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这算是干什么？”
    少年双手插着兜站在二人身后，目光和声音一样冷。
    李秀岩不敢看他。毕竟刚刚把人家卖了，心里还是发着点虚的。夏子安却又恢复了那副“天塌下来都跟老子无关”的神态，耸耸肩笑道：“是说你坏话。不过小雷你确实是招惹不起的啊。”他仰头望着被污染过度而看不见星星的夜空，微微地叹了口气。“像我，招惹上了你之后，苦了快十八年呐……”
    夏雷的脸色突然变得很苍白，如同被人猝不及防地扇了一巴掌。“你的意思是，自从生下我以后，这十八年来你一直后悔着？”
    夏子安微笑，点头。“嗯，小雷真聪明呢。”
    “他妈的你丫个混蛋！”夏雷还没说话，李秀岩突然在一旁爆发了出来。
    夏子安凝视了他半晌，不慌不忙。“小李还真是喜欢多管闲事呢……”
    那一秒钟李秀岩真有杀人的冲动。这家伙说得那么轻松，真是没有当父亲的资格。但是李秀岩没有真的杀人。他只是用尽全身力气一拳揍在了夏子安的鼻子上。
    夏子安身子一仰撞在了电线杆上，流鼻血了。
    “我他妈的辞职！我就是去卖艺，也不给你丫这种王八蛋打工！”李秀岩转身就走。走了两步，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转身又走了回来。
    夏子安望着他涨了通红的脸，挑了挑眉头。
    李秀岩却一把抓住夏雷的手。“走，跟哥回家，以后哥养你！这种混蛋老子，不要也罢！”
    说罢，托着夏雷的手便拂袖而去。夏子安一动不动地靠着电线杆子望着两人的背影，根本没有追上去的打算。昏黄的灯影笼罩在他脸上，形成一片模糊不清的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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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秀岩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干了什么。
    他平时在人前是那种不太爱吭气儿的人，但是每次只要一冲动，那后果必然极其惨烈。等到恢复理智的时候，就只能哭天抢地求神拜佛了。
    夏雷在路灯下一眨不眨地瞪着他，满眼惊愕。
    李秀岩躲着他的目光。“你……你还是回家吧。”头疼地揉着太阳穴，他的语气有些发着虚。“刚刚真是对不住，我大概是一时气糊涂了。你……你现在赶紧回家，跟你爸道个歉，乖一点，他也许还能原谅你。”
    他转身想走，夏雷却一把扯住他手腕。“秀岩哥~你不会真的丢下可爱的弟弟不管吧？”
    少年的语气虽然半带着撒娇的意味，但是眼神明显地传达着一种“要是敢说半个不字老子立刻废了你“的讯号。李秀岩看着他势气逼人的眸子，讷讷地眨了眨眼。
    “你要我怎么回去跟爸爸道歉啊~”夏雷紧紧抓着他手臂，“要不是秀岩哥你，我好像也不会跟爸爸闹僵的吧……把事情弄成现在这个样子，秀岩哥就等着让我来收拾烂摊子么？”
    这意思，明显就是说现在这幅光景都是他李秀岩害的，他得全权负责到底。
    李秀岩说不出话来。他本就不是擅长说话的人。
    夏雷把头靠进他颈窝，蹭了蹭，满头硬硬的短发弄得他有些痒。“秀岩哥自己说的哦，秀岩哥要带我回家，并且从此以后秀岩哥会养我呢。”
    李秀岩彻底愣了，随即连连摇头，结巴道：“别别，我连养活自己都难呢。刚才的话，真的只是我一时混话……”
    “好了我知道了。”夏雷打断他，冷笑。“脓包。”留下这两个字，少年再不多看他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扬长而去。
    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李秀岩嘴角抽搐。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真是一模一样的混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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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秀岩就这么轰轰烈烈地把饭碗丢了。
    从那天开始他便没有再去上班，当然公司的人也根本没有张罗着找过他。过了几天，夏子安就让人事部经理把离职证明和几百块钱的补助金寄了过来。
    看到那离职证明书，李秀岩才算是彻底的傻了眼。
    这年头，工作不好找呢。满大街望去，几乎人人是高学历。他一个呆头呆脑的建筑系本科毕业生，本来找到在夏子安的公司的那个职位已经是难上加难了。
