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件事之后的很久，我都没有再提起罗锦南，想过去找沉逸告诉她什么，可林歌说现在毕竟是高三，有什么事情等到高考完后再说，彼此有个退路。林歌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是淡淡的凝固般的表情，这些日子他一直是这样的表情，好像是在心里掂量着什么。或许对他来说，他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些日子以来所知道的事情。我忽然觉得我们这些人就好像行走在原始森林，无数的猛兽从四面八方冲过来想要把我们撕成碎片，无数陷阱等着我们去踩，好像一切都已经命定，就等我们到了那个时候，去接受那无法挣脱的命运。我不是圣人，也不是神仙，无法先知先觉，无法逃避前方的厄运，我所能做的，无非就是尽可能去接受命运安排的一切。我早就不相信，可以改变命运什么的话了。
    楚良寻在我们高考的前几天就请假回家了，说是要照顾我这个马上要面临严峻高考的孩子。说真的，我很怀疑其实他是想跑回来休息。不过我也没说什么，为期三天的考试马上就要到来，学校开始放假，是最后的休息和调整时间，我想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我和所有视此次考试为命运转折的人一样，无法不重视，也不能不担忧，但是骨子里的淡薄和冷漠似乎冲淡了这样的心情，没有了那么多繁琐的事情，反而不会焦虑和紧张，比起别人淡然多了。
    炎炎烈日，为了高考，迪定的交通已经随之做出了调整，各个考点附近的酒店也是人满为患，许多家长陪同考生住在酒店里，试图营造出舒适的环境，即使是不在意这考试的人，也无法不被这样全民紧张的气氛感染。我每天提前1个小时从家里出发，慢腾腾地走到学校，也不看书，只是在脑子里梳理重要知识点，很多东西挤在一起，稍一焦躁就乱成一团。别看我这样在考生里比较淡定的，我身边的楚良寻和林歌可是比我还不淡定，两个人跟在身边，一蹦三跳地走着，一边还叽叽咕咕地叮嘱这个叮嘱那个，没完没了，比更年期妇女还唠叨，我忍不住问道：“到底是你们考试还是我考试啊！”
    “切，就因为是你考试啊，要是我自己考试啊，我才不会紧张呢。”说话的是楚良寻，他被晒黑了一些，皮肤也变成了小麦色，看上去健康多了，我又看了看皮肤病态般白色的林歌，不禁感慨道：“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楚良寻你就是个农民，看看人家林歌，多白啊，多贵族啊。”
    楚良寻一时没反应过来我转移了话题，不满地说：“叫他每天去晒太阳看看，让我成天在家里坐着试试，我也不会黑的！再说了，我现在黑么？黑么？我这叫健康，性感！看到没，肌肉。”
    林歌就笑：“你就吹吧，还肌肉，是鸡肉吧，能吃不？”
    “对啊，楚良寻，我知道你这辈子都不会有肌肉的。”我也附和地笑，两个人对于打击楚良寻有着不言而喻的默契。楚良寻没办法了，只得讪讪地说：“说的那个话，我也是会有肌肉的嘛，多练练就会有肌肉了。你们俩啊，迟早会因为这样说话而被中国人民砸死，你们会有报应的。”
    林歌不屑地说：“报应啊，你这样的连肌肉都没有的家伙，还能砸死我们？我看你还是悠着点自己吧。”
    “哈哈哈……”我得意地笑。
    “喂喂，到了到了，别笑了，准备考试吧你，考不好我们就把你卖掉。”快到学校的时候楚良寻像是找到了台阶似的迅速说着，然后把准备好的考试用具递给我：“快考试去，我都给你检查过了，绝对不会漏东西，你自己再看看。”
    “嗯，知道了。我进去了。”我一边检查东西，一边冲他们挥挥手准备进考场。
    考试，就算不是一件累人的活，也绝对是件累心的事。第二天考试我们这个试室发现了作弊者，看着大哭着跑出教室的考生，我一时恍惚，竟隐隐生出些难过来。下午回家的时候我跟楚良寻说起这件事，却见他恍恍惚惚地在出神，根本没听到我说的话，我疑惑地问：“楚良寻？？？你在听我说话吗？”
    “啊，我在听，在听。”楚良寻尴尬地笑笑，说着。
    “是吗，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怪怪的，对了，林歌怎么没来啊。”我问道。
    楚良寻眼神闪躲地说：“林歌啊，昨天南哥找他有事，估计今晚不能回来了。怎么样，今天的考试还容易吧，就剩下明天了，考完你就算是彻底解放了。”
