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载不动林歌，只能是推着车，和林歌慢慢地往楚良寻家走。直接到了楚良寻家，果然看到楚良寻焦急地站在门口张望着，看到我，立刻迎了上来：“怎么今天那么晚才回……要不是林歌……哎？林歌？你怎么在这？额，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别说了，先扶他进去吧，他啊，刚才在大街上倒下去，要不是我回头看了一眼，估计现在还倒在那呢。快点扶着他，我可累死了。”我连忙打断了楚良寻的废话，把林歌交给他，林歌这时候倒是很配合，在楚良寻的帮助下，走了进去。我把自行车锁好，才跟在后面。楚良寻的奶奶一看到我们就说：“般若啊你回来了就好……这个孩子……？”
    楚良寻随口就说：“是我同学，奶奶你就别管这个了，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就好了。”
    “好吧。饭在桌子上，菜拿去热一热，先吃饭再玩，知道没？”老人不放心地又一次叮嘱楚良寻，这才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我和楚良寻把林歌扶到楚良寻的房间，关上了门。林歌坐在床上，看上去脸色好转，没有先前那么苍白，却也还是很脆弱。我不解地看着他，楚良寻倒是清醒了许多，自己到客厅去倒了一杯水给他，林歌也不说话，接过来喝了下去。
    我坐在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这下你可以给我们说说你到底是怎么了吧？还有你为什么来这里，难道是有什么事要办，说出来，或许我们可以帮上忙呢。”
    林歌摇摇头，显然还是什么都不肯说，不过他倒还是没忍心完全驳了我们的面子，沉吟一会，还是说：“我出来是有事，但是我不想说。我身体不怎么好，不过你们也不必细问了。”
    说了跟没说一样，我气结，不再理会他，自顾自地打量楚良寻的房间。楚良寻碰了这个钉子，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岔开话题：“那你这事是现在能很快完成么？你出来了住在哪里，有地方去？不如住在我家。”
    林歌一愣，我也是一愣：“楚良寻，你不是开玩笑吧？”我的惊讶绝对是发自内心的，因为楚良寻从来不让同学来自己家，更不会留别人过夜什么的，现在对一个只有两面之缘根本不知道底细的半陌生人如此热情，想来是他对林歌没有什么排斥了，这分信任到底是从何而来，连我也不得而知。
    林歌的反应也出乎我的意料：“好啊。”
    “……”我无语了。
    “可以可以，等下我就去收拾一下那个房间，许般若今晚你可以在自己家睡，让林歌住那里。话说，你是孤儿，但是，你也没有别的亲戚么？一点亲人都没有了？”楚良寻一本正经地问。
    “恩，我家一个人也没有了，只剩我一个。”林歌平静的声音简直可以刺透人的心脏，一个人在这世上无依无靠，那种滋味，对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来说，是怎样的磨难？我与楚良寻面面相觑，一时之间说不出什么话来，安慰什么的，在这些灾难面前都是那么苍白无力。我和楚良寻默契地深吸一口气，接下来还是林歌的声音：“在我刚出生的时候，我的家族发生了变故……”
    “等下，你说什么，家族？你家里势力很大吗？”我不由得拦住了他，林歌对我打断他的话似乎有点不高兴，但还是解释道：“在以前来说，算是吧。林氏集团，哈哈，没想到最后是全部死无全尸吧。”
    “什么？”听上去很荒诞的情节，搞得我云里雾里。
    “你说的不会是凉城第一集团林氏集团吧？是你的家族？”楚良寻比我诧异地多，我更多的是不敢相信这有点可笑和荒诞的情节，而他的声音却饱含震撼：“就是十几年前忽然陨落的凉城最大集团，这我也是听朋友说的，那时候，林家一手遮天，无论是经济实力，还是政治上的权益，无疑都是凉城人尽皆知的强大。但是，就在十几年前的某一天，林氏集团所有最高领导集体消失，旗下所有产业和权力都被外姓瓜分，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曾经叱咤风云的林氏就这样消失了。”
    “不会吧，你电视剧看多了？”我瞪了楚良寻一眼，显然是不相信他的话。林歌却是寒意更生：“呵，没想到还是有人知道，也有人记得。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也不知道当时的情况到底是怎么样，连我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也只是自己在我妈妈留下的一封信里看到的。你不必诧异，有人穷有人富，多的是普通人，也总会有不那么普通的家族。”最后一句显然是对我说的。