    看来又要开始四处碰壁的生活了啊。
    李秀岩把脑袋从登着求职广告的报纸堆里拔出来，重重地叹了口气。最近生活真是变得艰难了，连饲料都缩减成了康师傅泡面。不仅如此，连老妈都不肯放过他，每次在他最心烦意乱的时候必定会一番电话打过来，张罗着给他找媳妇。
    “妈……我说了多少次，我这刚毕业，结婚还得等几年呢。”这是他第无数次冲着电话那边不厌其烦地解释了。
    老妈却不依不饶，喋喋不休。“得了，不结婚对象总得先物色物色吧？你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生了你了。我已经帮你把人家姑娘约出来了，今儿晚上一起吃顿饭啊！”说完，老太太也不等儿子反映就把电话挂断了。
    李秀岩举着话筒一阵发愣。
    在从大学毕业了之后这短短的几个月里，他妈已经给他物色了无数个对象了。这回好，老太太不知道又扯了哪个恐怖的女人来。想象着那血红的指甲和熏死人的香水味，李秀岩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于是当天晚上，李秀岩就那么胡子拉渣，蓬头垢面地出现在了他老妈一番苦心给他订的高级饭店里。他那样子可真算是个不折不扣的邋遢宅男，不过倒是蛮符合八零后形象的。
    晚上的那顿饭老爹老妈都在。人家姑娘一个劲地温情脉脉地看着李秀岩，他只当没看见；反倒是老太太热情，拉着姑娘的手说个不停，东家长，西家短天南地北地说了一遍。李秀岩跟老爹躲在角落里喝闷酒，交换了个眼神，顿时心意相通：女人啊女人，真是让人受不了！
    包厢的门开了，一个身材高挑的服务生端了烤鸭进来。李秀岩没多留意，只顾着埋头吃菜，盼着这顿饭能早点吃完。
    “……所以啊小真，你虽然比我家这儿子大了几岁，但是我看你俩凑一块儿能成！赶紧结婚，过两年给咱生个大胖小子！”老太太刮噪的大嗓门让她儿子险些把刚喝进去的一口酒尽数喷出来。
    这时那服务生过来了。
    “先生，您的烤鸭切好了。”语音清脆，引得李秀岩眉头一皱，蓦然抬起头来。
    少年的双眸极清澈，看着他时，似笑非笑。
    居然又是他，那个阴魂不散的夏雷。
    李秀岩立刻觉得太阳穴在突突地跳着发疼。但是夏雷似乎没有多刁难他的意思，把旧的盘子桌上撤下去，再给每个人的杯子里加了水，就到一旁站着去了。
    那相亲对象看着脸突然涨得通红的李秀岩，关心道：“没事吧？是不是酒喝得太多了呢？”
    李秀岩不说话，除了摇头便还是摇头，眼角又瞟到一旁站着的少年。
    这小子真是阴魂不散啊！怎么不论走到哪里他都会那么不偏不巧地出现？难道世界真的那么小吗？还是……他在跟踪他！
    李秀岩腾地站起身来，走过去拍拍夏雷的肩膀。“你跟我出来一下。”
    两人除了雅间，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说话。
    夏雷冷冷地看着他，看得他心里完全没了底。
    他想，这小子真是可恶，自己又没犯错，凭什么心里会觉得这么愧疚呢！
    但最终还是他先开了口。“你……怎么在这里打工？跟你爸和好了么？”
    “少多管闲事了，这种事情跟你好像无关的吧？”夏雷说得极其刻薄。
    李秀岩觉得他说得很对。他不过一个路人甲，连自己的温饱问题暂时都还解决不了，哪有闲工夫管别人的事情。
    他“哦”了一声，转身要走，夏雷却又轻描淡写地加了一句。“托你的福，我离家出走了。”
    李秀岩的脚步就顿在了那里。
    “所以，既然你丢着我不管，那么我多多少少也得报复一下的吧？”少年说着，眼睛里的颜色突然变得危险起来。“你在相亲？看上去好像你不怎么喜欢那个女的啊，要不要我帮你一把？”
    李秀岩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夏雷这么个小毛孩子能怎么帮他？光是他家那位老太太都让人难以对付了。
    夏雷突然狡黠的一笑，大踏步地向雅间走过去。
    李秀岩跟在他身后：“喂喂，你等等，你干什么----”
    话音未落，夏雷已经拉开了雅间的门。“叔叔阿姨！”夏雷叫道，引来那老两口的注目。李秀岩在一旁直犯嘀咕，摸不清这小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夏雷却一把搂住他的腰将他揽在身边，咧嘴冲那二老恭恭敬敬地咧嘴一笑，一口洁白的牙齿整洁而漂亮。“我是秀岩哥的男朋友，秀岩哥说他会养着我的。初次见面，以后还请你们多多照顾！”
    李秀岩彻底傻了。
    他老爹老妈，还有那位无辜的相亲对象也彻底傻了。
    很多秒钟的寂静过后。
    他老爹“蹭”地站起身。“他妈的你个小兔崽子，看我今儿抽不死你！”说着已经脱下了鞋子，掷飞镖似的朝李秀岩扔了过来。