    “今晚不能回来？”我皱起了眉头，罗锦南的事情我还没有告诉楚良寻，他说罗锦南找林歌有事，什么事，晚上还不能回来？我心里的疑惑堆成了山，看着楚良寻若无其事的神情只得告诉自己不要多想：“是啊，明天我就彻底解放了，啊啊啊，读了那么多年的书，终于要解脱了。”
    “呵呵，开心吧，晚上我们加餐，怎么样？”楚良寻笑，可我老觉得他的笑容很勉强，到底是怎么了？
    “真的没事？我怎么觉得你怪怪的？”我盯着楚良寻的眼睛，他不是一个会说谎的人，此时他只是把眼神转开，轻轻地说：“真的没事，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许般若。”
    “嗯。”我点点头，算是放过了这件事，乖乖地跟着他回家。
    第三条考完之后，我一脸轻松地捞起几本书，疯狂地撕掉丢在空中：“啊啊啊啊，结束了，解脱了！”终于结束了这牢笼般的生活，终于结束了这没有自由的读书生涯。
    我的兴奋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前来接我的楚良寻打破了：“林歌呢，你不要跟我说还在罗锦南那里。”
    楚良寻沉默了许久，他知道骗不过我，也知道不应该骗我：“他在医院。”
    医院？我真是恨死了这个地方：“他怎么了？”
    “他……昨天出车祸了。”楚良寻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
    “为什么骗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在哪里，带我去！”我晃着楚良寻的肩膀，大声对他说。
    “是他说的，等你考试完再告诉你，无论如何也要让你安心考完试，你读了那么久的书，学习成绩又那么好，绝对不能因为他而有任何的失常。你不必担心，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只是……”楚良寻一脸阴霾，好像说不出口。
    “只是个屁啊，你他妈的再那么默默唧唧的我直接把你塞进马桶！快说，他到底怎么样了？”我一跺脚，几乎要拎起楚良寻。
    楚良寻脸上转成惨白的神色：“医生说要截肢了，从膝盖。是双腿。”
    我一下子瘫软地站不稳，楚良寻一把抱住我：“许般若，许般若。”
    “为什么，为什么……楚良寻，你告诉我，为什么每次都是他，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为什么，所有的一切，全世界的伤痛都让他来承受，从来没有什么幸福降临到他的身上，他这一生，就都要承受这些无谓的伤痛吗！为什么都是他，为什么全部是他？为什么，没有了腿，他怎么办，他怎么办……他还那么年轻，怎么可以就这样变成一个残废，怎么可以……”眼泪从眼里滑落，连我自己都觉得这些眼泪如此软弱无力，什么也无法挽回，除了哭我什么也做不了。
    楚良寻抱着我，有力的手臂环着我，漆黑的眼眸紧紧凝固在我的脸上，他也艰难地说：“我知道，我知道……我也很难过，你知道吗，他是我最好的兄弟了啊，可是不这样的话，就有可能危及到生命，这样也是无奈之举啊。许般若，我也不知道，他该怎么办，他的未来该怎么办……许般若，别哭，我带你去见他吧。”
    “为什么你不救他，为什么，你当时在他身边，为什么不救他啊，楚良寻！”我的双手无力地捶打在楚良寻的胸口：“你为什么不救他啊……”
    “那辆车像疯了一样，好像紧紧盯着林歌一样，我想去推开他，可是太快了，太快了……”楚良寻的眼在颤动着，好像一抖就会抖落一串泪水来，可是他忍住了：“对不起，许般若，我没有保护好他，我宁愿断腿的是我……”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吼道：“我不许你有事，你知道吗！我也不许他有事，你们都不能有事！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
    “好，我好好的，我好好的……我带你去看他，好吗？”楚良寻安慰地说着，然后扶起我。我的嘴唇还在不停地发抖，好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控制不了从心里冒出的严寒，林歌，林歌，你怎么可以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就算你也爱楚良寻，我都允许了，你怎么可以不照顾好自己，一直一直在我们身边，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