆上拾起一件褐色袍子,“你的衣服。”入门时,这件袍子就在吴珊珊手中,只是方才一个踉跄,这袍子才脱手落到草堆上。
“什么衣服?”吴清纳闷,接过一看,原来是不久前换下的那件,只是衣服上被尖石磨损的窟窿已然缝补完好。吴清不禁开怀笑道:“还是自家妹妹会疼人,将来嫁人,定是像娘一样贤淑温婉。”说着,抻开了袍子合到身上,腾出一只手来抚着袍面,做瞧右看,“有了这件袍子,晚上就不会冻成鼻涕虫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