    “那你真的是无家可归，也没有亲人了？”我试探着问。
    “恩。没有了。”林歌神色不变，只是看着自己的手臂，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良寻叹息一声：“那你是打算怎么办呢？我是说以后。”
    “我没想那么多，走一步算一步，船到桥头自然直。”林歌不以为然，而后又反问道：“那你呢，你们又是怎么样？”
    楚良寻笑了笑：“我是没什么的，只不过是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来了凉城，而且我爸妈出去打工了，也没再回来过。和你比起来，我这点事根本不算什么。”
    林歌微微点头，再看向我，好像是我和楚良寻听了他的故事，我们也要告诉他才公平似的，我还没说话，楚良寻也察觉到他的目光，便抢着说：“许般若是一两岁的时候她爸妈就离婚了，而且都不知道去了哪里，也是一直没回来。现在我是我奶奶照顾我，她有舅舅在照顾她。”
    林歌再一次点头，这时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谢谢你们，现在，我们也算是真的成了朋友了。以前，我从来就没有朋友。”
    “恩，我们是朋友了，你就不要介意住在我家了，就当是在自己家，没事儿。怎么样，等你办完了事，你想去哪里，你自己决定。以后有什么困难，还有我们呢，自家人。”楚良寻熟络地对他说，此时也是一脸灿烂的笑容，看得我都晃了神，楚良寻这样灿烂的笑容，多久没有出现了，从前他也是常常露出这样的笑容，那时候是真的很快乐吧。念及此，我更是心神恍惚。
    林歌想了一下，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币，赫然是张百元大钞，我和楚良寻又是面面相觑，对于没有一点零花钱的我们来说，几乎没机会看到这种“巨款”。他这是要干什么？
    林歌似乎看出了我们的心思：“既然是朋友，你们也别拒绝我，我每周给你100，算是补贴，我也知道你们的经济情况，你看这……”说着他还环顾了一下楚良寻的房间，阴暗的房间里夹杂着潮湿的气息，“所以，你们不用拒绝，我也不会客气，怎么样？”
    楚良寻犹豫了，我倒是坦然地说：“说的也是，你奶奶又不是百万富翁，收下吧，他也会住得自在点。”
    “你哪来的钱啊？”楚良寻想的却和我是不同的。
    “当然是我妈留下的，放心吧，我还饿不死，你就收下吧，她说的对，你不收，我哪住得自在？”林歌道。
    于是林歌就这样住在了楚良寻家。我也不知道他要办的到底是什么事，但是每天他都会出去一趟，在一个小时内一定会回来。我和楚良寻也担心过他的身体，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是他不肯说，我们也拿他没办法，只能叮嘱他注意身体，还有需要买什么药，可以跟我们说，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林歌就这样渗透进了我和楚良寻的生活里，逐渐成为了罗锦南之后，真正进入我们圈子之中的人。在假期这样闲适的时间里，我们有了更多的时间在一起。我们会给林歌讲以前的事，说起罗锦南，说起老街，说起残河，说起我们渐渐远离的年少，林歌就眼含笑意地看着我们，看着老街在落日余晖里变得温暖的一切，充斥着淡然的分享的喜悦。
    我也渐渐了解了林歌，知道他在14年里的挣扎和生活，听他讲山里的事情还有寺庙里的生活，看到这个分明还有着孩童天真的男孩冰雕玉琢般完美的脸庞，心里为他深深叹息。他跟我之前想象的不一样，这个面对陌生人满是冰冷和拒绝的少年，在自己的朋友面前是那样温和可爱，那才是真正的他，不必伪装的他，真正能开心起来的他。林歌和我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我也真正接受了他，成为我们身边亲近的人。
    其实林歌心里满是倔强。我也曾经问过林歌，能不能放开一切，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这一生，糊涂而快乐地度过就好。可是他摇摇头，沉静了片刻，才说：“任时光斑驳，曾经的伤痕从未愈合。我还没有找到能让自己真正释怀的了然。那些让我家破人亡的幕后黑手，我放不下。”
    我点点头，在心里深深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